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馨好似含著血淚一樣的控訴,將我的情緒弄得是高高低低,但是我也辨不清她和趙牧之間到底是誰在撒謊,或者他們都撒了謊,可在我麵前隻說了對自己有利的。至於,她說趙牧掌握了李子珊陷害肖總入獄的證據,這更加有待斟酌,我覺得趙牧雖然進入了“金鼎置業”的核心管理層,但李子珊是一個何其狡猾和謹慎的女人,她怎麼會將自己的犯罪證據隨意外泄,那些對於她來說,可是能夠致命的東西,她沒有理由,不小心隱藏。片刻之後,我才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對於馨說道:“就算我和肖艾如你所願,最後在一起了,那對你來說,又能改變什麼呢?……難道你會因此回到趙牧身邊,或者他會放下心中的執念,選擇和你在一起?”於馨看著我,有點失魂落魄,半晌後才對我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麼遠。”我輕聲歎息,心裡又因此多了很多感慨,我們都善於將彆人的處境想得很明白,自己卻往往被一團迷霧所困住,而造成這個局麵的原因,想來是因為那些痛苦的改變和艱難的選擇,都不需要自己去經曆,所以我們才能輕鬆的站在一個製高點,指點江山似的替彆人做出選擇。可一旦同樣的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馬上就又變成一坨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狗屎,而這就是人性裡最惡心的地方……我始終覺得,我們誰都沒有資格去對彆人的生活指手畫腳,因為你能看到的隻是最膚淺的表象,我們誰也做不了對方肚子裡的蛔蟲。我終於開口對於馨說道:“我承認自己現在的顧慮很多,這些顧慮讓我沒有辦法痛快的做出選擇。我真的不願意這樣,可是我必須要回頭看著那些在我身後為我付出了很多的人,我不想傷害他們,也不想讓他們失望……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很想為自己活一次,就像趙牧一樣……”這次,我沉默了很久,才又說道:“我一點也不害怕失去自己在物質上得到的一切,但我害怕失去親情,尤其是老金一家,這種感覺你不會懂的……親情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所以,在你和趙牧之間,我也很難做到客觀的去相信你……這些都是我的心裡話……也許,在你們看來我不是一個聰明的人,甚至很愚蠢。如果這個局麵換成類似喬野這樣的人去處理,肯定會讓你們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但你也能想象到,一旦這麼做,在滿足了一部分人的同時,也會有一部分人得到被置之死地的痛苦。我之所以這麼優柔寡斷,是因為想維持住現在這種平衡,至少大家看上去都相安無事,就算會有痛苦,也至少不是明麵上的……但最近,我也漸漸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因為大勢不可違,該來的終究會來……所以,你且看著吧。”這些發自心底的話,我甚至都沒有和陳藝聊過,但此刻卻和於馨說了。我知道,自己的內心也已經被這些凡塵俗世裡的是是非非弄到了一種難以忍受的地步,我就處在一個爆炸的邊緣,隻等那個人親手點燃我身體裡的引信。……演唱會漸漸到達了尾聲,我這才將那一束放在座位下麵的黃色鬱金香拿了出來,我還是決定將它獻給肖艾,不是想表達什麼絕望的愛,隻是站在一個歌迷的角度送給她的,也借此紀念那些她沒有出道前,單獨抱著吉他為我唱歌的日子。和所有獻花的人一樣,我也被保安給攔住了,他們再次拿出探測器確認了我身上沒有任何金屬物之後,才讓我上了舞台。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公開的場合與她麵對麵的相對著,我將手中的鬱金香遞給了她,然後低聲說道:“如果這個行業真的讓你感到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人不能因為虧欠,就不為自己活著,我至今還記得那個瀟灑的坐在院牆上,一邊喝啤酒,一邊笑人生的少女……你回的去的,一定回的去的!”肖艾遲遲沒有從我手中接過那束鬱金香,而我又往她的麵前遞了遞,她這才從我的手中接過,然後看著我……而安保人員卻沒有給我繼續待下去的時間,他們將我請了下去,將舞台又還給了肖艾。而我走在過道時,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這場演唱會我不能陪著她到結束了,我的心還牽掛著時日不多的小魚。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自己能夠送他最後一程。出了場館,北京的夜晚竟然有些清涼,我一邊掖著自己單薄的襯衫,一邊等待往來的出租車。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那些在眼前閃爍的霓虹,總能讓我感覺到有一種無所謂的冷靜,似乎比人更冷漠的是這座城市,曆經滄桑的它,早已經習慣了生生死死、分分合合,它隻是一個巨大的載體,迎接降臨的人,送走死去的人,一次又一次。我們真的太渺小了,每一個情緒都微不足道,可偏偏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情緒最能殺死人,比如現在的我,求不得一碗熱湯,也求不得一個貼心的女人,在身邊耳語幾句,告訴我麵對這座冰冷城市的不是我一個人。我更孤獨了,沒有人可以分享,於是一轉身便將身體裡的一切糟粕情緒扔在了這座城市裡,就和霧霾一樣,被無數人厭惡,可卻還是會有再相逢的那一天……人啊,可真是脆弱!被金錢殺死、被病毒殺死、被情緒殺死……可是,所有人都一樣,終究會被這個世界遺忘。那為何不對自己好一些,練就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軀呢?就像我,想那個正在唱歌的女人,就去抱她,就去吻她,就去讓她給自己生個孩子……我低著頭笑了笑,笑自己是個思想大於行動的人,我知道自己是那種必須腳下有路,才願意去走的人,關於愛情,我已經很久沒有以無所畏懼的心態去對待了。想來,這就是一個即將三十歲男人的悲哀。悲哀,的確悲哀!……馬不停蹄的趕到醫院,秦苗和喬野還在病房裡陪伴著,可小魚的病情卻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裡更加惡化了,他已經無法用言語回應那些在意他的人。除非用手去撣一撣他的眼睫毛,他的眼睛才會微微動一下,主治醫生說,他應該是撐不過這個夜晚了。秦苗和喬野一起崩潰,而後來的樂瑤也陷入到了不能抑製的悲傷中,我們都沒有交流,隻是在沉默中等待,等待著那一定會到來的痛苦時刻。我很後悔,後悔自己一心忙於工作,沒有抽空來北京多看看這個孩子,也後悔自己編出了三個硬漢的故事,原本是希望他堅強,卻讓他在走的時候還懷疑了這個世界。如果可以再次選擇,我會為他講另一個故事,在那個故事裡有一個無比美好的世界,在那個美好世界裡,房子是巧克力做的,樹上長著奶油和麵包,河裡流淌著可樂和汽水……而他一旦沉浸在這個幻想的世界裡,就不會過於留戀這個世界。孩子嘛,總是要比大人好哄。我閉上了眼睛,鼻子一陣發酸,卻又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片刻之後,肖艾竟然又一次來到了病房,但她的精神狀態很差,明明是春末,可她卻披著一件很厚實的棉衣,我這才知道,她是帶病堅持做完整場演出的。她剛進門,便向樂瑤詢問小魚的情況,當看到樂瑤帶著絕望搖了搖頭後,她便流下淚來,和之前的平靜判若兩人。也許,我又一次錯誤的判斷了她,她甚至比我們更加敬畏死亡,她根本就沒有看破人生,所有的冷漠,隻是出於堅強的偽裝。半個小時過去,病房裡越來越安靜,最後是樂瑤打破了這陣讓人感到窒息的沉默,她對我說道:“江橋,你送肖艾回酒店休息吧,她已經有點發熱了,千萬彆在這裡熬壞了身體……小魚這孩子,就隨緣吧,你們能來看他一眼,我已經很感謝了,最後這一程,我們這些對他有責任的人陪著就可以了,你們不要徒增傷感。”我沒有回答,而是向肖艾看了看……肖艾卻對樂瑤說道:“相識就是緣分,我還是想送他最後一程……”樂瑤向外麵看了看,又示意道:“那出去聊一聊吧,我聽說了,你在演唱會上已經表態,說北京的演唱會是你今年的最後一場,我感到挺遺憾的,我覺得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是你整個歌唱生涯最好的機會,就這麼放棄挺可惜的。”肖艾隻是往被夜色籠罩的窗外看了看,然後低聲說了一句“我累了!”……這個夜晚,我和肖艾誰都沒有離去,我們就這麼硬撐著,而小魚這個可憐的孩子就在黎明到來前與這個世界告彆了,他是在昏睡中離開的。我一直忍著沒有掉眼淚,可是當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為了給小魚信心而剃成的光頭後,我還是沒有能夠忍住,我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我好似還記得那一天自己和喬野剃掉頭發的場景,我們信心滿滿的給小魚信心,可他還是這麼匆匆的走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早晨六點,我和肖艾一起離開了醫院,我們走在還沒有開始忙碌的街頭,直到路過後海公園時,我們才停下腳步,然後一起看著眼前的湖泊,看著萬物複蘇的世界。我點上一支煙,試圖讓精神疲憊的自己清醒一些。片刻後,我向她問道:“以後有什麼打算,潛心做下一張專輯嗎?”“不知道,先回南京看看小芳再說,自從離開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麵,也挺想她的。”我沒有看著她,隻是將自己的重量更加壓在石頭做的護欄上,然後笑了笑回道:“我以為你把以前的人和事情都給忘了呢!”她沒有回應,過了片刻才轉移了話題,也向我問道:“你呢,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的打算嗎?……我的打算就是……”我竟然有些說不出口,肖艾卻一直等著我說下去。我咽了咽,才又說道:“現在擺在我麵前的就兩條路,一條是為了彆人活著,一條是為了自己活著……不過在選擇前,我還要搞清楚一些事情。我麻木了這麼久,也該清醒的活一次了。”“是麼?”我看著肖艾,然後點了點頭,片刻的沉默之後,再次向她問道:“準備什麼時候回南京?”“買了今天晚上的機票,回酒店休息一下,就走。”我鼓足勇氣,對她說道:“等我一起行嗎?……我答應過小芳,要和你一起去她的學校找她……對於我來說,星海杯也是一個沒有能夠完成的夢。”肖艾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我又對她說道:“我待會兒要去天津的工地上處理一點事情,下午的時候應該能趕回北京,到時候我們在你住的酒店彙合,然後一起回南京。”肖艾卻出乎意料的回道:“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天津吧,你這一夜沒睡,就不要太來回折騰了,處理完事情就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從天津回去也一樣。”她竟然還在一些細節上關心著我,我的心裡隨之傳來一陣暖意,我輕聲說道:“聽你的。”……達成一致後,我和肖艾便沒有在北京做過多的停留,我陪她回酒店拿了行李,又買了一些退燒藥後,便一起打車去往了高鐵站。去往天津的這一路,我們都很疲倦,所以幾乎都是睡過來的。等到了之後,我便找了一個酒店讓她休息,然後自己獨自去了工地。可就在途中,我收到了來自陳藝的信息,她告訴我,她已經從邱子安那裡聽到了一些消息,但是她卻不願意在電話裡和我多說。她要我回南京後跟她見麵聊。想必,事關重大!她也在權衡,到底需要用什麼方式告訴我。我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又一次變得緊張,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