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叫來夥計, 夥計還以為她是要他過來把人趕走。沒想到虞楚不僅沒有趕人的意思,還對他說,“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上幾個。”她看向男人, 又問,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男人和之前一樣又悶不做聲地低著頭, 也不說話。虞楚也沒強求, 便揮揮手讓夥計下樓去準備。夥計欲言又止,過了半響, 他露出無奈討好的笑容。“客官,這,我們真不能讓叫花子在屋裡吃飯,您說您不介意,萬一其他食客介意他們和乞丐用過同個盤子怎麼辦?”夥計低聲說, “而且您看他這麼臟的樣子……”聽到這話, 虞楚微微蹙眉。倒不是對他說話的內容有什麼不滿,而是這店夥計形容出來的男人, 和現實的他是對不上號的。這位君洛塵複製品老老實實地坐著, 雖然身上的鬥篷看起來很有年頭了, 但絕對不臟, 更看不出和乞丐有什麼關係。更何況男人長得就不似一般平民,麵對這麼一張英俊的臉, 店夥計也不可能用如此嫌棄的語氣吧。難道,男人的身上有玄機, 讓平民看到他的樣子都是乞丐,而不是他的真實麵貌?虞楚思考了一下,便說,“那你挑幾個好菜打包吧。”“好嘞, 您稍等。”店夥計這才鬆了口氣,轉身下樓了。留下二人,虞楚又看向男人。“你真的不記得你是誰了?”她蹙眉道。男人無辜的搖了搖頭。虞楚又問,“那你又為何一直非要呆在這家酒樓不走?”“不知道。”男人低聲說,“我隻是不想離開這裡。”“我要你跟我走,你走嗎?”虞楚說。男人微微一怔,他抬起頭,漆黑深邃的目光看向虞楚。這時,店夥計又跑了上來。“客官,菜都給您裝好了,您下樓取就行了。”“知道了。”虞楚站起身向著樓下走去。她心裡想,這家夥來路不明,就算和魔界沒關係,看起來也不是一般人。如果他就賴在這酒樓不走,虞楚把他塞進空間裡也得帶走研究。沒想到,虞楚前麵下來,便聽到男人在後麵無聲地跟著她下來了。虞楚來到大堂,從夥計那裡接過食盒,走出了酒樓。外麵路上的人已經漸漸變得多了,虞楚轉過頭,看到身穿黑色鬥篷的男人也跟著她走了出來。莫名其妙的,那個在店夥計們口中死活賴著不走的人,如今竟然這麼聽話就跟她走了。“走吧。”虞楚沉聲道。當年係統給的各種房子分散在不同的大城裡,安城也是其中之一。十多年前她給了侄女商鋪和房子,還在安城留下了套空房。反正沒地方去,虞楚便按照當時房契上的地址前往那個房子。二人一路在小巷中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了這棟閒置的小院外。相比於虞府的氣派,這幢空房就平民很多了。從小院到平房,整個麵積還沒有虞府堂廳大。安城的街道都由官府對口部門來整理打掃的,所以從外麵來看還算嶄新,院牆也和整個街道一樣,是石青色的風格。虞楚從空間裡拿出鑰匙打開門,推開木門,隻見小院裡布滿灰塵和落葉,一看就空了許多年了。虞楚伸出手,一股巨大的風順著整個院子吹拂而過,像是有意識一樣帶走了灰塵和垃圾,在空中飛舞了一陣,厚厚的灰塵和落葉老老實實地堆在院子的一角。雖然沒有人親自收拾的感覺,但至少能落腳了。進入屋子之後也是一樣,大致操控術法打掃了一下,虞楚這才走進去。她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她轉過頭看向自己跟到院裡的男人。“坐吧。”她說。這平房很小,客廳也正好隻能放下一張破木桌和兩把椅子。二人麵對麵坐下來,虞楚道,“你吃吧。”男人打開食盒,將裡麵的菜都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又抬眼去看虞楚。他的這雙眼睛生得真是漂亮,深邃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看向虞楚的時候不僅沒有攻擊性,甚至有一種單純的脆弱感。雖然他沒說話,可虞楚大概知道他什麼意思。“我不吃。”虞楚道。男人這才拿起筷子,低下頭自己吃了起來。虞楚坐在另一邊,她睫毛微垂,就這樣一直看著他。她看起來是在盯著男人,其實心中一直在分神。虞嶽景的離去對她而言是一種巨大的傷害。虞楚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問題,過去她也會附在某些角色的身上,也經曆過看著其他角色重要的人死亡。可她從沒動過感情。她沒傷過心,這一次卻忽然傷得狠了。虞楚不會排解,隻會將感情壓抑、擱置、努力無視,卻仍然心中煩悶。她彆無他法,隻能用轉移注意力來分散傷痛。這個男人出現的恰到好處,讓她可以去思考他的事情,而短暫地放下虞嶽景離世帶來的痛楚。可是……一旦這樣停下來,虞楚的思維又不由自主地去想虞嶽景了。隻不過她雖然在發呆,可感官仍然敏銳。對麵,男人筷子微微一頓,抬起頭來,虞楚便立刻察覺到了,並且回過神來。她目光抬起,正好碰上男人的漂亮眼睛。“你很難過嗎?”男人問。虞楚一怔。像是被看穿痛楚的羞惱讓虞楚的目光變得冷了起來。“少來胡亂猜我的事情!”她冷冷地說,“等你吃完了,我要查查你是什麼人。”男人被凶了一句,也沒有什麼反應,又低下頭去吃菜了。虞楚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煩躁。在一個不知身份的陌生人麵前暴露了自己的情緒,這在之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這些年在這個世界生活的□□逸,讓她生疏了對自己的管理。若是探查對方底細,李清成或許能派上用場。可此人身份不明,虞楚不可能讓自己徒弟犯險,所以也沒有動過找他來的心思。等男人吃好了飯菜,虞楚一揮手,將盤子都掃到一邊。“把你的手伸出來。”虞楚說。男人乖乖地伸出手腕,搭在桌子上。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皮膚在黑色的衣袖下顯得格外蒼白。虞楚伸出手,用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向他探查而去。正常的修煉人士,不論是修仙修魔還是修妖,在修士的丹田裡都會擁有一小塊自轉的小天地。而丹田裡天地的中心,便是修士精心修煉的核心。至於核心中是什麼東西,便是每個派係之間的不同了。可這男人的丹田卻截然不同。他的體內沒有丹田核心,也看不出任何屬性,入目隻能看到一股巨大的黑色能力在他的體內不停的運轉著。那股力量看似有點像魔氣,可卻比魔氣精煉純粹許多,渾厚得令人心中下意識便升起警惕之情。若這天地的魔氣和魔修的魔力是黑暗,那男人體內的黑色力量,更像是黑洞一般,仿佛連光亮進去都會被吞並。虞楚雙眸頓時睜開,她伸手從袖子裡抽出長劍,刷地一聲,已經抵在男人的脖子上。“所以說,你真是魔神複生?”虞楚冷聲道,“是你嗎,君洛塵?”君洛塵被利刃抵著脖頸,卻毫未有畏懼心態。他抬眸,看向橫眉立目的虞楚。“你說過,吃完了飯後,不殺我的。”他說。“我說我不殺人,你是人嗎?”虞楚挑起細眉道。君洛塵怔了怔,過了幾秒,他垂下睫毛。“我不知道。”他低聲說,“那你殺罷。”虞楚和那麼多人對過陣,這家夥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虞楚也被他搞得一愣。要是他忽然反擊,那虞楚順水推舟就把他砍了。可人家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坐著,問你為什麼說話不不算數,問完之後也不跑,就直接讓你殺。正常人都會被他這舉動閃一下。她蹙眉道,“你這算是什麼意思?不想活了?還是覺得我真不敢殺你?”“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自然沒辦法抵抗你。”君洛塵平靜地說,“你要想殺我,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你……”虞楚無語地說,“你也不好奇我什麼非要殺你?”“我雖然不記得,但大抵能猜到。”君洛塵說,“大家似乎都很想殺我。”虞楚想,可能是君洛塵的這縷魂魄剛剛在人間出現不久,所以沒有記憶。也可能他隻算是君洛塵的分/身,不能知曉所有的事情。在這一瞬間,虞楚其實思考了許多事情。從見到這個家夥開始,她就在想要不要殺了他。殺人是處理方式中最簡單的一種了。可有些事情,不是殺了人就解決的。君洛塵的身上有太多疑點。比如他似乎認識她,甚至對她態度不錯,而且還說了不想引起三界爭端的話。人家一直就沒想過動手,如果她把他的魂魄版殺了,不僅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暫且不提,會不會反而引得本來不想參與爭端的君洛塵動手?而且還有另一個事情,便是當初的嶽皇帝似乎和這個家夥相識。隻不過可惜,本來就被修仙者們激得瘋瘋癲癲的嶽皇帝被他一嚇,當時人就瘋了,隻會胡言亂語,隻好直接將他處死。諸多重重疑點,如今殺他,似乎有點劃不來。思考片刻,虞楚收了刀。“你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虞楚問。“應該快了吧。”君洛塵倒是有問必答,他老實地說,“我從有意識開始已經十餘天了,似乎每天都會想起一點點事情。這幾日已經記起三界的事情了。”虞楚也覺得他似乎是慢慢恢複,就像二人說話,他在酒樓時還有點不善言談,如今來到這裡後也熟練很多了。“你既然記得這麼多,看起來也不傻,怎麼非賴在人家酒樓裡呢?”虞楚蹙眉道,“他們天天打你你也不跑?”從剛剛虞楚獨酌時聽到的聲音來看,君洛塵估計這半個月一直都賴在酒樓後院裡,他鬥篷上的那些灰塵,似乎就是被人推在地上揍出來的。這個人簡直太莫名其妙了,沒有什麼天空異象的排麵也就罷了,哪有魔神複生,結果還能天天被凡人揍的?
128、128(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