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要這麼這麼做……”歐葉說的少寫的多，她將自己的思路傳遞給三位學生。三位學生認真的聽著看著記著，他們的邏輯逐漸清晰。假設，計算，證明。計算證明出來的結論，形成新的假設。繼續計算、證明、假設。如此循環，直到最後一個假設被證明具有普適性規律。忽然，歐葉麵色變的很蒼白，冷汗直冒。她堅持寫完一個泰勒多項式，虛弱的靠在椅子上，隻覺頭暈目眩，四肢無力。“葉子姐，你還好吧？”“葉子姐，你的藥呢？”三個學生慌了，小雲是女孩子，她在歐葉的口袋裡摸索著找藥。歐葉吃力的抬起手臂指向大門：“藥……藥在包包裡……包包在我的桌子上……”曾寒立即衝了出去，一路上撞翻好幾個數院老師，急匆匆的去歐葉辦公室取來了歐葉的包包。“葉子姐，吃藥。”三個學生服侍歐葉吃藥。服藥之後，歐葉稍微好轉，卻也難以維持大腦高速運轉的狀態。研究數學既是腦力活兒又是體力勞動，歐葉今天怕是隻能研究到這裡了。小雲握住歐葉的手，她感覺到歐葉的手十分冷冰：“葉子姐，我送你回家休息吧？或者送你去醫院？需要通知沈教授嗎？”“你們繼續吧，我休息一會兒。”歐葉說完便離去，走到門口，她囑咐一句：“先把密度函數算出來。”寒冬時節，屋子裡的暖氣很足，室外的寒風凜冽。歐葉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動。數院到沈院士彆墅的距離很近，歐葉獨自走回家。她不願在學生麵前表現的太過脆弱，這麼點兒路還要學生送她回去，跟廢人有什麼區彆？回到家中，歐葉怔怔的靠在沙發上。沈奇上班去了，諾菲上幼兒園去了，翠萍姐去幼兒園接諾菲了。大家都在忙碌，偌大的彆墅裡隻有歐葉一人。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母親和老師。在事業上、生活上，歐葉很想幫沈奇做點什麼。然而就連最基本的夫妻房事，也很久沒做過了。管教女兒，歐葉倒是很用心很努力。但她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她能教給諾菲的東西，沈奇同樣能教，而且沈奇的知識更淵博、教學手段更豐富。並且沈奇的學習能力超強，最近一段時間，沈奇自學了音樂理論，看樣子他是想跟諾菲切磋音樂了。家裡有一個近乎無敵的全能老公、老爸，歐葉發現她在這個家裡的存在感越來越弱。在科研和教學方麵，歐葉覺得自己更加不稱職。論文發表數量，歐葉遠少於數院同級彆同職稱的同事。指導碩士生、博士生畢業的人數，歐葉的戰績是0。歐葉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她是個要臉的人，她的話很少，但她的自尊心極強。在燕大這種高校上班，事業單位內部的明爭暗鬥難以避免，你瞅我，我瞅你，你牛逼你有實力你背景硬，ok，那你上位，我隻能小聲嗶嗶不敢大聲喧嘩。你鹹魚你廢材你沒出成績，那你憑啥坐這個位置？我光明正大的懟你，你也隻能默默承受。歐葉看上去跟楊過他姑姑似的與世無爭、三無少婦，但事業單位裡的遊戲規則她都懂。作為一名正教授職稱的高級知識分子，在科研和教學方麵的成績這麼爛，歐葉自己都不好意思繼續呆下去了。她也很苦悶，她的身體狀況限製了她的行為能力。歐葉之所以厚著臉皮堅持在數院上班，是因為她沒有忘記初心，她是熱愛數學的。數學是她的媒人，在數學的安排下，她結識了沈奇，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我要是不生病，該多好……”歐葉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來到書房。這間書房在設計的時候征詢了沈奇的意見，完工之後其麵積相當於外麵的一套商品房。書櫃、書桌、沙發、椅子都是高端訂製產品，這些家具的價格能在外麵買一套房子。包括菲獎、諾獎在內，各種獎章、獎杯、證書陳列於此，它們沒有價格，隻有價值。書房裡的藏書數量，普通人不吃不喝不睡的讀一輩子也讀不完。即便讀完了，也不見得能全部讀懂。要不怎麼說沈奇變態呢，書房裡的書他全部看完了，而歐葉隻讀完了四分之一。普通人家大概不會給書櫃分類，頂多就是給書櫃裡的書籍分類，曆史類的放上麵，工具類的放中間，開車類的放下麵。沈奇、歐葉為他們家的書櫃分了類，理學書櫃放東邊，工學書櫃放西邊，文學書櫃放南邊，醫學書櫃放北邊，綜合性的書櫃擱在中間。這樣擺設是有講究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彆對應理工文醫。理學書櫃裡的藏書，歐葉基本上看完了。其中數學類的書籍文獻，她不僅看完了，而且都看懂了。不僅看懂了，而且能提煉出她所需要的核心信息。為了攻克bsd猜想，歐葉在她身體狀態還算ok的時間段，並研究了大量橢圓曲線、群論乃至偏微分方程等方麵的文獻。這些數學分支，歐葉原先就懂。懂是一回事，精通又是另一碼事兒。歐葉從書櫃裡取出一本《lie groups and algebraic groups 1》，即《李群和代數群》第一冊，作者是vinberg。vinberg版的《李群和代數群》共有三冊，被數學係的碩士生們稱為vinberg三件套神書。在學術界，凡帶有berg後綴的人物，基本上都是狠人，比如說heisenberg，weinberg。數學家vinberg編寫的《李群和代數群》三件套被世界範圍內許多大學的數學係，選為碩士生教材。燕大的數學係碩士生，學的就是vinberg版的《李群和代數群1》。這套經典教材確實寫的好，好到就連沈奇都難以對它進行修訂。歐葉翻到《李群和代數群1》的第53頁，這頁的空白處有一段手寫的文字：“橢圓曲線的秩可以用群論的思想來解釋，但此處空白太少寫不下，所以我就不寫了。”歐葉對著這段手寫文字笑罵一句：“裝，你繼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