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寶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 徐潛偶爾陪在母親身邊,聽母親與諸位嫂子們提起過。教訓完侄子們,徐潛閒著無事, 乾脆來了珍寶閣。這也是徐潛這輩子第一次踏足首飾鋪子。珍寶閣裡招待客人的都是彩裙婢女,正是貴夫人們歇晌的時候,店裡客人不多, 一樓的三個婢女湊在一塊兒不知在聊什麼。光線突然黯下來,三女同時轉向門口, 就見打外走進來一位身穿深色長袍的高大男人, 其人身形修長已然鶴立雞群,五官竟是罕見的俊美, 眉峰挺拔自有威嚴, 狹長鳳目清冽含威,那氣勢, 令人不禁懷疑他隻是長得年輕酷似雙十公子,其實已經四五十歲了。因為年紀輕輕的公子涉世未深,便是少年老成也養不出這等積威。兩個膽小些的婢女異口同聲地將圓臉夥伴推了出來:“玉姐去!”長得圓臉秀目的玉姐年齡大些,在珍寶閣乾了六七年了,見多識廣, 微怔之後,玉姐立即換上一副招牌笑臉, 迎上來道:“這位爺頭一次來小店吧,請問您想買首飾,還是……”“店裡可有會打寶石吊墜的師傅?”徐潛冷聲打斷她, 那諂媚的聲音聽得他莫名煩躁。玉姐一聽寶石,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貴了。“有的,您請上樓詳談。”玉姐態度更加殷勤了。徐潛直接朝樓梯走去,仿佛周圍擺設的那些金銀首飾隻是草芥,絲毫都吸引不了他。到了二樓,玉姐將貴客引薦給東家便去端茶倒水了。東家是個四旬左右的男人,溫和儒雅,看出徐潛不喜客套,落座之後,東家直接詢問道:“您帶寶石過來了嗎?”徐潛看他還算順眼,取出用綢布包好的紅寶石毛料。東家眼睛一亮。徐潛言簡意賅:“能打嗎?”東家笑道:“能,現在就讓師傅幫您切開?”徐潛點頭。東家便請他去了後院的匠房,其中一間是專門切割玉石毛料的。珍寶閣聘用的都是手藝精湛的老師傅,很快寶石毛料就變成了一塊兒雞蛋大小的寶石,便是在老師傅粗糙的掌心中,那寶石都熠熠生輝,血色驚人。東家先請徐潛賞鑒一番。徐潛沒興趣:“做成吊墜要用多久?”東家頭次遇到如此視寶石為糞土的貴人,托著那貴重的寶石,東家沉吟道:“做首飾快的,一個月足以,隻是這般貴重的寶石,當專門為它設計一款吊墜樣式,至於樣式,您有什麼想法嗎,還是全權托付給小店?”徐潛掃眼旁邊的眼露精光的老師傅,覺得術業有專攻,便道:“你們看著辦,做得好有賞。”東家笑容自信:“行,您就瞧好吧。還有,您能透露下吊墜是為何人打的嗎?長輩與小姑娘們對首飾的口味差彆挺大的,師傅需要參考下。”徐潛薄唇微抿。東家忙道:“您放心,小店絕不會泄露半句。”徐潛要求道:“這點寫在契書上。”東家欣然應允。徐潛這才道:“是位姑娘。”東家微笑不改,他隻想做條令客人滿意的吊墜,並無心刺探什麼隱情。細節談妥了,簽訂契書時,徐潛沒寫名字,隻按了個手印。他離開之後,東家對負責打造這條吊墜的老師傅道:“這肯定是位貴人,包括收禮的那位姑娘。”老師傅捧著珍貴的紅寶石,另有一番猜測:“他們的關係應該見不得光,否則不必如此神秘。”這麼大的寶石,收禮的姑娘要麼不戴出來,戴出來肯定會傳出風聲,並且傳到他們首飾鋪來,而剛剛的爺雖然藏頭露尾卻露了真容,極有可能他不敢光明正大地送,那位姑娘也不敢戴著項鏈四處招搖,如此就不會泄露半點了。東家覺得老師傅分析的很有道理。老師傅忽然笑了,胸有成竹道:“我知道該做成什麼樣了。”見不得光卻還要在一起,說明這對兒男女喜歡的就是那種禁忌感,他設計款式時便也融入這種禁忌感好了。阿漁、曹沛隻在鎮國公府住了兩晚,曹廷安就派長子曹煉來接女兒、侄女了。曹煉還給徐老太君帶了禮物。徐老太君笑眯眯地打量麵前的年輕人,驚歎道:“這孩子,跟你爹年輕時一模一樣,光這氣勢就叫人喜歡。”徐老太君老了才頤養天年的,年輕時她喜歡舞刀弄棒,少年郎越淩厲,她就越喜歡。可惜自家兒孫們都沒有曹廷安、曹煉那種霸道淩銳之感,五子徐潛冷是冷了,但太古板,少了年輕人該有的輕狂。曹煉拱手道:“老太君謬讚了。”徐老太君搖頭笑,囑咐兩個小姑娘常來看她,這便不留了。阿漁、曹沛跟著長兄走出了鎮國公府。徐恪等小輩兒都來送她們,徐潛去神策營當差了,一早就離了府。阿漁最後看眼徐家大門,然後由兄長扶著上了馬車。兩家離得不算遠,兩刻鐘,阿漁就見到了母親、弟弟。一看到白白胖胖的弟弟,阿漁立即將徐潛放回了心底,接過弟弟又貼臉又親小手的。“這兩日過得怎樣?”江氏關心問道。阿漁甜甜地笑:“挺好的,老太君很喜歡我,還讓五表叔帶我們郊遊去了。”江氏沒見過徐潛,再一次聽到這個人物,她好奇問:“聽說徐五爺與你大哥同齡,他是不是很喜歡陪你們小輩玩?”阿漁忍笑,點點頭:“是啊,五表叔可喜歡我們了。”江氏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個尊貴又平易近人的少年公子,絕不是自家侯爺、世子那樣冷冰冰的人物。傍晚曹廷安回府,見女兒回來了,想起徐家小五似乎對女兒有些意思,便問女兒這三日在徐家都做了什麼。阿漁怎麼對母親說的,便一樣重複了一遍。曹廷安越聽臉色越難看:“怪不得這兩日早朝都沒見到他,原來是哄你們玩去了!”女兒不在那邊時徐潛從不告假,現在女兒一過去他就連著告假兩日,千萬彆告訴他這隻是巧合!父親似乎對徐潛頗有成見,阿漁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自打生了熾哥兒,一方麵是有了兒子底氣足了些,一方麵也是曹廷安對她溫柔了些,江氏看曹廷安就沒那麼害怕了。這會兒大家聊日常聊得好好的,大男人突然生氣,江氏瞅瞅女兒,不由道:“徐五爺年輕貪玩,也算人之常情。”曹廷安:……年輕貪玩?小女人到底從哪來的這份錯覺?“你見過他?”曹廷安瞪眼睛問。江氏茫然地搖搖頭,怎麼,她說錯話了嗎?曹廷安哼了聲:“他若是貪玩之人,那我便是溫柔公子。”江氏:……她蒙在鼓裡不了解徐潛,阿漁被父親的比方逗得撲哧一笑,一笑就沒那麼緊張了,小聲解釋道:“爹爹,老太君壽宴那日五表叔喝多醉酒了,夜裡著了涼,老太君才替他告了兩日假。”小女兒天真無邪,曹廷安怕說多了汙了女兒的耳朵,便不再提這茬。待到夜裡,曹廷安才氣哼哼地對江氏道:“我看徐小五是惦記上咱們阿漁了。”說完,他還分析了一遍自己抓到的證據。江氏吸了口氣:“可,可他是長輩啊,怎麼可以喜歡阿漁?”曹廷安不屑道:“他算什麼長輩,糊弄糊弄孩子罷了,看看,他做的就不是長輩會做的事。”江氏聽他這麼一說,再回想徐潛送女兒駿馬、陪女兒打兔子,果然很像一個風流公子的做派。“那咱們該怎麼辦?”江氏不安地問。曹廷安抱著她道:“簡單,以後讓阿漁少去徐家,不得已去了,你也盯著她點,彆再給徐小五可乘之機。”江氏深以為然。沒過幾日,進了三月,曹溋要以側妃的身份進宮了。曹廷安可以對吳姨娘絕情,但曹溋是他的親生骨肉,曹廷安怎麼都得關心關心的。有些事適合江氏來提點,譬如夫妻間的私密事,而更重要的,就要曹廷安親自提點女兒了。黃昏時分,曹廷安坐在書房,鄭重地囑咐道:“他是太子,不是普通的夫婿,你要先把他當儲君對待,然後再本本分分地做你的側妃,切勿行些惑主爭寵之事,更不可妄議朝政。再有,太子妃進門後,你要恪守規矩敬她重她,莫給人教訓你的把柄。”曹溋跪在地上,聲音輕柔:“爹爹所言,女兒定會謹記於心,絕不辜負爹爹的囑托。”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骨肉,曹廷安哼了哼,又道:“該小心的小心,但也不必委屈自己,他人若無故刁難,你儘管告訴爹爹,爹爹想辦法替你做主。”曹溋唇角上揚,抬頭時眼中卻滾下兩行熱淚:“爹爹,女兒舍不得您……”她這一哭,曹廷安自然要哄上一哄。翌日宮中來迎親了,曹溋穿著側妃的繁瑣嫁衣,豪情萬丈地進了東宮。洞.房花燭,曹溋極力模仿江氏、阿漁的柔怯,落淚時楚楚動人。太子再不喜曹家人,都被曹溋這副嬌弱的模樣勾得一連寵幸了她三次。夜間錦帳裡的柔情蜜意,外人無從得知。等裡麵的動靜終於停下來,已經是三更天了。太子睡得很熟。曹溋偷偷睜開眼睛,借著喜燭的光無聲地打量太子。這是個俊美的男人,聽說他刻板無趣,但今晚的太子,明明無比熱情。想到昨晚父親的話,曹溋諷刺地笑了下。恭順?本分?母親早就教導過她,男人表麵上都讚許賢良淑德的女子,可私底下,全都喜歡狐媚子。曹溋便要做太子的狐媚子,什麼規矩什麼太子妃,她才不在乎!終有一日,她要所有輕賤過她的人都跪在她腳下!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遲到了我有罪,改完錯字馬上去寫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