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2(1 / 1)

從京城到西北, 一路所見人煙漸漸稀少, 視野也漸漸遼闊起來。可惜風景雖與京城不同,但一連趕了一個多月的路, 阿漁還是失去了欣賞西北風光的雅興。幸好建元帝除了派遣徐潛去鳳陽當參將,還賜了他們一家兩輛異常寬敞舒適的馬車,裡麵均擺有一扇屏風, 屏風裡側是能容兩個大人並躺的床, 外麵是坐的地方。兩輛馬車, 一輛給阿漁、徐潛夫妻, 一輛給兩歲半的阮阮與乳母,剩下運送行李的馬車便是尋常馬車了。阮阮隻有晚上會待在第二輛馬車上,白日都是黏在阿漁身邊,徐潛時而坐在車裡, 時而騎馬。阿漁躺在床上緩解久坐的身體酸痛, 阮阮趴在車窗邊上,好奇地東張西望。小孩子就是好,忘性大, 昨天看到一頭老黃牛, 睡一覺可能就忘了,過兩日再看到牛,繼續纏著娘親問那是什麼,日日新鮮。“娘, 娘!”小丫頭又開始叫了, 雙手扶著窗戶, 扭過頭,杏眼亮晶晶地催促地望著偷懶的娘親。阿漁無奈,坐起來,湊到女兒身邊。阮阮指向外麵。阿漁朝外看,看到一片草原,遠處有牧民在放牧,一頭頭白色的綿羊聚在一起吃草,離遠了看,好像綠色的氈布上灑了幾十上百個蓬鬆的棉花球。第一次看到綿羊的阮阮,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些會動的“棉花球”。阿漁挨著女兒的小肩膀,笑道:“那是綿羊,喜歡吃草的綿羊。”阮阮喃喃地學舌:“綿羊,吃草。”車輪骨碌骨碌地轉動,那群羊一直沒怎麼挪。阿漁陪女兒看了會兒羊,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誰想阮阮突然指著遠處的綿羊大叫:“我要!”阿漁:……阮阮脾氣很大,想要什麼就必須得到,而且必須馬上得到,叫了一聲,阮阮就一邊踩著小腳一邊不停地叫了起來:“我要!我要!我要……”又是這套,阿漁頭都大了。徐潛騎馬跟在阿漁這邊車外,聽到女兒的叫聲,徐潛立即從車前繞到馬車另一側。阮阮看到爹爹,指著綿羊叫的更大聲了。阿漁揉著額頭對徐潛道:“你女兒說她想要綿羊。”徐潛心想,什麼叫他女兒,難道不是她女兒?掃眼羊群,徐潛嚴肅地管教女兒:“現在買羊不方便,到了鳳陽再給你買。”阮阮一聽爹爹說的不是她要聽的,娘親也不像要給她買綿羊的樣子,立即仰起頭,張大嘴嗷嗷哭了起來!草原廣闊啊,小丫頭的哭嚎似乎都比在春華堂的小院時更嘹亮了。整個車隊百餘人,每個人都聽到了。行軍枯燥,對於下人、侍衛們而言,姑娘花樣百出的哭聲反而成了他們的樂子,每個人嘴角都露出了笑意。阿漁、徐潛都笑不出來。有徐潛在,阿漁隻管將女兒抱到懷裡,等著徐潛做主。徐潛再三強調:“到了鳳陽就給你買!”他開口阮阮哭聲就小了一些,他說完,目的沒達成的阮阮就繼續嚎。阿漁心軟,試著與徐潛商量:“要不給她買一隻?”阮阮一下子就不哭了,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向車外的爹爹。徐潛不悅地看著阿漁:“你又慣著她。”阿漁還沒說什麼,阮阮突然腦袋往後一仰,哭得更狠,大有撒潑打滾的架勢。阿漁胸口被女兒撞得發疼,遷怒地瞪了徐潛一眼。徐潛攥緊韁繩,冷聲道:“好了,我去給你買。”阮阮腦袋頂著娘親,姿勢不變,隻閉上嘴,睜開了眼睛,晶瑩的豆大的淚花還掛在她嫩嘟嘟的小臉上,委屈巴巴又不是很信任望著爹爹。徐潛抿唇,調轉馬頭朝遠處的羊群跑去。阿漁撇嘴,這人啊,總是嫌她慣著女兒,可每次女兒耍賴,徐潛不照樣都妥協在了女兒的眼淚下?參將大人去買羊了,車隊當然停了下來,徐潛一人獨騎,背影瀟灑又有點可笑。有那膽子大的侍衛,笑著吆喝道:“大人,也給我們買兩隻吃肉唄?”話音未落,侍衛隊伍中便爆發了一陣陣豪爽的笑聲。阮阮嘿嘿跟著傻笑。阿漁揉揉女兒的小腦袋瓜,抱著女兒望著徐潛的背影。徐潛騎的是他的愛駒烏霜,沒多久就到了羊群之前,他與牧民交涉地似乎也很順利,隻見他在羊群中指了兩次,牧民便走到他所指之處抓了兩頭小羊羔來。小羊羔個子矮,毛發也更白。徐潛用繩子拴住兩頭小羊羔的脖子,他一手攥著馬韁,一手牽羊。烏霜或許有日行千裡之能,兩隻小羊羔沒有,甚至都不想走,扭頭想回到羊群去。徐潛牽不動羊,又不能丟了羊不要了,他沉著臉跳下馬,走兩步推兩步,速度極慢地往回走。侍衛們坐在地上,笑得人仰馬翻的。阿漁也笑出了眼淚,平時威嚴冷肅的徐潛,竟然當著上百侍衛的麵做起了趕羊人,還是一個本領拙劣的趕羊人。阮阮不懂娘親在笑什麼,娘親笑,她就跟著笑。徐潛用了很久才把兩隻小羊羔趕到女兒麵前。小羊羔雪白雪白的,咩咩地叫喚。徐潛臉又黑又沉,喊來吳隨看羊,他帶著一身寒氣上了馬車,並毫不留情地將女兒交給乳母抱到後麵去。阮阮去了後麵的馬車,兩隻小羊羔自然也被吳隨轉移到了後麵。“生氣了?”阿漁放下窗簾,見徐潛板著臉,她小聲問道。徐潛沒說話,薄唇抿得緊緊。阿漁哼道:“是你自己答應的,你趕不好羊鬨了笑話,跟我可沒關係。”她這麼一說,徐潛的臉色就更難看了。阿漁不想麵對他的冷臉,準備去後麵車裡找女兒。“你去哪?”徐潛終於開口了。阿漁頭也不回,硬邦邦地道:“我去看羊。”徐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阿漁學他,冷著臉回頭。徐潛冷峻的神色緩和下來,低聲道:“彆鬨了。”女兒就夠他頭疼了,她再耍脾氣,是想讓他在眾人麵前一點威嚴都不剩嗎?阿漁就知道他好麵子,想想徐潛也確實不容易,便小鳥依人地躺到他腿上,抱著他的大手哄道:“你也彆生氣了,你平時冷冰冰的看似不近人情,現在你肯為了女兒去買羊趕羊,侍衛們隻會覺得你是個好父親,會更敬重你的。”徐潛目光微動。阿漁撓他手心,笑道:“更何況,阮阮喜歡你啊,你對她好,她就喜歡黏你,難道你希望她像我一樣,小時候怕自己的爹爹怕到連話都不敢跟他說嗎?”徐潛自然不想。阿漁抬手,按著他的嘴角往上提:“好了,笑一笑吧,多大點事。”被她這麼一哄一鬨,徐潛忽然也覺得此事不值得計較了。黃昏時分,車隊來到了驛站,這也是抵達鳳陽城之前的最後一個驛站了。因為兩隻小羊羔不肯走,又不能耽誤行程,吳隨讓下人們將兩輛馬車的行李全部塞進了一輛,空出來的那輛專門放小羊羔。下車了,徐潛抱著女兒,阮阮則一心惦記著她的新寵,指著那輛馬車喊“綿羊”。兩個侍衛抱祖宗似的將兩隻小羊羔抱了下來。一個不少,阮阮笑得杏眼彎彎。徐潛看著女兒天真單純又容易滿足的笑臉,他冷峻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附近的侍衛們見了,竟有些不習慣。西北的驛站平時經過的官員不多,空房很多,徐潛單獨要了一座小院給他們一家住。相比春華堂,驛站房屋簡陋,木板床坐下去竟然會發吱嘎聲,翻身時也會響。丫鬟們出去了,徐潛安慰阿漁道:“就這一晚了,你忍一忍。”他已經提前派人去鳳陽的參將府了,凡是阿漁、阮阮的東西,他都讓人買最好的換上。鳳陽不比京城繁華,但徐潛不會讓她們娘倆吃任何苦。阿漁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帶笑打量這間驛站小屋。上輩子,她也在這裡住過。那時也是這個季節,白日還好,晚上的西北寒風呼嘯,吹得窗戶都撲棱撲棱響。阿漁膽小睡不著,叫寶蟬點了燈。沒過多久,徐潛突然派丫鬟來敲門,詢問出了何事,弄得阿漁很難為情,忙讓寶蟬吹了燈,她一個人裹著被子躺在床上,冷冷清清地聽風。現在想來,那時的徐潛是不是也睡不著,一直在望著她的房間?如今,西北的晚風依然呼嘯,驛站的床鋪依然陳舊,屋裡的燈光依然昏黃,但,徐潛進來了,他陪在她的身邊,讓她不用再一個人孤枕難眠。“睡吧,明早還要趕路。”阿漁回了他一個柔柔的笑。徐潛竟在那嬌美的笑容裡看到了滿足。如此簡陋的客房,她竟然覺得滿足?吹了燈,徐潛動作緩慢地躺到她身邊,然後便不敢亂動了,怕床板發出聲音,被人聽見誤會。阿漁習慣地靠到了他懷裡。徐潛環住她肩膀,捏著她耳垂問:“你怎麼不介意?”阿漁聞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聲音軟軟的:“介意什麼?”徐潛:“介意跟我來西北吃苦。”阿漁笑了。真是個傻男人啊。她忍不住爬到徐潛身上。徐潛及時扶住她腰,免得她失去平衡倒下去。有他幫她穩著,阿漁雙手捧著徐潛那張比她粗糙的俊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他:“隻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裡我都覺得甜。”一個人孤零零地才苦,沒有徐潛才叫苦,前世是徐潛在她最冷的時候給了她溫暖,這輩子也是徐潛,給了她一個圓滿的家。“徐守瑧,你是真的不知道,我遠比你以為的還要喜歡你。”夜色如墨,阿漁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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