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宮徒弟們加上虞楚一共六人。可能是他們之間關係太好, 太愛呆在一起了,根本沒有修仙者那種孤傲的感覺。不論去哪裡,哪怕人家給星辰宮準備了一整個大院子, 徒弟們也愛紮堆擠著, 看起來任很多的樣子。如今四個大小夥子再加上一個姑娘都擠在一個客房裡, 就顯得屋內忽然滿了起來。隻不過星辰宮眾人習以為常, 誰都不覺得擠。“師尊,他們回來了, 現在可以讓清成說了嗎?”沈懷安道。虞楚點了點頭。“我們走之後,發生了什麼?”陸言卿問。“小穀撿到了隻非常能吃的狐狸,那隻狐狸很通人性。”沈懷安聳了聳肩膀,“好像這隻狐狸有點奇怪,李清成在碰到它時看到了什麼事情, 師尊說等你們回來一起聊。”陸言卿和蕭翊都有點疑惑地看向李清成。李清成撓了撓頭, 也有點犯難。“我對動物的檢測能力沒那麼強,隻能看到幾個片段, 組不成連串的事情。讓我想想怎麼和你們說呢……”他說, “簡而言之, 這隻狐狸不是純種狐狸, 是個狐妖。”“什麼?”穀秋雨吃驚道。“從我那一瞬間看到的片段來看,這隻狐妖一直被聖女家養著, 而且這些人用了一些符咒上的手段控製著她。”李清成說,“其實一共有兩個聖女, 一個是她,一個是我們今天遇到的那個聖女。”聽到這話,徒弟們表情變得凝重許多,虞楚卻心中了然。看起來她猜對了。“為什麼聖女的家裡要養一個狐妖做假聖女呢?”沈懷安疑惑道。“這是我的猜測。這一代聖女受人尊敬的原因是她能夠神奇的治愈普通人的病患, 甚至招來異象,所以西域人才相信她是真的能和神通話的使者。”李清成看著他們,他說,“但其實聖女隻是個普通人,做出這些的,是這位狐女用了法術。”“可是人類的女兒和狐妖,又不是雙胞胎,二人總不會長得一樣吧。”穀秋雨道。“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陸言卿說,“妖精修煉成人,有了法術,為妖修。而每個動物成精的妖修都擁有和自己種族相關的,獨一無二的能力。對狐妖而言,她們的能力便是狐千麵。”“師兄說的對極。”李清成道,“狐妖有一獨特的術法,便是幻化成任何人的樣子。”說完這些,他看向虞楚。這兩年不知不覺之中,李清成也開始潛移默化的信賴虞楚。他說的這些是在李家傳書中看到的,但是對是錯,他也想要虞楚來下結論。“沒錯,這確實是狐妖的術法。”虞楚問道,“清成,你可看見這隻狐狸的出身嗎?她是否和聖女有同父異母的姐妹關係?”李清成搖了搖頭。“我對動物的感知還是有限,片段太瑣碎了,有些地方都是我自己猜測出來的。”他道,“不過……在她最早的記憶裡,我似乎看到了一座山,和類似寺廟的建築。”“這附近的寺廟應該會好找些。”虞楚道,“明日開始尋找吧。”徒弟們紛紛應下。等到他們離開後,虞楚才鬆了口氣,靠在床邊。她之前還嫌棄係統說話說一半,沒想到如今進展會如此順利。要不是她這幾個徒弟都各有所長,光靠她自己,尋找線索估計要費些時間。尤其是李清成,他這個能力在情報界簡直無敵,直接跨過中間環節宣布結果,省了許多排查的功夫。隔日,徒弟們開始尋找李清成所看到的那座山和寺廟。結果還真挺容易便找到了,畢竟聖火城附近是戈壁灘,一片光禿禿的,高山很少,有寺廟的山更少了。眾人想象的寺廟,是南方和中原裡能占據一整座高山的宏偉寺廟。沒想到,當他們按照當地人的說法離開聖火城,來到城外這五裡遠的山腳下時才發現他們想多了。這座山並不高,算是個小山丘,和整個大地一樣寸草不生,滾著塵沙。而在山頂,佇立著一看便上了年頭的老寺廟,隻有簡單的台階通往上方。星辰宮一行人走了上去,快到山頂時,有一個身穿西域風格外披,被曬得黝黑的年輕僧人正在掃地。他抬頭看向六人,頓時一怔,似乎很久都沒見過這麼多人了。年輕和尚說了幾句西域話,發現他們沒反應,便換做了統一語言道,“你們是誰,有事嗎?”整個九州大陸雖然各地都有自己方言,但不論是什麼地方的人,都會說統一的九州語言。“請問你是這個寺廟管事的人嗎?”陸言卿客氣地說。年輕和尚看看他們,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便拎著掃帚進了寺廟。沒一會兒,他又走了出來。“你們進來吧。”年輕和尚道。一行人跟著他走進這古樸的寺廟中。裡麵也算不大,一個主殿,兩個側殿,普通人家四合院的大小。雖然寺廟被風吹日曬顯得很滄桑,但廟裡非常乾淨整潔,很明顯被常年精心打理著。一位老和尚站在院裡,身上披著加厚的袈裟,已經被洗得發白發舊。在這種地方修行,真的有一種苦行僧的感覺。“各位施主,有事嗎?”老和尚客氣地問。和尚微微行禮,虞楚也回禮。“請問您知道和狐妖有關的事情嗎?”虞楚道。老和尚一怔。他抬起頭,看向虞楚,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阿彌陀佛。”老和尚靜靜地開口,“看起來,諸位施主是知道一些事情了。”“師父,什麼事情?”旁邊的年輕僧人疑惑地問。老和尚並未回答。他道,“阿肆,去把藏書閣櫃子最頂上的木箱子拿來。”年輕僧人應了一聲,轉身往後院去拿東西了。這一邊,老和尚看向虞楚。“這位施主,裡麵請。”他帶著所有人來到側殿中,很明顯這些年沒有多少人來造訪,屋裡竟然椅子不夠,一共才四把老椅子。唯一的徒弟又去取東西了,老和尚似乎自己要去找其他椅子凳子,徒弟們連忙攔住他。“您二位坐就行了,我們旁邊站著就好。”沈懷安道。虞楚和老和尚這才坐下。“這位施主,可是為了那聖女而來?”老和尚道。“看起來,您知曉內情?”虞楚蹙眉道,“您也知道如今聖火城的聖女是假的?”“老衲怎能不知?”老和尚歎氣道,“當年那孩子,就是老衲送給那哈裡克的。”哈裡克,便是聖女依古麗的父親。虞楚很快抓住他話中的意思,“你是說,那個狐妖不是哈裡克的女兒?”老僧人搖了搖頭。這時,他的徒弟走了進來,將懷中抱著的木箱子放在地上,而後抬頭看他。“師父,您要的是這個箱子?”老和尚點了點頭。“這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很想知道裡麵裝了什麼嗎?”他道,“打開它。”名為阿肆的年輕僧人打開箱子,眾人都看到,箱子裡麵放著的是一件染血的袈裟。而在袈裟之上,擺著一串很明顯是女子款式的白玉手串。老和尚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向這箱子。“那女孩的父母便都在此處了。”“什麼?”頓時,屋裡的人都大驚,而阿肆剛剛回來,錯過了他們之前的聊天,不知道師父在講什麼,表情有點迷茫。“您是說……”“這孩子的生母是一個修煉成人的狐妖,而她的生父是我的弟子。”老和尚平靜地說。除了虞楚,其他年輕人都驚住了。他們雖然不修佛,但知道寺院戒律森嚴。僧人和妖精有了私情,堪比於修仙者和修魔者結好,是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的。倒是虞楚不太吃驚。畢竟妖精和書生、妖精和僧人,都算是從古以來流傳的經典男女配對,看到箱子裡的袈裟時,她便猜到了。最震驚的便是年輕僧人,他不敢相信地說,“師父,您說什麼?”老和尚輕輕地歎氣一聲。“你曾經有一個法號名子歸的師兄,他也是我最優秀的弟子。”“大約二十年前,他遊曆世間時遇到了一個妖修女子,與她產生了感情。他回到師門時,我便發現他再也無法像是過去那樣靜心修煉。”“我問出事情原由後,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子歸他一聲都不吭,咬牙挺下了所有刑罰,卻連一句認錯都不肯說,隻是答應我,以後再也不想旁的事情。”“他是我最欣賞的弟子,我原諒了他。”老和尚歎氣道,“結果半年後,那個狐妖女修找了過來,我看到子歸的表情,便知道他動搖了。”“妖修那時已經快要生產了,一身兩命,我於心不忍,便沒有趕走她。這件事情卻被聖火城百姓知道了,他們圍了寺廟,要求我們殺死妖修和她腹中孩子。”老和尚說到這裡,他微微低下頭,肩膀深深地起伏著,似乎陷入回憶裡。“師父,然後呢?”阿肆急切地問。“可能是因為孩子混血的原因,狐妖生產時遇到了困難,為了保住孩子性命,她將妖族經驗和自己的妖氣渡給孩子,嬰兒降世的時候,她便死了。”僧人看向自己的徒弟,他的神色悲慟起來。“那時,聖火城百姓舉火圍攻,揚言要火燒寺廟。你的師兄子歸為了能保住孩子,自戕在寺院門口,以命換命,鎮住了百姓們,才讓他們退去。”老僧人苦笑道,“他走之後,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給他起的法號不好,所以才得此結局。”子歸,也是杜鵑鳥的彆稱,杜鵑總是被詩人稱為叫聲最淒涼的鳥。腸斷子歸,杜鵑泣血,晝夜悲鳴。那個夜晚,子歸隨著愛人而去。眾人沉默許久,虞楚才輕輕道,“那為何這孩子又變成了聖女呢?”“那時這孩子父母雙亡,老衲又隻是一個和尚,怎懂得如何養育一個嬰孩?結果幾日之後,哈裡克登門拜訪,說他想領養孩子。”僧人歎氣道,“我看他相貌堂堂,眼神正直,不似小人,便把孩子送給了他。”“後來發生了聖女法力顯靈的事情,我大抵猜到是那孩子做的,但也沒有製止——畢竟,如果哈裡克需要她給自己女兒偽裝,那她便能好好被對待。”“可她沒有被好好對待。”李清成有點著急地說,“我看到她被關在籠子裡!”聽到這話,老和尚的手顫抖了一下。虞楚蹙眉低聲道,“清成。”李清成自覺自己說話莽撞了,便低下頭,不再言語。虞楚又看向老人,她低聲道,“抱歉。”老僧人苦笑起來。“這位小施主沒說錯什麼。”他輕輕地說,“當初老衲便不該將這孩子送人,我那時太過迷茫,心中覺得她是麻煩,才會那麼容易送給哈裡克。而後我雖知道她生活不好,但心懷僥幸,覺得她活著便好,仍是沒有出手相救。如今……”他苦笑道,“如今十八年過去,老衲日日夜夜心中不得安寧,可年紀大了,也做不了什麼。沒想到卻遇到了各位有緣人。”老僧人看向虞楚。“這位仙長,如果您願意救那孩子,我可以全然配合你們。”原來,他早就看穿了他們的身份。虞楚卻覺得很諷刺。聖火城的百姓們信的是自己的神,和尚們本是礙不著他們的事情的,當年他們卻對這山上的和尚們和妖修不依不饒。誰能想到,當時覺得的‘不潔’之人,因為他們的插手,如今卻機緣巧合地他們信仰的聖女?單單以身份血統地位來看人,真的能評判一個生命的好壞嗎?想想昨日那小傻狐狸,被穀秋雨喂了幾口吃的就被願意被她抱走了,那麼單純,必定是沒被好好教育過,也沒有自由,不識他人好壞的。再想想她最後在書中出現的結局,很明顯是這隻小狐狸被人騙多了,吃多了苦頭,逐漸明白過來,而後殺了父女二人,卻沒有離開這裡,而是成為了唯一的聖女。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所以一直沒走,當著聖女繼續行使自己的職責。後來,她愛上了那個書裡的無名小卒,一個小小的強盜手下,給了她些許溫暖,結果男人又因為那場被修仙者插手的戰爭而死去。她這才徹底黑化,報複不成,最後反倒被挫骨揚灰。死了還不行,還要變成鬼修再回來報仇,反複被拉出來當壞人。虞楚覺得自己可能年紀真的大了。如果之前她聽聞這種事情,肯定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可如今遇到這事,又想起書中的事情,讓她的心情都變得不好了。唯一的慶幸是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很好。”虞楚磨了磨牙,冷聲道,“這件事,我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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