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正德年間,朝鮮赴明使臣的規格是越來越高了。元年的金俠愛不過是個禮曹參讚,後麵來的就已經是個判書了,如今正在天工樓書房中,衝著謝宏點頭哈腰的,已經換成領議政閔政浩了。朝鮮的領議政就和大明的首輔的地位是差不多的,正常情況下,出使這種差事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的。不過世事無常,倭國的國王都來了,朝鮮的領議政有有什麼不能來的,而且隻要聽了閔議政話,就能知道,他是如何心甘情願的了。“侯爺,其實敝國國王也一直都仰慕大明風物的,隻是未得召喚,因此不敢擅自前來,若是早知道如此……”閔某人是要表忠心的,可這話卻也容易誤會成在抱怨,所以,他略微遲疑了一下,偷眼看看謝宏神sè,見對方臉上微笑如故,這才放下了心事,繼續說道:“早知如此,敝國國王也是要來的,能參加大明天子的納妃典禮,對朝鮮上下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啊!”“閔大人的誠意,本侯已經明白了,李殿下要來,以後有的是機會,不須多慮,倒是赴明勞工的問題,閔議政還要多多費心啊。”謝宏淡淡說道。勒令勝仁赴明,他是有些算計在其中的,而朝鮮的國情不一樣。這個國家最擅長的就是逆來順受,如今對朝鮮的征服已經上了軌道,正在完善的運作之中,犯不著費那力氣,對方想來,他還懶得招待呢。“是,是,侯爺隻管放心。”做朝jiān也是很有技術含量的,從閔議政身上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他和謝宏的對話沒有經過翻譯,他說的也是一口流利的漢語·字正腔圓,讓人很難相信,他是在短短兩年中學成的,要不怎麼說·壓力帶來動力,動力化作實力呢。“好了,你下去吧。”謝宏很隨意的一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示意道。“是······”閔議政嘴上應了,可腳下卻沒動,謝宏感到奇怪,抬眼看時·卻見對方臉上交雜著諂媚和遲疑的表情,一副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的樣子。“還有事?隻管說來便是,本侯一向以德服人,尤其對閔大人這樣愛好和平的國際友人,本侯從來都是尊敬有加的。”“侯爺的寬厚之心,小人實銘感五內······”閔議政迅速換上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絮絮叨叨了說了幾句,見謝宏露出了不耐煩的神sè·這才小心翼翼的說起了正題:“除了國王,敝國仰慕天朝威儀的人還很多,小人也是其中之一·小人聽聞遼東那邊……”“哦?”謝宏挑挑眉毛,有些玩味的反問道:“你也想要綠帽子?那朝鮮的事,你打算交托給何人?”“啟稟侯爺,小人深受侯爺大恩,對侯爺的囑托,又豈敢不儘心儘力?隻是,小人rì前去皇家書院開過眼界,更是對天京的風貌拜服無比,所以,想讓家中子弟·來天京略受些熏陶,好有些長進······這個,小人的一點私心,讓侯爺見笑了。”“嗯,原來是這樣······”謝宏點點頭,果然·古人在科技方麵是比後世落後的,但是,在其他方麵,卻猶有過之。他的作為可能給了點啟發,不過,從根本上來講,這種優良的製度,卻完全是閔議政自己想出來的。中世糸匕的裸官麼?嗬嗬,官僚這種東西,果然是很有趣的生物呢。“那好吧,本侯就代皇上許給你了,先給你五頂綠帽子的名額,等以後立了功,可以再增加,rì後閔大人還當好好努力啊。”謝宏慷慨的許諾,讓閔議政喜翻了心,他再次跪倒在地,連連施禮道:“多謝陛下恩典,多謝侯爺寬宏,小人一定努力報效,為天朝的繁榮富強,儘上一份心力。”“很好,今天就到這裡罷。”“是,小人告退······”心願達成,閔議政誌得意滿的下了樓,不過他的臉上還是那副謙卑的表情,現在還在人家侯爺的地頭上,要是表現的太過得意,未免就顯得有些輕浮了,會被侯爺看輕的,閔鄭浩縱橫朝鮮政壇多年,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目不斜視,不過卻有人主意到了他,天工樓沒做什麼隔音措施,而閔某人表忠心的時候,嗓門又挺大,所以,林瀚也聽到不少內容,看到閔鄭浩時,林老頭的心情也頗為複雜。他原本以為自己就算很識時務,也很能放得下架子的人了,可強中自有強中手,比起這方麵的素質,他比朝鮮的同道可差遠了。慚愧之餘,他對這次出使的目的,也有了更準確的猜測。這次出使行動他主要做的就是考證兩國關係,順便依照王守仁交代的方略製訂出了一個很有儒家特sè的國際法。上麵的條目還不是很完善,但總體上是本著原先儒家對內的方針來製訂的。也就是說,大明的外交政策會講道理,但是講的都是大明自己定下來的規矩。對倭國,現在正處於軟硬兼施的調教過程中,而朝鮮,就是調教到了一定程度之後的樣子。朝鮮是不是終極狀態,林瀚還不敢斷言,官僚們沒下限起來,到底能到達什麼程度,他確實也沒譜,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倭國正在向朝鮮全麵靠攏中。而通過這次大朝會,這部不怎麼靠譜的國際法將會通傳四方。東海,西域,南洋,目的不同,可卻都有使者到了,呃,好像還得將北疆包括進去,韃靼和瓦剌雖然沒有使者到,朵顏部卻來了人。新的外交政策,會將大明引領至何方,林瀚無從確定,但他可以肯定一點。如果今天來的,和沒來卻已知的那些藩國都被調教成跟朝鮮一樣,那麼,在未來的幾十年裡,大明就會達成華夏幾千年來,從未達到過的目標,那就是真正的雄霸天下。想到這裡,他突然感到一陣戰栗,活了這麼一把年紀,又身居高位,可這樣宏大的目標,他卻連想都沒想過。真不知道即將見到的那個少年是如何擁有這樣的理想,又怎麼會有相應的信心達成,並且對達成之後的後續麻煩也不以為意的。他不相信謝宏沒想到,擴張之後,如何控製海外疆土的問題。不說前事,單說對倭國的政策中,謝宏便做足了準備功夫,而且計劃也是環環相扣,將倭人的各種反應都算計到了,將其玩弄於股掌之上。他想到的那些難題,想必對方也有了解決之道,確實讓他沒辦法不歎服,尤其是當他踏入書房,第一次見到這個聞名已久的少年時,他心中的驚歎更是無以複加。“林大人,倭人的反應如何?”謝宏的以德服人是分人的,對傳統的士大夫,他並打算禮賢下士來籠絡,隻是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回稟侯爺,一路上以來,倭人的反應都在預計之中······在禮儀上他們有些不情願,下官便順勢將此事與比鬥牽連在了一起,還請侯爺原諒屬下的擅專。”林瀚一躬身,恭恭敬敬的將出使過程敘述了一遍。“無妨,反正也是要打一場,讓他們知道厲害的。”眼中寒光一閃,轉而收斂不見,謝宏微微冷笑道:“告訴他們,比鬥就定在二月初一的朝會那天,在此之前,你去找唐禦史,讓他分派幾個人,帶那些倭人在京城逛逛好了,讓他們領略一下大明的優越xìng。”“可是,朝會後,皇上不是要……喜事前,萬一見了血光,豈不是……”林瀚有些遲疑。“嗬嗬,反正那天也是要見血的,不多這一點了,皇上不會在意這些小節的,殺人不是好事,可殺鬼子,殺國蠹,卻是大大的好事,殺的越多越喜慶。”話裡意思殺氣騰騰,可謝宏的語氣卻是淡淡的。“林大人不需cāo心這些小事,隻管儘快完善國際法,要人手就去找禮部,周大人肯定會很樂於幫忙的,在朝會之前,一定要拿出個相對完整的初稿來。”但是,林瀚卻一下子緊張起來,額角都開始冒冷汗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謝宏說殺人的那一瞬間,眼神也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仿佛是審視,又仿佛是在jǐng告。被那視線落在身上,他隻覺冷冰冰的,渾身上下像是要被凍僵了一樣。“是,侯爺,下官一定痛改前非,努力為皇上,為朝廷效命。”帶著一身冷汗,和一顆不安的心,林瀚離開了軍器司。儘管剛到京城,對這裡具體的形勢還不是很了解,可他還是聽懂了謝宏的言外之意,清算果然就在眼前了,而且會以一種相當激烈的方式進行。有些兔死狐悲帶來的哀愁,更多卻是慶幸和欣喜,還有些納悶,大明的優越xìng?這一路已經體現了很多了嗎?彆說那些倭人了,就連自己這個南京的尚書,都被震撼得不輕呢。而且,負責接待的還換了人,讓唐禦史接手?這又是個什麼道理?林瀚有些想不通,不過他也沒多做糾結,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整理國際法的條目,其他事,儘可往旁邊放放,眼下離二月初一,不過三天而已,時間緊張得很呢。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