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垂釣不知時光,漸漸已是繁星點點,晚風送來一絲清涼,寬闊的河麵蕩漾著點點金色的磷光,還泛著一抹緋紅的月暈。偶爾有船在河旁靠岸,劉楓的神色已恢複了平靜,月亮偶爾藏在雲端,冷潔的月光如同嬌羞的姑娘一般,冷豔中含著風情、平淡含蓄中隱藏著一絲期盼。夜間的湖光山色也有其魅力的一麵,離淵坐在河畔的草坪上,懶洋洋地依著休閒椅,手邊的桌上放著點心與清香微騰的綠茶,拿著魚竿看著眼前的金陵夜景,享受著悠然閒暇的時光。這一陣子遭遇的事情實在太多,一連串的凶險與考驗,好久沒有這種身心放鬆的滋味了,而釣魚卻是讓浮躁的心中能夠安靜下來的最好措施!那邊的劉楓說完推測,離淵則是閉上眼睛,聽了良久,才開口自我解嘲道:“如此山川秀麗的景觀,你卻要在一旁跟討論什麼強&奸殺人案,是不是有些焚琴煮鶴不懂風情之嫌,那石明遠原本就是一位可憐之人,隻不過是多少芸芸眾人中普通的一位,然而他卻是心性扭曲報複這社會!”劉楓卻是哈哈一笑,道:“我本就非什麼雅士,隻不過天天為一些瑣碎的案子四處奔波的人,每日擔心的都是案子的解決,今天知煙跟我破了最近這件棘手的案子,功勞也是很大的,恐怕到時候知煙那丫頭還會來找你,以她認真的性格,恐怕會給你惹很多麻煩。”“麻煩已經遭惹來了,知煙第一次辦案子,能得到如此的嘉獎吧,對她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不知道她能不能夠認清自己的能力,把心胸放平衡來辦案,她的性格很容易走兩個極端的,以後知煙有可能為了追查案子而孤身涉嫌,或者是對案子抱有輕視的態度,無論哪一個對現在的她來說,都是不好的。”離淵躺在椅子上,魚竿擺放在腿上,對劉楓不放心的說道。“這樣也對,知煙那孩子秉性有點急切,不服管教,兄弟咱們還是講講石明遠的案件吧,我也能增加一些措施,積累一些經驗,到時候或許就不必再來麻煩你了。”劉楓對知煙一向是愛護有加,當然對她更是知根知底,現在的劉楓比較擔心的是,往後石明遠的案子結案報告怎麼寫,先前的一個月,這件案子七八人花費數十天沒有頭緒,被他們兩個兩天就給抓到凶手了,到時候總要有個理由!離淵聽到這裡,不之口否的點了點頭,對劉楓說道:“其實這件案子很簡單,你隻要站在石明遠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就可以將他的內心看的很通明了,那所謂的作案目的,作案過程你自己也可以想象出來,你現在所要做的隻是要閉上眼睛,考慮而已!”出乎劉楓的意料,離淵給的理由很簡單,當然他不一定是靠著這些猜出石明遠的線索,但是劉楓有多年的辦案經驗,熟知一些類似的案例,倘若今天是知煙來問離淵原因的話,離淵就不會這樣為她解惑了,解惑重要的不是過程,而是對象,知煙作為剛出警校的女孩,有些話離淵自腹還是說不出口的!聽了離淵的話,劉楓望著這燈火通明的都市,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假裝自身就站在石明遠的身後,親眼看著石明遠行凶-----“或許這個城市某個高檔住宅中,那個焦急地等待自己妻子回家的男人,你沒有想到你的老婆正在我跨下如此姿勢般的被我侵入吧?也許在他眼裡,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屋子。石明遠一定在那一瞬間感到了征服這座城市的快感吧。”那麼,在現實中,他就一定是一個失敗者。劉楓也處理過很多種這樣的案子,隻不過石明遠顯得更加的另類而已,完全不同於以往所知的,正是因為這樣,有時候太過豐富的辦案經驗也會成為絆腳石,思維往往就陷入死胡同,而離淵不同,他是風水師也是相師,能夠更加透徹的揣摩石明遠的心裡,能夠善於發現一些被完全掩藏的缺點。劉楓從與離淵的對話中知曉,這個可憐的人將不正常的性—虐殺行為作為,發泄對社會仇恨的方式,這意味著性&行為對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義。既讓他感到超乎常人的好奇、神秘、興奮,又讓他感到羞恥,這是一個處處充滿矛盾的人。在離淵看來,辦案的人或許更多的都是一些心理方麵的專家,他們能夠揣摩犯人的心裡活動,這其實與風水師的識人辨物很相像,在堪輿一個陌生的地方時,風水師要憑借著周圍人的動作來判斷這些人的作為,進而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就像一些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樣,第一句話說出來,肯定能夠讓你吃驚,這是因為他們已經從你的行為坐姿中,察覺到了你的內心。而對於這件案子的石明遠,倘若男性能夠在早期與女性建立起正常關係的話,那麼這種對性過分強烈的感覺會隨著社會閱曆的增加而慢慢消除。因此,凶手很可能是一個與女性無法建立正常聯係的人,而這種人,往往在一個缺乏女性關懷的環境中生活。同時,具有這種性心理的人年齡不會太大。劉楓對這些還是明白的,石明遠的年紀可以判斷出來,一來,如果年紀較大,就可能通過其它正常的社會經曆及時消除這種心理,二來,這種心理往往在青春期出現,那麼,如果他年齡較大的話,早就會犯案,而近年來並沒有類似案件發生。因此當時離淵給知煙的紙條上寫著,凶手的年齡不會超過25歲,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或者隻有兄弟,具有挫敗的人生經曆。至於案發地點,離淵就更可以親手判定了,他很明確的對劉楓說道,“建築工地的頂層,誠然是滿足凶手征服城市心理的好地點,同時也意味著他對於這類場所的熟悉。因此,凶手應該是一個在建築工地有從業經驗的人。”將上述的條件都確定之後,所有的一切都顯得迎刃而解了,往後的事情不必離淵再詳細的對他說,劉楓自己也能猜出來,這樣一個性&心理異常的低收入者,可能去過某些高檔的社交娛樂場所。嫖?應該不會,即使有,次數也不會太多,因為他的經濟條件不允許。比較合適的地方是那些低檔的,常常在午夜之後放黃色錄像的錄像廳。說道這裡,離淵歎了一口氣,這已經能夠基本的判斷出凶手是誰了,按照這些條件知煙跟劉楓倘若多花費一些時間的話,也完全可以將石明遠手到擒來,但是劉楓想不明白的是,為何離淵可以猜測到,抓捕那石明遠的時候,他會帶著手表穿著白襯衫呢?就好像離淵事先會知道一樣,這種事情出乎了二人的所料。那劉楓又將心中的疑惑向離淵說出,聽完他的問話,離淵開口笑了笑,魚竿忽的一下拉將出來,一條三尺左右的鯽魚上鉤了,隨即隻見離淵麻利的將魚線已收,那邊的水桶已經放在了魚的下方。等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離淵又將魚線遠遠的甩出,然後才手執著魚竿向著劉楓道,“原本我看案宗的時候,發現一名女子手上戴著褐色的美甲掉了,其中發現了不屬於被害人的皮膚組織,那麼這位女子的指甲很可能是在和凶手的身體接觸後被撕裂的。由於凶手采用的是背後勒殺的方式,所以被害人的雙手能夠接觸到的部位有限,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的雙手。”“而且注意到那女子的美甲是被撕裂而不是折斷。這就意味著指甲在劃破凶手的皮膚的時候,肯定與某種物品接觸後發生撕裂。手上的什麼東西能夠把美甲撕裂呢?首先想到的就是手表,而且極有可能是金屬質地。一個在建築工地從業的人,戴一塊金屬質地的手表,這本身就有點不同尋常。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想表現出他的與眾不同。”離淵的話音剛落,那邊的劉楓就喊了一聲,站起身來,對離淵道:“哦,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明白你所想到的了,石明遠想表現的於總不同,那他就應該是一個具備一定文化水平的人,在建築工地打工——具有一定文化——有人生挫敗的經曆——年齡不超過25歲。那麼這最貼切的答案當然是,一個來自農村的高考落榜生。”劉楓不虧是辦案多年的老警員了,一點就通,離淵隻是開口提示了他一下,劉楓就完全的將下邊的東西都聯想起了,不過這也是離淵事先就給知煙寫的條件有關聯,如果是這樣一個人,那他一定還有其它的方式來表現他與其它在工地打工的農民工的差彆。例如,與農民工們油膩的長發不同的乾淨利落的短發、表明他“知識分子”身份的眼鏡,也有可能是一件區彆於沾滿水泥的工作服的白襯衫。“兄弟,你真是讓我打開眼界,我劉楓辦案這麼多年,才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走歪了,現在才明白我以前辦的都是在胡亂的碰運氣!”說完劉楓很乾脆的站起身子,向著離淵低頭一躬身子,算是對離淵的謝意,按照離淵的說法,那麼最後石明遠就是一個短發、偏瘦、戴眼鏡、有一件白色襯衫、左手腕戴塊金屬手表的人,左手腕應該有留下的抓痕。借屍還魂湖水很藍。也很平靜。那是一個小湖,在一片丘陵地帶之中,丘陵光禿,看來很醜惡,所以更襯托出湖水的秀麗,湖的一邊,滿是浮萍,在幾片大浮萍上,有幾隻才脫了長尾的小青蛙,在跳跳去。湖邊有很多人,那是一個假日,有人在湖邊野餐,也有人在湖邊嬉戲,一個年輕的教師,帶著十幾個學生,作郊外旅行。十一二歲的孩子,幾乎毫無例外地都喜歡捉一些小生物回去飼養,那年輕教師帶領的十幾個學生,恰恰全是這個年齡,他們紛紛踏進了湖水之中,膽子大的,還來到湖水齊腰深,彎著身,摸著湖泥中的魚兒。他們嬉笑著,互相潑著水,有的捉到了青蛙,有的網到了蝌蚪。其中一個學生,膽子最大,他不停地向前走著,等到湖水來到了他胸前的時候,他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都向下沉了下去。他立時大聲叫嚷了起來,他叫了兩聲,整個人都沉到湖中去了!湖邊的所有人都慌亂起來,那年輕教師連忙跳進湖中,他是遊泳的能手,遊到了那孩子出事的地點,潛進水中,將孩子救了起來。那孩子已經灌飽了湖水,被救到岸上之後,經過了一陣人工呼吸,吐出了水,醒了過來。旅行當然中止,有人借出了車輛,由那位教師送學生到醫院去,在醫院中經過了醫生的檢查,認為孩子除了受驚之外,並沒有什麼,於是,教師陪伴著孩子回到了家中。那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那位年輕的教師,現在,坐在離淵的對麵,向離淵講述著當日所發生的事,離淵耐著性子聽。其實,離淵的心中已經很不耐煩了。離淵並不認識那位教師,而他之所以能來見離淵,是因為小郭的一個電話,小郭在電話中告訴離淵,說是有一個人,有一個荒誕得幾乎令人難以相信的故事,要講給離淵聽,他問離淵有沒有興趣。如果真有荒誕透頂的故事,離淵一定有興趣洗耳恭聽,而且,離淵還希望故事越是荒誕越好。於是,那位年輕教師就來了,他先自離淵介紹,他今年二十四歲,名字是劉楓,職業是教師。離淵在才一見到他的時候,看到他的臉上,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憂慮神色,還以為一可以聽到一個很古怪的故事。可是,他講了半小時,就隻講了他如何在那小湖之中將一位遇到意外的學生救了出來。那實在算不得什麼荒誕的故事,甚至於不能算是故事那隻是件十分普通的事,如果它的結局,是那個孩子竟然不治身死,那位教師可能引起聽者的一陣唏噓。那也不算是什麼大新聞,無知孩子童,嘻水喪命的事,常可以在報上見到。他一麵說,一麵還望定了離淵,像是迫切地希望離淵曾有什麼熱烈的反應。但是離淵卻已老實不客氣地,嗬欠連連。當他講了一個段落之後,離淵又打了一個嗬欠:“那很好,你將他救起來了!”這純粹是一句禮貌上的敷衍話,而他也似乎看出了離淵對他的敘述,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他急忙道:“可是,怪事就來了。”離淵勉強忍住了一個嗬欠:“請說。”他直了直身子:“離淵將王振源——這就是那個學生的名字——救了起來之後。本來已沒有什麼事了,可是,可是——”離淵懶詳洋地道:“你應該說到怪事了。”“是的!是的!”對於離淵不客氣的催促,這位年輕的教師多少有點尷尬,他連聲答應著,然後道:“在這幾天中,離淵發現王振源變了。”“變了”離淵多少有點興趣了,“變得怎樣?”“他變得,唉,離淵說不上來,但是離淵是他老式,離淵教了他三年,離淵可以察覺到他的變化,離淵覺得他好象,好象不是王振源。”離淵皺著眉,因為離淵實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是他卻忽然大聲了起來。他忽然提高了聲音,那表示他講的話,是在鼓足了勇氣之下,講出來的,他道:“衛先生,你相信借屍還魂這樣的事麼?”離淵呆了一呆,在那刹那間,離淵幾乎失聲轟笑!(一九八六年按,衛斯理的見識,不斷進步,二十年之前他聽到借屍還魂會笑,現在聽便不會笑,而且可以肯定真有那樣的事。)但是離淵卻並沒有笑,因為離淵想到,離淵剛才還在嫌劉楓所講的一切太乏味,現在,他忽然提及“借屍還魂”那樣驚險刺激,神秘怪誕兼而有之的事情來,離淵正應該表示歡迎才是,如何可以去笑他?但是,離淵還是要花很大的力量,才能使離淵自己不笑出聲來。因為,無論如何,“借屍還魂”這樣的事,經過一個年輕教師的口,用那樣鄭重的態度說出來,總是滑稽的事情。離淵緩緩吸了一口氣:“離淵自然聽過的,世界各國都有樣的傳說,但大都發生在很久以,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學生——”離淵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劉楓已經急不及待地道:“是的,王振源,他已不再是王振源,離淵的意思,他在離淵從湖水中救上來時,已經死了,而離淵救活的,卻是另一個人,雖然那人是王振源。”他講得十分混亂,但離淵卻用心聽著。這的確是一件十分亂的事,不可能用正常的語言,將之清楚他說出來。離淵想了一想,才又道:“離淵明白了,你救活了王振源但他已變成了另一個人,是有另一個人的靈魂,進入了他的**之內,你是不是想那樣說?”“可以說是!”“請你肯定答複離淵!”離淵也提高了聲音。劉楓歎了一聲:“離淵實在很難肯定!”離淵有點發怒:“那有什麼難肯定的,如果有他人的靈魂,進入他的**之中,那麼,他就不會以為自己是王振源,他會講另一個人的話,他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現在是不是這樣?”劉楓搖著頭:“不是!”借屍還魂;是劉楓提出來的,而如果真有借屍還魂那樣的事,那麼情形就該如離淵所說的那樣。雖然,離淵也根本未曾見過借屍還魂那樣的事(誰見過?),但是一切傳說中的借屍還魂,就是那樣子的,但劉楓又說不是!離淵瞪大了眼,望定了他,他搔著頭:“衛先生,請你替離淵想一想,離淵該怎樣說才好……嗯……離淵該說,他忽然是他自己,忽然不是。”“什麼意思?”“離淵……舉一個例子來說,那天上國文課,離淵叫他背一段課文,他正在背著,可是才背了幾句,忽然,他用另一種聲音講起話來。”離淵聽到這裡,不禁有一種毛發直豎,遍體生寒的感覺,那的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離淵忙問道:“他說什麼?”“離淵不知道,”劉楓忙加以解釋:“離淵的意思是,離淵聽不懂他在講什麼,他的聲音很大,好像是在和人吵架,講的是離淵聽不懂的一種方言,離淵的學生中,有一個是湖南人,據他說,那是湖南上語,他隻聽得他的祖父說過那種話。”離淵呆了半晌,才道:“可有第二個例子?”“有的,他在英文聽寫的時候,突然寫出了極其流利的英文來,衛先生,離淵將他的練習簿帶來了,請你看看。”劉楓拿出了一本卷成一卷的練習簿,離淵急不及待地接了過來。一頁一頁地翻著。第一頁和第二頁,全是很幼稚的筆跡,但是第三頁上,有五行,卻是流利圓熟之極的英文字,如果不是一個常寫英文的人,斷然難以寫得出那樣好的英文字。而在那五行字之後,又是十分幼稚的筆跡了。離淵看了半晌,肯定兩者之間的字雖然不同,但是使用的,卻是同樣的筆,同樣的墨水。離淵抬起頭來:“可以那是人家代他寫的。”劉楓搖著頭:“不可能,英文聽寫,是在課室中進行的,離淵當時也沒有注意,到家中改簿的時候,離淵才發現,這幾行文字,正是離淵當時念的,就算早有人代寫,代寫的人,又怎知道離淵會念什麼?”劉楓的話十分有理,有人代寫這一點,可以說不成立。離淵又呆了半晌:“你問過王……王振源?”“離淵問過他,離淵問他這幾行字,是怎麼一回事,他也答不上來。”“還有什麼怪事?”離淵又問。“在學校中沒有了,但是離淵訪問過他的家長,他的母親說,有一次,半夜,王振源忽然大叫了起來,講的話,他們全聽不懂。但是他們以為王振源是在講夢話,所以未曾在意,還有一次——”劉楓講到這裡,麵色變了一變。離淵忙道:“怎麼樣?”劉楓道:“還有一次,在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對一碟皮蛋,大感興趣,吃了整整一盤,而在這以前,他從來不吃。而最近的一次是,他忽然翻閱起他父親書架上的一本清人筆記來,看得津津有味。”劉楓看到離淵不出聲,他又道:“這是離淵目前得到的一些資料。”離淵皺著眉:“這件事的確很怪,一個人在受到了驚恐之後,和以前會有不同,但是也決不會不同到忽然會說另一種話,寫另一種字。”“那是什麼緣故?衛先生,你有答案?”離淵呆了片刻,才道:“沒有,離淵至少得先去認識一下那位小朋友。”離淵站了起來:“好,離淵們現在就去。”劉楓的故事,的確是夠荒誕的了,照他的敘述來看,“借屍還魂”這個名詞,顯然是不恰當的,因為王振源的本身還存在,而隻不過是另有一個“靈魂”——(假定有靈魂),隨時在他的身上出現。那應該叫什麼呢?似乎應該叫“鬼上身”,像一些靈媒自稱可以做到的那樣。自然,現在來猜測,是沒有用的,離淵必須先見到了王振源再說。半小時之後,離淵們已在王振源的家中了。王振源的家庭,是一個典型的小康之家,他們住在一幢大廈中的一個單元,父親有一份固定的職業,相當不錯的收入,母親是一個很慈祥的中年婦人,而王振源,是他們的獨子。離淵們去的時候,王振源的母親,正和另外三位太太在打牌,看到了劉楓,王太太便站了起來,客氣地道:“江老師。”劉楓忙道:“振源呢?”“他在房間裡,做功課,這位是……”王太太望著離淵。“離淵是江老師的同事。”離淵撒了個謊。“兩位請到他的房間去,”王太太替離淵們打開了房門,房門一打開,離淵們二個人全呆了一呆。離淵看到一個孩子,很瘦削、伏在一張桌上,正在聚精會神會神地做著一件事,他是在看一本書,那本書很厚、很大,是一本大英百科全書。那樣年紀的孩子,看大英百科全書,不是沒有,但也足令得離淵們呆上一呆了!王太太道:“這孩子,近來很用功!”她提高了聲音叫道:“振源,江老師來了!”她連叫了兩聲,那孩子才突然轉過頭來,而那時,離淵也已來到了他的書桌之旁,到了他的書桌之旁,離淵更加驚訝了。因為離淵發現他在看的,是大英百科全書中,有關法律的那一部分。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不應該對那一部分感到興趣,但是王振源卻顯然是十分用心地在看著,因為在其中一段之下,他還特地加上了紅線,而他的手中,也正拿著一支紅筆。老實說,那一連串英文的法律名詞,離淵都未必看得懂,可是王振源……當離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時,王振源已經站起來,叫道:“江老師!”劉楓點了點頭:“你隻管坐著,你近來覺得怎樣,不妨老實和老師說。”“很有興趣?”王振源睜大了眼睛,顯然不知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離淵向劉楓使了個眼色:“王同學,你對法律問題,是不是很有興趣?”這時候,離淵已看清,在王振源用紅筆劃出的那一段文字是解釋謀殺案的證據方麵的問題。王振源的眼睛睜得更大,看他的情形,像是對離淵的問題全然不知所對。離淵又指著那本書:“這是你剛在看的書?”王振源搖頭:“不,這是爸爸的書。”離淵再指著他手中的紅筆:“可是你正在看,而且,你還筆劃著絲!”王振源搖著頭,像是他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王太太在一旁道:“這孩子近幾天,老拿他爸爸的書來問他看什麼,他又不出聲。”離淵向王太太笑了一下:“少年人的求知欲強,王太太,你自己去打牌吧,彆讓那三位太太久等。”王太太早想退出,所以離淵一說,她忙道:“兩位老師請隨便坐!”一麵說著,一麵已走了出去。離淵將房門關上,直視著王振源:“當那天跌進水時,你有什麼感覺?”王振源聽了離淵的話,臉上現出了一種奇異的神情來。最怪異的事情就在那時發生了。當離淵第二次那樣問工振源之時,王振源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粗厲,他的嗓門也變得相當大,他道:“離淵當時想到,那不是意外,是謀殺!”而令得離淵遍體生寒的是,他說的那句話,所用的語言,是湘西一帶的山地方言,如果不是離淵對各地方言都有一定研究的話,離淵也不一定聽得懂。劉楓的臉色變了,他忙問道:“他說什麼?他剛才說的是什麼?”離淵好一會出不了聲,因為離淵的心中,實在人驚駭了。離淵隻是定定地望著王振源,看王振源的樣子,在那片刻之間,充滿了怨恨,他麵上的肌肉,在不斷抽搐著,雙眼之中,射出怨毒之極的光芒。劉楓也被王振源的神態嚇呆了,他沒有再問下去,隻是和離淵一樣地瞪視著王振源。就在離淵和劉楓兩人,目瞪口呆之際,王振源突然又用同樣的土話罵了一句難聽之極的粗語,那種粗語,無法宣諸文字。接著,情形便改變了。隻見王振源臉上的神情,突然變了,他變得和正常的孩子一樣,帶著對他老師的恭敬。劉楓想說什麼,但是他還沒有開口,離淵便己向他作了一個手勢,令他不要出聲,而離淵則問道,“你剛才說什麼?”王振源呆了一呆:“離淵?離淵沒有說什麼啊!”離淵用那種山地的方言逼問:“你說那是謀殺,不是意外,是什麼意思?”離淵說這種方言,就得相當生硬,如果王振源會說那種方言,那麼他一定應該懂得離淵在說些什麼的,可是他卻隻是眨著眼,用一種全然莫名其妙的神情望著離淵。離淵沒有再問下去,因為王振源顯然聽不懂離淵的話,但是,他剛才明明講過那種語言!離淵呆了半晌,向劉楓使了一個眼色:“江老師,離淵們應該走了!”劉楓的神色駭異,但是他對離淵的提議,沒有反對,離淵們一起站起,王振源有禮貌地送離淵們出來,王太太在牌桌旁欠了欠身。當離淵們來到街上的時候,劉楓已急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離淵皺著眉:“不可思議,像是另一個人的靈魂,進入了他的體內,不時發作,那時,王振源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江老師,你相信靈魂?”劉楓呆了一呆,自然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但是劉楓立即反問離淵:“剛才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離淵低著頭,向前走著,劉楓跟在離淵的身邊,離淵道:“他剛才用一種很偏僻的方言,說他掉進水中去,不是意外,是謀殺!”劉楓呆了一呆:“誰會謀殺他?那純粹是一件意外,離淵親眼目睹!”離淵搖著頭;“離淵想,王振源用那種語言講出來的意外,是指另一個人,在這個湖中,一定有另一個人淹死過。”劉楓站定了身了:“你的意思是,有一個人,被人謀殺了,死在湖水中,而在王振源跌進湖水中去的時候……”離淵道:“離淵的設想是那樣。”劉楓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異樣:“你的設想……請原諒離淵,那太像包公奇案中的故事了,例如烏盆計那一類的故事。”離淵也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你有什麼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