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大家都很忙正德五年的這個冬天裡,從塞北到江南,從東海到南洋,很多人都不得安閒。韃靼部的新科大汗烏蘇在忙著逃命,就好像曆史的重演,和前一年的冬天一樣,他逃得的如此的狼狽。經過艱難的跋涉,當他終於穿過雪原,越過大青山的時候,他黯然回顧,發現跟在身邊的,隻剩下了寥寥數千殘兵。在這一刻,他想起了無數草原上的先輩……漢武帝時代的伊稚斜,在和劉徹的對抗中,他曾無數次的逃亡,從漠南到漠北,最後甚至跑到了西方的不可知之地;和唐太宗作對的頡利,他乘著中原內亂,稱王稱霸了好些年,號稱:控弦百萬,戎狄之盛,近代未有也!可等到李世民掃平群雄,騰出手來的時候,頡利的噩夢就來臨了,定襄一戰,突厥人被打得一敗塗地,大汗頡利隻勉強逃到了吐穀渾,就被俘虜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烏蘇覺得自己的運氣比那些先輩還是強上一點的。同樣的,比起妥歡貼睦爾這些蒙古先祖,他的運氣也不算太差,至少大青山以北還有不少部落,再加上唇亡齒寒的瓦剌人,形勢也許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糟糕。就這麼自我安慰著,烏蘇更加忙碌了。他將不多的手下分遣各地,這種時候最優先的是要收攏部眾,然後聯絡那些沒受到攻擊的部落。其次,也要探聽明軍的動向,能在大雪中發動突襲的手段,實在太可怕了,即便有大青山的阻隔,能不能保證安全,他心裡還是完全沒有底。東海也陷入了一片繁忙,在官員、貴族們的帶領下,朝鮮的移民大cháo呈現了經久不息之勢,大量的勞力補充進了遼東,等待他們的是南起沈陽衛,北至奴兒乾都司,冬至鯨海,西至呼倫湖,那一大片廣袤無垠的黑土地。這片土地名義上是屬於大明的,而且大明也曾派遣軍隊駐守,同樣隨著後來的戰線收縮被放棄。如今,大明再次記起了這塊屬於自己的土地,並且要將其開發起來,開發隊以遼鎮屯田司的乾吏們為主,他們的任務就是要努力將朝鮮人的積極xìng調動起來,讓他們成為大明北進的先鋒。另外一個島國也很忙,天皇和幕府正忙著印鈔票,這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實在讓人心動,哪怕是已經有人發現了其中的弊端,這些人也不肯放棄。其實也沒法放棄,就算是勝仁,他也頂多自己放棄,卻沒辦法影響幕府。誰都知道這是個聚寶盆,就算rì後有麻煩,可至少在眼下,印得越多,賺得就越多,隻要能趕在彆人前麵多印點,那就是勝利了。變革就是摸著黑穿過山林,天上不會掉餡餅,想要收益就要有風險,就算撞到了樹上,不是還有大明麼?大明天子可是倭國的父皇,兒子有了麻煩,他們會看著不理嗎?在畿內,今井宗易這句話深入人心,隻是很少有人知道,就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這位被國人稱為‘大阪之父’的變革先鋒,轉身就去了五島,一臉謙卑的進了總督府,欣喜若狂的雙手接過了一頂綠帽子,在他麵前站著的,是麵帶職業xìng笑容的總督馬昂。此外,勝仁出麵,十餘家大大名,以及數以百計的中小大名聯合發起了‘抗安南,援占城’的號召,他們號召本國的浪人加入大明組織的聯合軍當中,維護東海,乃至全天下的和平。一時間,應者雲集。浪人們的rì子不好過,失去了武士的身份,也就沒了生活來援,浪人這個名號說起來威風,可實際上卻隻是一群在生存線上掙紮的乞丐,過的還不如那些農民。現在,有了天皇的名義,再加上大名們的擔保,又有了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一疊疊的倭鈔發到了他們手中,浪人們感激無限,數以萬計的浪人雄赳赳,氣昂昂的踏上了南下的船隻,準備在那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從呂宋到爪哇同樣是一片繁忙景象,馬尼拉等幾個大型公共港口已經興建完畢。在皮鞭和刀子的監督下,呂宋土人突然對工作有了熱情,當地的氣候又不冷,經過半個冬天的建設,這幾處都已經成為了,可以同時容納近百艘千料以上大船的港口。與此同時,更多的私港也如雨後筍般出現在呂宋沿海,再加上島上那些落成或者正在興建之中的礦場和莊園,用欣欣向榮來形容這個原本的蠻荒之地,也是半點都不為過的。目睹了北方的鄰居的淒涼下場後,蘇祿國也放棄了無謂的掙紮,簽署了一係列所謂平等互助的條約。除了國都所在的保和島之外,其他地方都成為了兩國共治的地區。在那些共治區,當地人必須向總督府分衙報道,登記戶籍,不得準許,不得隨意離開居住地。此外,當地人還必須參加勞動,並且向官署繳納稅賦,一旦拖延,就會有城管上門,這幫禍害沒借口的時候,已經橫行霸道了,若是再得了由頭,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可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這幫禍害在小呂宋以少敵多,全殲了五萬以上的部族聯合軍,這樣的實力,不是蘇祿國惹得起的,更彆說這幫人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無比的大明了。唯一讓蘇祿國上下覺得慶幸的,總督府至少沒有乾涉他們的信仰,對於這些來自波斯灣的穆斯林後裔來說,信仰是不可動搖的,也是他們的底限。不過,蘇祿國王也隱隱發覺,那些宣撫使宣講的東西,似乎在潛移默化的動搖著國人的信仰。他們宣講大明的美麗富饒,是如何美好的禮儀之邦,讓聽者心生向往,然後又引經據典的舉證,說明大明和南洋諸國同出一源,血脈相連,不可分割。歸納起來,千言萬語就是一個觀點,那就是:大明很偉大,南洋人要堅持大明天子的領導,一萬年不動搖。同樣都是宗教人士,而且還是做到了宗教立國的水準,蘇祿國王在這方麵的研究絕對很jīng深,他敏銳的發現了這些打著教化之名的宣撫使的不地道,與其說這幫人是在教化,不如說他們是在傳教。隻是他也無可奈何,這種沒有證據的觀點,是得不到太多人支持的,時間雖然還短,但很多人已經對那套說法深信不疑了。大明的城管很凶惡不假,他們的存在讓蘇祿國人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可是,中原卻是沒有城管的,所以,那裡是天堂。努力學習工作,就有機會去大明享仙福,已經成了最流行的夢想,誰又會聽他的杞人憂天呢?何況,就算有人擁護也沒用,惹得大明翻臉,不用從中原調兵,單是呂宋總督府,就能輕而易舉的徹底平了蘇祿國。萬般無奈之下,國王也隻能忍著了,沒辦法,這就是生活。不過,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他派出了使者西行,那裡正是他的祖先們渡海而來的方向。祖輩相傳,在波斯灣,在紅海,有疆域廣大的蘇丹國,當年他們甚至打敗了最強大的蒙古鐵騎。而且,他們還擁有非常強大的艦隊,連以航海聞名於世的西方都對阿拉伯的海船讚譽不已。蘇祿國王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了傳說之中,他希望至少能給同族人提個醒,免得被大明打個措手不及,導致真主的光輝蒙塵。在不同的地方,懷著不同的心思,整個東亞的人都在期盼著,寒冬的消逝,天的來臨。時代的車輪不負眾望的前進著,一轉眼,就到了正德六年的仲時節。北疆的冰雪已經開始消融,冰涼的雪水沿著山脊流淌而下,彙聚成了一條條溪流,滋潤著草原上初生的嫩芽,萬物複蘇,天到了。“火篩如何答複的?”大青山北麵的沙井,被烏蘇選作了臨時金帳,此時,王帳內的氣氛有些緊張。烏蘇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雙牛眼瞬也不瞬的盯著麵前之人,後者頭臉上都是塵土,臉sè也很差,顯然是剛趕了遠路的。“火篩大汗說,他對您說的兩部合並為一的計劃很感興趣,成吉思汗的子孫本來就不應該自相殘殺,不過,現在是瓦剌雪中送炭,應州和去年的兩次,都是韃靼拖了後退,所以,兩部合並後,可以雙汗並立,但是要以西為尊……”“火篩瘋了嗎?瓦剌才多少人?咱們韃靼又有多少?就算現在,咱們一樣有二十萬以上能騎馬的牧人,他瓦剌有沒有五萬都未可知,憑什麼他們為尊,不行,大汗不能答應啊!”“乾脆咱們不和明軍打了,去居延海,先殺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再說!”火篩倒是意識到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可他也是有私心的,並且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了,兩部素來不睦,在韃靼人看來,他這要求很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一時間他們也是群情洶洶,亂哄哄的嚷嚷成了一團。“都給我閉嘴!”一群首領隻顧著叫嚷,沒人注意到,烏蘇的臉sè已經變得鐵青,終於他忍無可忍的大吼了一聲,將噪雜聲都壓了下去。“二十萬能騎馬的牧人?其中有多少是老弱?武器都配不齊,能讓他們去跟明軍拚命?還有,是誰說的要去居延海?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怕了明軍,還是真的想打瓦剌?你知不知道居延海離這裡有多遠,有沒有足夠大的牧場能容得下韃靼部的幾十萬人?”烏蘇俯視眾人,眼神犀利,“現在是內訌的時候嗎?明軍正緊逼過來,齊心合力都未必頂得住,何況還要內訌?去南邊的探子已經回來了,你們知道明軍在做什麼?他們駐紮了幾萬大軍在土默川,而且後方還在源源不斷的送民夫上來,你們說他們要乾什麼?”他的嗓門大,話裡內容更是驚心動魄,一幫首領都聽得麵如土sè,隻覺有雷霆在耳邊轟鳴而過。土默川被明軍納入了勢力範圍意味著什麼,連事不關己的花當都是一聽即明,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懂了?現在是咱們草原人生死攸關的時刻,齊心合力是必須的,虛名什麼的,嘿,咱們又不是明人的那些文官,要那玩意做什麼?”烏蘇冷笑一聲,厲聲斷喝道:“回複火篩,就說依他的意思,蒙古族裔重歸於一,就在大青山下會盟,共擊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