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1 / 1)

十月初冬,無需應酬也沒有什麼消遣的內宅女子都睡得早, 阿漁飯後看會兒書便睡了。院子裡突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在黑夜無比清晰。阿漁蹙眉, 直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立即坐了起來。“夫人, 國公爺出事了!”進來傳話的是寶蟬,她跑到床邊, 喘著氣道:“剛剛吳隨來敲門, 說是國公爺被人抬回來了,燒傷, 整個人都是黑的!”徐演?燒傷?阿漁有片刻的恍惚, 是她在做夢,還是, 這件事真的發生了?“夫人,您得過去看看吧?”見主子呆愣愣的,寶蟬儘職提醒道。阿漁反應過來,隻穿中衣的她也終於察覺到冷了, 忙道:“快去拿衣裳。”一通忙亂,一刻鐘後, 阿漁已經在寶蟬、吳隨的陪伴下走在去正院的路上了。半路遇上了同住東院的二房一家。二爺神色凝重, 二夫人神色難辨,走到阿漁身邊試圖從阿漁口中打聽消息, 但阿漁能感覺到二夫人的幸災樂禍。其實二夫人與徐演能有什麼仇?但她就是這麼一個喜歡幸災樂禍的人, 除了她自家人, 誰倒黴都會淪為她口中的談資。大多時候阿漁都反感二夫人的幸災樂禍,唯獨這次,阿漁沒有資格反感。因為她內心也在雀躍。她正愁沒辦法報複徐演,徐演居然自己出事了,整個人都燒黑了,那得多嚴重的傷?有那麼一瞬間,阿漁都希望徐演不治而亡!一個兩輩子都覬覦她的男人,一個兩輩子都對她的貼身丫鬟下手的男人,阿漁做不到把他當徐潛的親哥哥敬重。想到徐演多活一日她就要多擔心一日,阿漁寧可做一次心腸歹毒的女人,求菩薩保佑這次徐演大難必死。一行人腳步匆匆,趕到正院時,徐老太君已經到了。徐演的侍衛往回走時便去尋了一位京城名醫來,宮裡的太醫現在還在去請的路上。郎中深諳燒傷的治療之道,下令除了送水的丫鬟,不許任何人再進內室,以防帶進任何病氣或灰塵。阿漁跟在二夫人身後進了徐演的廳堂,一抬頭,便見徐老太君憔悴地坐在主座。老人家花白的頭發都沒有梳,足見來時有多慌忙。看到這樣的徐老太君,阿漁心裡很難受。她恨不得徐演去死,但徐演死了,徐老太君白發人送黑發人,阿漁現在當了母親,知道徐老太君會有多痛苦。“母親。”阿漁跪到徐老太君身旁,難受地哭了。她不是一個好兒媳,一邊盼著婆母的長子最好病死,一邊又假惺惺地替婆母難過。阿漁不想將此事告訴徐潛,便是不想讓徐潛也承受這種左右為難的痛苦,無法狠心去報複親哥哥,也無法不介意親哥哥對手足之情的背叛。二夫人見阿漁哭了,她也跪到徐老太君另一側,低頭擦拭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徐老太君看看兩個兒媳婦,什麼都沒說。能說什麼呢,親生兒子半死不活的,徐老太君沒有力氣再哄任何人了,兒媳婦真心或假意的孝順對她也沒有任何意義。沒過多久,西院的兩房人也趕了過來。除了年幼的孩子們,整個國公府的主子們都過來了。容華長公主與宮裡的太醫前後腳到的。太醫與徐老太君見過禮便去了內室。所有人都看向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眼圈泛紅的容華長公主,世子徐慎、六公子徐恪的神色最為複雜。容華長公主一邊走向徐老太君,一邊用帕子擦著眼睛:“母親,國公爺好端端的,怎麼會招此無妄之災?”徐老太君看著這虛情假意的長公主兒媳,眼裡突然泛起肅殺淩厲。容華長公主首當其衝,驚得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容華長公主後悔了。偷襲徐演成功,她太得意忘形了,一時忘了她這個婆母也是皇家公主出身,便是抓不到她行凶的證據,也有膽量對她動用私刑,而且就算徐老太君殺了她,皇兄也無法懲罰當年憑借一己之力輔佐皇兄坐上龍椅的親姑母。站在原地,容華長公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你還知道回來?”餘光掃過徐慎、徐恪兩個懂事明理的好孫子,徐老太君在心裡長歎一聲,隨後為自己的怒氣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容華長公主聞言,全身也放鬆下來。原來老太君是在氣這個,她還以為老太君這麼快就懷疑到她頭上了。“兒媳知錯了。”容華長公主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徐老太君扭頭,冷聲道:“去你自己屋裡跪著。”容華長公主咬唇,若不是急著知道徐演的生死,她才不會回來受這個氣。掃眼一雙兒子,容華長公主板著臉離開了。徐老太君非常不給容華長公主麵子,她與眾人在廳堂裡守了一晚,容華長公主便在後院她的房裡跪了一晚。容華長公主當然不是什麼願意受委屈的人,沒跪多久她便想偷懶,但徐老太君早有預料,派芳嬤嬤過來在容華長公主耳邊說了一句話:“老太君說了,要麼您親自跪廢您這一雙腿,要麼她叫人打斷您的腿。”容華長公主不服:“當初我搬走是國公爺負我在先,母親憑什麼……”芳嬤嬤噓了聲,冷冷地盯著容華長公主道:“您做了什麼,您自己清楚。”徐家在京城的名聲一直都很好,沒得罪過什麼人,如果國公爺得罪的是朝廷大臣,那些官員們再恨國公爺也想不出這種歹毒陰損的害人法子,潑鍋湯、潑火油這兩樣法子,大同小異,容華長公主到底是吃了什麼藥才會認為彆人看不出是她下的手?現在老太君隻是先要容華長公主的腿,如果國公爺有個三長兩短……芳嬤嬤恨不得打容華長公主兩個耳光。容華長公主與國公爺的恩怨她管不著,芳嬤嬤這輩子隻忠心老太君一人,國公爺死了,容華長公主便等於挖了老太君的心頭肉,芳嬤嬤在旁看著,都替主子心疼。“你們倆,好好看著夫人。”回去陪伴徐老太君之前,芳嬤嬤厲聲吩咐兩個婆子道。這下容華長公主是不跪也得跪了。讓容華長公主解氣的是,天快亮時,前院突然傳來一片女人的哭聲。狼狽跪在地上的容華長公主笑了。死的好,死的好,用一雙腿換徐演的死,值了。昏迷之前,容華長公主解恨地想到。等了一晚,親耳聽太醫、郎中勸她節哀時,徐老太君反而比等待的時候還要平靜。她去過戰場。攻城戰常用火攻,守城人往遠了會射火箭,近了會往城下扔火桶,凡是受了燒傷的人,九死一生。或許,早在看到渾身焦黑的兒子時,徐老太君就做好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準備。死就死了,徐老太君活了一把年紀,送過太多人離開,壽終正寢的父皇母後,造反失敗處死的堂兄堂弟王爺侄子們,以及自家的老爺子。現在輪到親兒子了,她也沒什麼眼淚可流。徐老太君隻想知道一個答案。徐家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能做糊塗鬼。徐老太君將長子身邊的幾個心腹叫了過來,一個一個地審問。徐老太君恨容華長公主,但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兒子又去招惹了容華長公主,容華長公主與麵首們過得逍遙快活,犯不著又出此殺招。徐演已死,替他辦事的心腹既不必再擔心得罪國公爺,也無法在老太君麵前撒謊,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來。心腹並不知道徐老太君已經篤定是容華長公主行凶了,為了幫老太君排查所有可能的凶手,心腹還交代了一件完全出乎徐老太君意料的事。“老太君,國公爺曾派人去劫持五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寶蝶。”徐老太君低垂的眼皮猛地上抬:“你說什麼?”心腹叩頭,詳細地解釋道:“那日寶蝶回家探親,國公爺命我安排兩人去劫持寶蝶,國公爺交代他們路上毀了寶蝶的清白,再將寶蝶帶到莊子,交給國公爺。”徐老太君咬牙:“你可知他為何要這麼做?”心腹猶豫了下。徐老太君抓起茶壺砸了下去:“說!”心腹肩膀顫抖,旋即道:“具體我也不知,隻是,隻是自從長公主搬走,國公爺便讓我盯著五夫人的一舉一動,國公爺說,若,若五夫人出門,必須稟報他。”徐老太君閉上了眼睛。一邊派人盯著自己的弟媳,一邊又派人去毀弟媳身邊大丫鬟的清白,毀了清白再把人送到他身邊,分明是要威脅寶蝶做什麼。一個貼身大丫鬟能做什麼?徐老太君聽說過太多後院的齷齪,兒子的卑劣心思……徐老太君突然笑了,一邊笑一邊捶自己的腿。都說人老了會糊塗,那究竟是她老糊塗了,才一直都覺得自己教子有方兒子侄子孫子個個有出息,還是長子年紀大了突然糊塗了,竟能對自己的親弟妹下手?老五還在邊疆打仗,他身為哥哥竟然在琢磨如何……徐老太君慢慢打住了笑。視線落到跪在那裡的男人身上,徐老太君疲憊道:“管好你的嘴,否則我要你的命。”那人當場掰斷自己的一根手指,發誓絕不再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徐老太君放他走了。屋裡隻剩她一個人了,徐老太君拄著拐杖走到窗前。外麵一片黑暗,滿天繁星也照不亮人間。眼角滑落什麼,徐老太君摸了摸,苦笑。或許,她還要感激容華長公主?如果不是她,這個家可能就要毀在長子手裡了。與親兄弟手足相殘比,徐老太君更願意接受夫妻間的冤冤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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