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很黑, 一點光亮都沒有。這是馮青青醒來之後的第一個感覺。或許是因為長久的睡眠, 她頭腦仍然有些怔楞, 呆滯了好一會兒, 才感知到了顛簸, 試探著想伸手去觸碰一下,卻發覺自己的手腕已經被粗糲的繩索綁在了一起。宋羽!宋羽說要把她賣給人販子!馮青青霎時間回想起自己昏迷前見到的人, 緊接就想起她說的話, 臉色立即就變了, 劇烈的掙紮幾下, 臉頰卻觸碰到了冰冷的車廂。聯想到身體感知到的顛簸與被捆綁住的手腳,她心裡忽然生出一個可怖的猜測來:自己已經落到了人販子手裡,並且很快就會被他們賣掉!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馮青青滿心惶恐, 卻也知道這時候再怎麼慌張都沒用,深吸口氣,她努力叫自己冷靜下來想想辦法,可她現在受製於人, 又沒有辦法聯係上家人,又能有什麼好辦法?難道真的要叫人販子把自己賣到偏遠的鄉下,嫁給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光棍嗎?那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馮青青越想越怕, 又是恨宋羽,又是祈求上天保佑,能有人及時把自己救下,卻忘記了自己建議宋東將宋羽丟給人販子的時候是多麼的快活得意。汽車又繼續行駛了半個小時, 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馮青青白著臉躺在車廂裡,耳邊忽然傳入一聲羊叫。她心有所感的抬起頭,就聽“嘎啦”一聲,車廂的門被人從外邊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看著她,有些詫異的說了句:“醒了啊。”馮青青眼底猛地湧現出幾分希冀:“大哥,我們談談好嗎?你們無非是求財,我有錢,我爸媽也很有錢,隻要你們把我放了,價格一定會叫你們滿意的!”中年男人聽得嗤笑:“小妹妹,每一個落到我們手裡的人都會這麼說,你覺得我會信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你家裡邊有錢,那肯定也有權,想收拾我們,那還不簡單?乾嘛要回去自投羅網呢。”馮青青臉上的光彩一寸寸黯淡下去,卻也不肯輕易放棄:“大哥,不會的,你相信我!你把我賣掉,能賣多少錢呢?可你要是放了我,那我給你一百萬!”她緊緊地盯著對方:“如果你不滿意,我還可以再加!”中年男人沒想到她會報出這麼一個數字,神情微微有些意動,開車的男人拉開車門,冷笑著走了過來:“她說的你也信?真是什麼大家小姐,就不會到那些偏僻地方去了。還有,京城這幾天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軍警齊齊戒備,聽說連國安局都出動了,乾咱們這行的都急著往外跑,誰會跟個傻逼似的往裡進?你彆要錢不要命!”中年男人這麼一聽,剛剛湧出的貪念就被打消了,瞪了馮青青一眼,道:“人來了嗎?”“我給他發消息了,馬上就到。”司機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抽了一根給中年男人,又給自己點了一根,打火機“啪”的一聲輕響,火光閃爍,他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渾濁的煙霧來。中年男人點點頭,看一眼滿臉驚恐的馮青青,道:“什麼價?”“這可是個城裡姑娘,長得漂亮,有文化,生的孩子肯定也聰明,三萬塊,”司機嘿嘿的笑:“他們答應了。”馮青青聽個正著,後背上冷汗都出來了,正要再出聲跟他們倆商量,就聽一個喑啞的女人聲音響起,用難懂的方言跟兩個男人溝通。馮青青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總歸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正懼怕不已的時候,就見車廂外走過來一個頭發花白、身體健碩的女人來,用看待貨物的眼神打量她幾眼,滿意的點了點頭。旁邊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又矮又醜,一口黃牙看得馮青青想要作嘔,她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未來,卻又緊繃著那麼一絲希望,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女人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慢慢的打開了,裡邊兒是厚厚的一摞紅票子,她往食指上蘸了點唾沫,當著兩個中年男人的麵開始數。三百張,這是馮青青的價格。被綁架前的那個晚上馮青青還在美容會所裡揮金如土,三個小時花出去十幾萬,那時候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廉價到可以用三萬塊買到。這不公平!明明她才是宋家的大小姐,卻被宋羽鳩占鵲巢,什麼都沒能享受到,好容易宋羽這塊絆腳石被她弄走了,她回到了宋家,沒能舒服幾天,就被賣給了這樣一戶惡心的人家,老天爺怎麼能這麼不開眼!鄉村的天空很藍,但馮青青眼裡的世界,整個兒都是黑的。……下午四點半的時候,燕琅開始做飯。牛腩跟白蘿卜一起切塊,蔥薑切段,忙活完這些之後,鍋裡邊兒的水也差不多開了。牛腩下鍋,掠去油脂,煮半小時之後出鍋,然後再倒油,放鹽,將牛腩和白蘿卜一起下鍋,加蠔油味精醬油,調製好味道之後蓋鍋,等牛腩和蘿卜入味著色之後,裝盤上桌。牛腩軟爛香醇,白蘿卜鮮香可口,熱氣騰騰的裹挾著人間煙火氣息,直直的往人的鼻子裡鑽。燕琅去洗了手,坐在餐桌前開始吃晚餐,門鈴卻在這時候被人按響了。她起身去開了門,就見門外站著一個年輕軍官,身量筆挺,眉眼鋒銳,向她點一下頭,冷冰冰道:“長官,今晚七點要在警局跟研究所和警方的人會麵,我來接您。”係統適時的介紹道:“他叫殷遼,是姚琛的副官。姚琛他爹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麼尿性,所以專門從特戰隊裡找了這麼一個能人來給兒子當副官,既是保鏢,也是副手。”“哦,”燕琅心下了然,然後問殷遼道:“吃過晚飯了嗎?”殷遼不知道姚琛辦的那些畜生事,但隻是看他每天跟要死在女人身上一樣,半點正事都不辦,卻專愛攬活搶功,對於這個上官就怎麼都喜歡不起來。他不喜歡姚琛,姚琛也不喜歡這個刻板的下屬,半個月前他喝多了,還跟殷遼打了一架,然後第二天沒能起來,門牙都鬆了。也是因為這事,兩人的關係算是降到了冰點,姚琛大半個月沒跟副官說過話,殷遼也一樣,如非必要絕不開口,也不到他眼前去,算是眼不見為淨。姚琛是個標準的少爺脾氣,對於那些身份不如他的人,就彆指望他主動低頭,殷遼在特戰隊呆了三年,什麼危險沒遇見過,可如果叫他選擇的話,上刀槍火海都比在姚琛這兒當什麼狗屁副官要好。半個月前姚琛主動挑事,說要比試比試,殷遼真想把他錘個半身不遂,好歹忍住沒這麼乾,痛毆了他一通出氣,隻是他卻沒想到,今天到了姚琛這兒,對方居然還能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殷遼冷淡的臉色破開了一條縫,神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還沒有。”“那就進來一起吃吧,”燕琅還挺喜歡這種耿直小青年的,轉身回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說:“我剛做的。”殷遼臉色有些詫異,正要拒絕,就聽他說:“碗筷都在案板那兒,你自己拿。”姚琛能這麼說,大概就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了,殷遼想著以後還要共事,也就沒再拒絕,過去拿了碗筷,坐到了姚琛的對麵。燕琅沒再說話,殷遼也不吭聲,這麼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您會做飯啊。”“嗯。”燕琅拿起手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說:“好吃嗎?”殷遼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一陣沉默。吃完飯後,已經是下午六點,夕陽西下,晚霞動人。飯是燕琅做的,碗當然是殷遼洗,刷洗完擱進出櫃,他將手擦乾,走出來的時候,忽然間看見擺在臥室門口的行李箱了。“您要出門嗎?”他這麼問。“沒有,”燕琅戴上腕表,雲淡風輕道:“收拾東西才找出來的。”殷遼“哦”了一聲,道:“這樣。”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收拾齊整,下樓準備出發。殷遼開車,燕琅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上。從姚琛的住處到警察局,大概有半個小時的車程,燕琅始終沉默著,殷遼也不吭聲,途徑一個九十秒的紅燈時,殷遼忽然道:“您今天不打電話了嗎?”燕琅看他一眼,道:“給誰打?”殷遼平視前方,說:“給您的女朋友們打。”……女朋友們?合著姚琛經常在車上,當著副官的麵跟女人撩騷啊?燕琅對那賤人有些無語,收回目光,淡淡道:“都分了。”殷遼詫異的看他一眼,有些難以置信的道:“都分了?”燕琅“嗯”了一聲,說:“分了。改頭換麵,重新做人。”這一次,殷遼看她的時間更久,連紅燈過去了都沒發現,後邊兒的車按了兩聲喇叭,他才回過神來。抵達警察局之前,殷遼再也沒說話,直到到了地方,停下車之後,他才說:“長官,您今天很奇怪。”燕琅解開安全帶,說:“哪裡奇怪了?”殷遼注視著他,道:“哪裡都很奇怪,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說不定你的長官被我殺了,然後我又易容成他,你麵前的長官,根本就不是姚琛。”燕琅聽得笑了,身體略微向他前傾一點,氣定神閒道:“殷副官,你來好好看一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