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從未處理過哭嚎的小孩,尤其是哭這麼響的。“你彆哭了,男子漢怎麼能哭?你……”虞楚越安慰,沈懷安反而哭的越厲害,這讓虞楚的太陽穴嗡嗡作響。她不由得換上簡單粗暴的方式,虞楚板起臉,伸出手指。“我隻數三個數。”她警告地說,“三、二、一,收!”這個辦法果然很有成效,沈懷安條件反射地閉上嘴巴,頓時收聲。他濕潤的眼睛瞪大著看著她,整個臉蛋都哭得濕漉漉的,肩膀因為剛剛哭的厲害而不住地輕微聳動,看起來可憐巴巴的。二人你注視我,我注視著你,在安靜的幾秒之後,憋不住的嗚咽仍然從沈懷安嗓間溢出來。“我,我努力了。”少年帶著哭腔說。虞楚有點無奈,她用手指抹去沈懷安眼角的淚水,然後道,“這回你再講講,你為什麼哭?”“我爹娘讓我修仙,可是我不想離開不家,但是我也不想成為廢人。”沈懷安委屈巴巴地說。“世事無兩全。”虞楚歎息道,“你天賦異稟,在修仙世界也定能有更大作為。”“我知道我會有所作為。”沈懷安的情緒總算平複了些,他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向虞楚,“那我們什麼時候走?”“我們?”虞楚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收你了?”沈懷安頓時委屈又不敢相信地說,“你真的不想收我嗎?”“收徒這麼大的事情,我為什麼要收你?”“因為我天賦異稟。”“修仙界到處都是天才。”沈懷安一直是天之驕子,江湖中有名的新一輩少年英才。他沒想到虞楚會如此回答,好像他引以為傲的天賦在她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少年怔了幾秒,才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劍法好,還是天羅山莊少莊主。”虞楚挑眉道,“那我為什麼不直接收你父親?你父親是莊主,而且比你的劍法更好。”沈懷安被虞楚的幾個歪問題問得一時呆住。他眼圈還泛著紅,看起來和小奶狗一樣又呆又可憐,也沒了平日活力自信的樣子,都不知道如何還嘴了。虞楚本來是想隨便和他鬥幾句嘴,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沈懷安這樣茫然無措,她便有些不忍心,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頂。“好了,叫你爹娘過來吧。”虞楚無奈道。沈懷安這才回過神, “我爹娘在書房裡,仙長你要去嗎?”“你爹娘在院子外。”另一邊,莊主夫婦本來在竹林裡小心翼翼地偷看,便發現沈懷安竟然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這小子怎麼知道我們躲這裡了?”沈鴻疑惑道,“是不是夫人你的輕功退步了?”沈夫人一陣無語,正巧沈懷安已經走到跟前,沈夫人乾脆摟過兒子,心疼地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痕。“爹,娘。仙長叫你們過去。”沈懷安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哭累了,此刻看起來有點蔫蔫的,沒什麼精神。一家三口走進院子,虞楚正站在門邊,她請莊主夫婦進屋,而讓沈懷安留在院裡,關上了門。沈懷安站在門口迷茫了一會,轉身來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剛剛他哭的厲害,腦子卻是和漿糊一樣很難運轉。可如今坐在院子裡,沈懷安的腦子漸漸冷靜了,一陣風吹來便感覺後背涼透,一股寒流痙攣著席卷全身,讓他想到了自己即將麵臨的狀況。一想到要離開家去遠方,甚至可能這輩子再也不能回來、不能和父母見麵,沈懷安隻覺得手腳冰冷,心臟擰著疼。那種害怕又彷徨的感覺,讓他上不來氣,一瞬間都想死了算了。他甚至開始怨自己為何這麼有天賦,哪怕他在武學上平庸一些,可至少這樣還能和爹娘待在一起,繼承山莊,守著自己的家。“喝點水,可能會好些。”沈懷安正迷茫無措之時,他聽到身邊傳來溫和磁性的聲音。沈懷安抬起頭,便看到陸言卿不知何時站在石桌的另一邊,他將茶壺輕輕放在桌麵上。要是這事兒擱在昨天,沈懷安還會因為看不順眼陸言卿,而不搭理他。可此時此刻,在他或許要和過去完全割裂的時候,昨天還存在他腦海裡的那些脾氣喜好,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沈懷安沉默地接過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茶。他心裡憋得難受,可不知道該向誰述說。照顧他長大的丫鬟、玩的好的弟子們,似乎誰都不合適吐露心聲。如今來看,現在這個情景中,能理解他的恐怕也隻有陸言卿一人。沈懷安彆扭了半天,可他最後還是憋不住。他低聲開口,“你離家時也這樣難過嗎?”“我沒有家,談不上難過。”陸言卿笑了笑,目光卻黯淡了些,“我隻有一個爺爺,是在他去世後離開的。”沈懷安抬起頭,他看向陸言卿,輕輕地問,“你想他嗎?”“想。”陸言卿平和地說,“每當我想起他,就會一遍遍告訴自己,做一個讓他驕傲的人,好好活著。”沈懷安抿起嘴唇,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與此同時,屋裡。虞楚剛剛關上大門,她一轉身,便看到莊主夫婦二人跪了下來。“莊主,夫人,你們不必行此大禮。”虞楚趕緊上前攙扶,可夫妻二人就是不起。“虞仙長,您真的不願意收了懷安嗎?”沈鴻懇求地說,“懷安那孩子聰明,有天賦。就是有點年少輕狂,可是個好孩子,不怕吃苦也沒有公子病的。”沈夫人也含淚道,“是啊仙長,如果您收安兒為徒,未來他下半生該如何全憑您定奪。如果他不聽話,你該打打該罵罵,我們夫婦二人絕不參與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沈氏夫婦在江湖中的名望是能代表北方劍派的高度,如今卻為了兒子跪地求人。虞楚也有點頭疼。她這幾天其實也在觀察沈懷安,沈懷安雖然脾氣衝,很自傲,但一看就是被正派家庭養大的,人品上無可挑剔,性格也挺好的。可是……“沈大哥,你先起來說話。”虞楚本來想和他們慢慢談的,可怎麼說莊主夫婦都不肯起來,她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收,而是我真的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好。我今年也不過五十歲,修仙界有名有實力的師尊至少也修煉過上百年。他這樣的情況所有名門正派都會願意接收,我隻不過是個修仙散人而已,不是最好的去處。”虞楚看向沈鴻,她語重心長地說,“莊主,你掌管北方最大劍莊,應該能夠明白門派名望的重要性。我名不見經傳,會耽誤懷安的。”聽到這些話,沈鴻抬起頭,他的神情也嚴肅了許多。“仙長,你說的我都明白。”沈鴻道,“可門派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的標杆。相比於名聲口碑,我更相信我親眼看到的,我信任你,我隻敢把我的兒子托付給您,我相信你是個好師父。我沈鴻馳騁江湖這麼多年,我的直覺從未出錯過。”看到夫妻二人心意已決,虞楚歎息一聲。“這樣吧,那我便再考核幾日。等到劍鑄好的時候,我給你們確定的答複。”沈鴻和沈夫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晚上,莊主夫婦又將兒子召來了書房。“仙長已經有想收你的念頭了,剩下的這半月你好好表現。”沈鴻道。沈懷安疑惑地問,“怎麼表現,還要再去哭一次嗎?”“當然不是!等你拜師後,你就是小師弟。你記得剛入我們山莊的弟子都要做什麼嗎?”沈懷安思索片刻,頓時皺起了臉。“啊?你是說,我要去乾粗活?”不論是人界還是修仙界,門派內等級都很森嚴,那種跑腿打雜、掃地洗衣的活計基本都是讓新入門的弟子去做的。沈夫人也語重心長地說,“安兒,進了門派不比在家裡,你可要好好收收性子,彆和師父師兄頂嘴,知道了嗎?”從一人之下的少莊主即將變成最低階的小師弟,這種心理落差還是讓沈懷安心中難受。可他今天哭的太累了,又要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彆而感到害怕,也沒有像是過去那樣大嚷‘我不要’之類的話,而是沒什麼精神地點點頭。沈夫人心疼地把少年摟在懷裡,眼淚便又要不由自主流下來。看到他忽然這麼乖巧聽話,沈鴻也有點心中酸楚。本來以為一家三口還要再悲傷地抱著哭一場,結果就聽到沈懷安自言自語道,“不過我走了,你們這個山莊給誰繼承啊?”氛圍頓時垮掉,沈鴻無奈地說,“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其實已經想好,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從虞家過繼一個孩子。這樣喜上加喜,以後和虞氏也算是一家人了,他也能真的放心自己兒子跟虞楚離開。沈鴻的想法按下不表,第二天清晨,早餐時間,虞楚和陸言卿抵達前廳時隻看到了莊主夫婦,卻不見沈懷安。四個人麵對麵坐著,沈鴻尷尬地笑了笑,“那孩子非說自己要提前體驗弟子生活,主動去做早飯,可能要再等一會兒。”虞楚頷首,很給麵子地安靜等待,倒是莊主夫婦有點坐不住,一個勁兒地向著後廚的放向張望。又過了一會,沈懷安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終於響起,四人抬起頭,便看到臉蛋被熏得像是的像小花貓一樣的少年端上了一個砂鍋,砂鍋的外壁已經可疑地被燒黑了。“這是什麼?”虞楚懷疑地問。“大米粥!”少年一抹汗,手指上的黑色頓時蹭在了額頭,看得沈鴻太陽穴直抽抽。沈懷安信心滿滿地揭開蓋子,裡麵彆說沒有粥了,就連米都快乾在裡麵,快糊掉了。頓時,沈懷安清了清嗓子,他正色地說,“……我說我做的是柴火飯,你們信嗎。”
19、我信任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