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嶽景的建議果然有效果, 虞楚給蕭翊找了簡單的事情來做,蕭翊的情緒當天便穩定多了。虞楚怕蕭翊腦子直,她幾天不出來, 他就幾天不做彆的。所以她將時間設置為三天, 還囑咐小穀每天給蕭翊投喂。當然, 為了增加蕭翊的看守體驗, 被點名要求淘氣的沈懷安不得不過來顯擺自己的存在感。他本來就知道蕭翊這個人很軸,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他一來到後山,便看到蕭翊如臨大敵地瞪著他,彆說虞楚短暫閉關的山洞,就連菜地這家夥都不讓沈懷安靠近!沈懷安麵對蕭翊的死人臉簡直沒氣昏過去。且不說他比蕭翊早來多少年,他這師兄做得也太沒排麵了吧!沈懷安乾脆破罐破摔, 反正師父讓他搗亂, 那他就做到底唄。於是,沈懷安便乾脆借機會和蕭翊打了一場。他倒是還挺想看看到底是自己厲害, 還是蕭翊這個野性流派厲害。隻不過蕭翊不願意離開後山, 二人又都怕傷到花花草草, 尤其是沈懷安。小時候他不小心讓兔子吃了菜地的教訓實在是曆曆在目, 他也沒太敢用全力。結果,雙方展開了一次十分克製的比拚。二人剛剛交手幾下, 便發現他們彼此都很強,就連武器相撞引起的衝擊風都能吹得地麵小草伏地, 萬一再不收手,可能一會又要不知不覺毀壞東西了。他們這才悻悻地停下手。儘管如此,沈懷安覺得有些事情要說清楚。“我告訴你,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沈懷安瞪眼道, “我一點都不淘氣!我是看你不爽才來打你,和搗亂一點關係都沒有!”蕭翊站在對麵,他的目光仍然冷淡而警惕地看著他。那副‘你說什麼我不聽,反正你是危險人物,我就是要攔你’的表情,實在太氣人了。沈懷安冷哼一聲,扭頭走了。挺高一個大男孩,回到房間裡之後氣得把自己縮在床角瞪著地板,自己和自己較勁。小穀走進來,就看到沈懷安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惡狠狠的,還磨牙。“你這也不至於吧。”穀秋雨好笑地說,“蕭翊能把你氣成這樣?”“我真是受夠了!”沈懷安咬牙道,“我剛和陸言卿磨合好沒幾年,這又來個煩人的。和他說話都說不明白,木頭一樣。”屋外,陸言卿探進頭。“你這個又字,是在說我煩人嗎?”“那我呢那我呢,我煩不煩人?”小穀興高采烈地問。好像這是什麼值得爭取的稱呼一樣。沈懷安本來想自己靜靜,再給爹娘寫信訴苦。結果穀秋雨和陸言卿都過來打岔,趕還趕不走。“幸好我在家時,爹娘就我一個。”沈懷安麵無表情地說,“不然我一定會被煩死。”拜師之後,他就好像多了個哥哥和妹妹,整天吵吵鬨鬨的,沒有一天是安靜獨處的。“你看你這個樣子怎麼做好二師兄?”陸言卿無奈地說,“一點師兄的樣子都沒有。”“他比我還大兩歲,我算什麼師兄?”沈懷安嘟囔道,“你看他根本就不尊重我!他一定覺得我沒他大,所以才這樣肆意妄為。”穀秋雨道,“這不就是意義所在嗎?”沈懷安看向她,“什麼意義?”“蕭翊比你大,卻是你的師弟,這不是很好嗎?更彆提他雖然年紀比你大,但心理年齡或許不如你。更彆提他如今還沒適應環境,他自己一個人,另一邊卻是我們三個。他多可憐呀!”穀秋雨認真地說,“這樣的新師弟,你難道不該拿出一個師兄該有的樣子去關懷他嗎?那樣的話,他心中一定也會很感動的。”沈懷安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就算蕭翊年紀比他大、性格還有點軸,那又能如何,晚拜師就是師弟。哪怕蕭翊自己覺得自己比他大,可硬要論禮貌傳統的話,蕭翊就是得叫他師兄。之前沈懷安小時候和陸言卿慪氣,就是因為他不習慣自己頭上有彆人。如今蕭翊是他的師弟,他有什麼必要和蕭翊置氣呢?蕭翊都吃這麼一虧了,似乎他多擔待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看著穀秋雨幾句莫名的話便安撫住了沈懷安,陸言卿看向她,忍不住道,“你那都是什麼歪理?”一個敢說,一個還真敢聽。陸言卿又看向沈懷安,開口道,“我來其實也是為了這事兒的。蕭翊剛上山,他又成長環境特殊,估計未來一段時間,師尊的重心都要放在安撫他身上,你可不要太小氣。”沈懷安本來還在點頭,聽到後麵蹙眉道,“什麼叫我不要小氣?我可是師兄,我是那種會置氣的人嗎,這種話你怎麼不安慰小穀?”“誰讓某人最爭強好勝。”小穀嘟囔道。沈懷安瞪起眼睛,作勢拿起手中的枕頭,小穀趕忙扒著陸言卿躲在他身後。“你看你看,小氣了不是!”小穀躲在陸言卿身後嚷嚷著。“你這小妮子才小氣呢!你最小氣,你什麼都小氣!”“你看你哪有一個優秀二師兄的樣子,你簡直就是屠夫!”二人吵著吵著就開始追打,陸言卿被他們圍著中間繞來繞去,他頭都快大了。太吵了太吵了,說好的修仙之人都要清心寡欲呢?主峰上師兄妹三人吵吵嚷嚷,後山上,靠坐在山洞外的蕭翊耳朵動了動,他深灰色的眼眸看向主峰,過了一會又收回目光。他摟著腿,無聲無息地坐在這裡,隻有清風和樹葉與他作伴。蕭翊不覺得孤單,他隻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覺得心中安定。對了,他還總需要目標。小時候和狼群老虎一起生活時,日子總是很簡單,做人反而是件難事。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要追求什麼,如果沒人管他,他可能一輩子都和妖獸們一起生活,直到死亡。爺爺帶他走,告訴他,他要識字讀書,蕭翊就去學。後來告訴他要修煉、要學會用武器,蕭翊又去學。後來,爺爺說他們緣分已儘,他要飛升仙界了。最後爺爺告訴他,等待幾年後的秘境試煉,贏得第一名,而後,他的人生才會真的開始。蕭翊自己生活的那幾年,他總覺得日子變了,卻也沒變。他不是正常的人,沒辦法完全融入人群之中,可是他也再不完全屬於森林,似乎哪裡都不是他的歸處。他曾經不明白什麼叫做離彆或者‘被拋棄’,可爺爺走了之後,他似乎懂得了一點點。他隻是變得比過去更愛發呆了。爺爺給他留下的最後一個目標,他沒有做好。爺爺說所有人都會願意接納他的,可是師父看起來就很吃驚,她似乎慎重思考過後,才勉強接納了他。可是在試煉前一晚的那次碰撞,蕭翊就已經想過,隻有這個輕描淡寫地將長劍橫在他耳邊的女子才能做她的師父。她太肆意,太不被束縛,眼底帶著的那絲疏離冷意,讓蕭翊覺得他們或許是一類人。但她不是那樣需要他。蕭翊一動不動地坐在外麵,注視著天空從亮轉暗,連主峰上的吵嚷聲都逐漸變得安靜。他靈敏的耳朵聽到虞楚從身後的洞府走了出來,蕭翊抬起頭,他看向她。蕭翊其實想報告情況,比如他和沈懷安想打架,但是沒打起來。還有穀秋雨給他送了飯。可是他可能天生不善言辭,這些話憋在嗓子裡,就是不會說出來,蕭翊隻能一如既往無聲地看著他。虞楚撫過衣擺,在他身邊坐下。“累不累,吃飯了嗎?”虞楚問。蕭翊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可能是坐下來之後距離太近了,蕭翊又有點緊張。虞楚撐著頭,她看著他,“你這些天想了什麼?”“以後你會飛升嗎?”蕭翊問。蕭翊本來以為自己又會磕磕巴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可是他的嘴比他的腦子快了一步,好像這個問題從幾個月前虞楚帶他回來時,他就想問了。蕭翊後知後覺地想起大部分人修仙都是為了成仙,像他這樣沒事乾混日子的太少了。他不太確定自己的問題有沒有冒犯到虞楚。他側頭看著虞楚,有些局促地抿起嘴。“你覺得呢?”虞楚問。蕭翊便有些蔫地耷拉下肩膀,低下頭不說話了。虞楚無可奈何地說,“你們都在,我怎麼可能飛升?除非你們未來各有自己的選擇能讓我放心,或許我才考慮這件事情。”蕭翊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可是修仙不就是為了飛升嗎?”虞楚看向星空,她微微歎息一聲。“我修仙,是為了變強。變強是為了活下去。”她說,“其實我本來對一切都沒有感覺,倒是因為你們。”虞楚看向蕭翊,她笑了笑,“因為收了徒弟,我才又覺得這世間還算有意思。”“你本來有家。”蕭翊說。那一瞬間,虞楚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茫然。其實有時虞楚也有點恍然。她很少思考自己,可每每思考時,就覺得自己很分裂。有一部分的她覺得自己是個沒有過去的人,係統為了保證花大力氣培養的輪回者性格穩定能執行任務,會有意識催眠執行者,刪掉其腦海中那些礙於任務的記憶或者情緒,而後塑造成堅韌的性格。虞楚也曾經自嘲過,她的過去是有多麼不堪和脆弱,才會被刪除所有記憶?但無論如何,按照係統這種淩駕於世界之上的能力,她這輩子估計都彆想知道自己曾經是誰了。她覺得自己是無根的人,所以哪怕完成了任務也很清心寡欲,其實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可如今,隨著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虞楚都快恍惚地以為自己就是虞楚楚了。可她真的有家嗎?虞楚看向蕭翊,她眼角柔和了些。“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家,但我不會讓你沒有家。”她說,“蕭翊,你願意信任我嗎?”夜幕中,蕭翊的灰色眼睛倒映著星星的細碎光芒。過了一會,他點了點頭。“你有點孤獨。”蕭翊說,“我也是。”蕭翊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將下巴抵在虞楚肩膀臂上,像是試探關係邊界的小狼崽。虞楚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蕭翊終於放下心,三日沒睡覺的他最終在虞楚的膝蓋上沉沉睡去,像是一個幼崽終於找到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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