雪一直在下,村裡很靜,人們都窩在棚屋裡過冬。林一出不去,每次都是快速弄出一個縫隙挖了雪就回來。三天後,雪停了,這個寒冬最後一場大雪結束,巫神的庇佑沒有落到每個人身上,雖比去年好一點,沒有餓死的,卻有受凍而得病的。年輕力壯的男人在哈雷的帶領下分成兩隊,一隊進林子巡查,一隊留下來跟老弱婦孺一起清掃積雪,整理剩餘的食物。林一忙著清草棚的牛屎,小牛餓瘋了,他進來的時候差點被踹到。“大黑,你有點便秘。”林一摸著牛肚子,手掌揉了揉。小牛拿屁股對著林一,繼續吃草。林一大步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株曬乾的藥草。望著麵前的人類遞過來的東西,小牛打了個抖,煩躁的拿牛蹄踢地,死活都不肯吃。林一挑挑眉,野牛的警覺性很不錯,實在沒辦法,他把藥草碾碎了跟乾草混在一起。“笨牛,雪停了,春天不遠了。”林一監督小牛吃完才離開,他在等春天的到來,有很多計劃都會實施。剛到小院就聽背後的聲音,林一回頭就看到木柵欄外麵蹲著的人。踩著積雪走過去,林一逗他,“你跑這裡來拉屎?”沒有向往常那樣頂嘴,布穀垂著頭,臉都快埋到皮毛裡麵了。“不說?那我走了。”林一甩了一句出去了,才聽到一個悶悶的聲音“阿公說我不爭氣。”視線無意間掃到少年脖子那裡的淤青,林一微愣,被打了跑出來的?布穀老氣橫秋的歎口氣,“棒能成為巫,我不行。”想到那個隻見過一麵,笑的很假的少年,林一渾身不舒服,他還是喜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布穀和哈伊。在這裡,族長的位置能者居之,巫的位置由巫神來定,一個靠自己,一個看天意。見少年的肩膀抖動,林一輕笑,“哭了?”多稀奇,平時趾高氣揚的人哭起來還挺斯文。布穀想也沒想的抬頭,倔強的吼,“我沒哭!”完了還吸鼻子。掃了眼他那張哭的臟兮兮的臉,林一撇嘴。兩人隔著木柵欄對望,布穀往裡麵看,“巫不在?”林一在木柵欄上拍打了幾下把雪震掉,“出去了。”早上伏風占卜完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莫名的不安。對伏風而言,他可能隻是個新奇的東西。“喂,傻了?”林一回神,提出讓布穀幫忙除雪,對方炸毛了。“我不乾!”“算了,我自己來吧。”林一做出受傷的表情,又一次把他記的滾瓜爛熟的一段倒了出去。事情經過是布穀把伏風的龜殼弄碎了一個角,讓林一替他保密,當時林一收了他的賄賂,半塊蜂窩。布穀瞪眼,似乎沒見過林一這麼賴皮的。“進來吧。”林一一直沒說,那件事他替布穀扛下來了,伏風幾天都沒搭理他。有了布穀的幫忙,籬笆裡麵的雪清的很快,伏風回來的時候林一已經洗完臉躺在床上醞釀睡午覺。“給你留了吃的。”伏風抬眼,凝視眼睛快眯成一條縫隙的青年,若有所思。“布穀來過了。”林一支著頭,“他身上有傷,是族長……”眉頭輕蹙,伏風啟唇,“林。”“不說了。”林一躺平身子,過了會又忍不住說,“棒真的是你的繼承者?”伏風眼眸微眯,林一立刻就打起了咕嚕。下午又聽到了狼嘯,之後是號角的聲音,還有嘈雜的喊叫聲。林一被驚醒,來不及多想,匆匆跑出去。村子裡到處都是老人孩子的大叫聲,德魯大聲命令人群集合。出去采集的隊伍和巡查的隊伍還沒回來,男人們都急紅了眼,按耐不住的衝出去,林一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伏風,他也急了,腦子都是亂的,全是吵鬨的聲音,根本冷靜不下來。身後德魯在製止想出村的人,布穀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拖回去,林一冷冷的看過去。布穀一愣,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跑出去了,他坐在地上大罵,“傻子!”林子裡阿由舉著手裡的武器,“都圍在一起!”男人們抱團站著,林一握緊長矛,焦急的四處看,除了雪就是灌木,耳邊是大家呼哧呼哧喘息的聲音,夾在狼嘯聲中。遠遠的,一片白中間出現黑色,是那些女人們的身影。阿由跑過去把其中一個女人抱起來,是離離,林一見過。哈伊的媽媽突然驚叫,有人喊出來,哈雷帶著出去巡查的十幾個男人也回來了,身上都帶著傷,出去十七人,回來十四人,三人被狼吃了。“快跑!”哈雷粗聲大喝,揮動著手裡的石刀。那三個失去男人的婦女在哭,她們被大家拉著往村子跑去。沒有伏風,林一抓著哈雷問,哈雷臉色也難看了,畢竟是下任族長,他沒有慌,冷靜的思考,很快,他跟幾個身手較好的人留了下來,讓阿由帶著其他人離開,巫不能有一點傷。粗魯的把腰部的裂口紮緊,哈雷猛地變了臉,“林呢?”那幾人搖頭,有人說,應該是回村了。哈雷一想也是,除非傻了才往林子裡跑。正在林子裡的林一是傻了,他的理智今天崩潰。不是小貓小狗,是狼來了,他竟然跑進來,這不是在找死嗎?狠狠抹了把臉上的雪渣子,林一踩著狩獵的人留下的腳印。伏風,你他媽在哪?林一又一次經曆草木皆兵的狀態,他覺得很多狼在對他虎視眈眈,渾身毛孔都是張開的,他要被自己的錯覺逼瘋。就在林一不知道該不該往裡麵繼續走的時候,一人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伏風背著簍子,步伐不快不慢,相比林一的狼狽謹慎,他要沉穩的多。繃著的精神一鬆,林一有點虛脫,想撲上去罵伏風自以為是,彆以為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以為真是神,可他嘴上卻是,“沒事就好。”伏風看著麵前不該站在這裡的人,眼底掠過驚訝之色,之後浮現了一抹笑意。“快走,哈雷在那邊。”林一神色慌張,他武力不行,伏風肯定也不行,必須儘快跟哈雷彙合,可他忘了一點,林子裡有狼,伏風是怎麼安然無恙回來的。伏風走在後麵,目光落在前麵的背影上,這人進林子,為了找他,難道不怕死嗎?下一刻他的問題有了答案,後方的聲音把前麵的青年嚇到了,很怕死。林一轉身,一匹灰色的狼竄過來,從慢跑變成衝刺,露出尖銳的獠牙和猩紅的舌頭,他身子一僵,拉著伏風的手準備跑,卻被伏風摁在懷裡。“彆動。”耳邊微啞的聲音落入,林一渾身都在抖,他的後背濕透了,惡狠狠的瞪著那匹狼。狼高高的跳起,朝伏風撲來。林一下意識閉上眼。就在這時,伏風突然按著林一貓下腰,雙手舉起,抓住狼的前臂,起身,把狼仰摔在地上,膝蓋抵著狼的頸部,骨匕刺進狼的喉嚨。一係列連貫的動作乾淨利落,快,狠,準,林一看的目瞪口呆。骨匕.拔.出來,伏風把雪蓋在狼的屍體上,“走。”林一快步跟上,一個巫師怎麼會有勇士的身手?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是林一死抿嘴,直覺告訴他,不能問,危險。遠處有腳步聲,是趕過來的哈雷幾人。“巫。”伏風嗯了聲,把落在後麵的林一拉到身邊,從哈雷的角度看,林一是被伏風摟在懷裡的。狼群逐漸逼近,這是一群餓狼,凶猛無比,它們狡猾,知道哪些是弱勢,哪些骨頭硬不好啃。德魯吩咐人把架在壕溝上麵的木頭全撤了,對麵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瞪過來。林一不停的吞咽口水,起碼有四五十匹。壕溝很寬很深,狼一時跳不過來,但也隻是一時。“火,快點火!”林一突然扭頭,“它們怕火!”所有人都回去抱來枯草扔出去,火把高舉,壕溝一圈都被大火包圍。狼群發出長嘯,它們往後退,不敢再靠近。承受一道道崇拜的目光,林一笑笑,其實他腿肚子都在抖,好多狼。布穀瞪著林一,可能無法相信對方活著回來了。德魯下達命令,男人帶著武器,女人帶著食物和老人孩子,一行人全都躲在一起。林一把有止血效果的藥草都拿了出來,他幫著在伏風身邊打下手。貝貝臉色比幾天前好多了,她沉默的幫忙搗碎藥草。又有人在哭,兩個小孩子跑出村玩,沒找到。布穀一聽就哭了,跟哈伊一起哭,棒臉上沒有多少悲傷,他有著異於同齡人的冷靜,在輕聲安慰著布穀。傷者的痛苦呻.吟,女人的哭聲,孩子害怕的叫聲,這些聲音一起衝過來,林一大腦嗡嗡的響。人命脆弱,在這裡,更是如此。當天深夜,那群狼又來了,為首的一匹老謀深算,十分勇猛,它圍著壕溝的動作讓林一有種錯覺,那不是狼,是有高智慧的人。不能坐以待斃,壕溝一旦被攻,村子裡的人就完了。林一急的不停走動,伏風讓哈雷過來,他不知道伏風說了什麼,隻看到哈雷臉上閃過決然。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哈雷孤身一人跳進壕溝,他拿一條長藤蔓甩過去,狠狠的抽到了一匹狼。那匹狼感受到了哈雷的挑釁,衝動的離開同伴。早就等候的幾人用藤蔓把哈雷拉上來,那匹狼也學哈雷,拿爪子抓著沒收回的藤蔓。看到這一幕,林一明白過來,他退到伏風身邊,轉身往回跑。接下來的過程在預料中,他們替死去的族人和孩子報仇。哈雷在狼肚子上劃開一個大口子,狼的慘叫聲讓同伴們受驚,它們開始遲疑,當哈雷割下狼頭,血飛濺,它們憤怒了,悲鳴聲震天。“嗷——”狼群出現混亂,它們都發狂的跳下壕溝,試圖用堆積的方式撲上來。林一氣喘籲籲的跑回來,後麵還跟著貝貝,他們把水倒進壕溝裡麵,那玩意兒摻雜了毒草。毒性不強,不能致死,狼王受到威脅,呼嘯著躍起,這場人與狼的戰爭持續了一夜,天擦亮的時候,剩餘的狼四散而逃,地上的雪都紅了。哈雷受傷不輕,他沒休息,跟德魯一起輕點人數,這次狼群的圍攻造成的損失比以前每次都要小,死去近十個男人,孩子兩個。沉重悲傷的氣氛充斥,從屋裡出來的人們圍著狼的屍體,用手去抓,用嘴去咬。被保護的林一沒有受傷,他一直在伏風身邊,不想去思索為什麼對方會對這場血腥事件無動於衷。真實版的生化危機正在上演,林一跑了,趴在木墩子上麵嘔吐,吐完了之後他還是覺得惡心。弱肉強食的意思林一懂,親眼所見又是另一種感受了。褲襠那裡濕了一塊,他嘴角抽搐,嚇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