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華是第二日晚上方知曉雲章郡主中毒之事, 她是聽穆安之說的。雲章郡主半夜病情緊急, 朱桓直接著人把李院判急接到府中救雲章郡主性命, 此事便瞞不住。一大早, 朱家父子進宮陛見,回稟此事,穆宣帝很是訓斥了幾句, 朱正朱桓叩頭請罪。藍太後知曉後令李院判就住在朱家照顧雲章郡主的病情, 還賞賜了不少補品藥物。李玉華忙著過年,沒進宮也便沒聽說此事。穆安之說起時,李玉華嚇一跳, “這怎麼可能啊, 我昨兒剛去看過雲章郡主, 她跟我說話時還好好的。”“昨兒晚上的事, 朱家連夜請了李院判過去才保住郡主的性情。對了,也多虧你給郡主送的山羊奶酪, 李院判說羊奶對解朱砂毒有奇效。”接過李玉華從侍女手裡捧來的蜜水,穆安之喝了半盞,對朱家的不滿溢於言表,“這朱家也是, 堂堂郡主都能叫人謀害了,也不知平時治家治到哪裡去了。”“明天我去瞧瞧郡主吧。”李玉華心裡怪記掛的。“去吧。把那山羊奶酪多帶兩碗過去, 乾脆把那廚子送給郡主。”“也行。”李玉華跟穆安之打聽,“這事都傳外頭去了?”“倒沒有。畢竟關係郡主名聲,宗人府又不擅長查案, 交慎刑司也不大妥當,就單獨交給了我,令我調查此事。”“那查的怎麼樣了?”“攤明麵兒擺著的事也沒什麼好查的,朱家藥房那一乾人有脫不開的乾係,朱家早將人都押綁起來。鄭郎中已經安排審問了。”穆安之搖頭,“治家不嚴,真是治家不嚴。”“也彆這麼說。要是以有心算無心,憑再嚴的家也得叫人鑽了空子。我就奇怪,誰這麼恨郡主啊,她一直在家裡養病,這一二年都不大出門,也不能結下這樣的大仇。”“不一定是郡主結下的仇。”穆安之都這麼想,的確,雲章郡主從性情到年齡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的仇家,可第二日鄭郎中自朱家藥房下人那裡審問出的證詞著實連穆安之都驚了一回。穆安之對雲氏小妾也有所耳聞,是以前李玉華曾嘀咕過一回朱郡馬對妾室寵愛雲雲。穆安之根本沒放心上,因為在穆安之看來,這就是個妾,妾是啥,一個玩意兒。跟一隻鳥,一隻鷹,一把刀,一柄劍沒啥區彆,可能還沒有後者價高,畢竟妾這東西不值錢。哪怕雲氏小妾是良民出身,那也是妾,跟郡主身份天上地下、雲泥之彆,根本沒有可比之處。郡主病著,有這麼個妾室服侍郡馬,在穆安之看來也沒啥,不就是丫頭嘛。真是想不到,這樣低賤的身份,竟然敢肖想朱桓的正妻之位。哪怕沒有雲章郡主,退一萬步說,就是雲章郡主真的中毒死了,這事沒查出雲氏小妾,朱家給朱桓另娶一人,也輪不到雲氏小妾扶正啊!這不是你有沒有給老朱家生兒子的事,這是身份之故!這點事都還沒想清楚哪,就給郡主下毒,穆安之都不知該說她無知者無畏還是蠢人多惡毒了!還有雲氏拉著朱桓的衣袖哀求時微微向上仰起的小臉兒那楚楚可憐的神態,穆安之都想翻白眼了,朱桓一記大耳光抽在雲氏臉頰,雲氏一聲慘叫,抱著肚子倒在一畔。朱桓恨到臉色鐵青,指著雲氏道,“你敢謀害郡主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殺妻仇人!”“表哥——表哥——”雲氏撲過去,朱桓卻是向後一退,雲氏撲個空,趴在地上哀哀的哭,“我都是愛你啊,表哥——”“我隻願這輩子沒見過你不認得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婦人!”朱桓恨到極致,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雙目視線若能化為實質,怕早捅死雲氏千百遍了。是的,事情就是這樣可笑,雲氏天真的認為乾掉雲章郡主她就能扶正,不知是誰給她的這種錯覺,反正自打雲章郡主身子不大好後,她因連續為朱桓養下兒女就有了這種自信,雲章郡主有個好歹,她立刻就能上位做正房太太。朱桓已是恨不能把雲氏千刀萬剮,他年紀輕輕便官居朝中重臣,思維縝密更勝常人。朱桓向穆安之說道,“雲氏以往並非這樣的性情,她原是我家遠房親戚,家裡實在沒人投奔過來,老太太可憐她留她在府中居住。我自問往日並無失儀之處,就是納她之事,也是郡主一手安排。”接觸到穆安之譏誚的眼神,朱桓歎道,“我這樣說並非要推卸責任,殿下,在納雲氏之前,我就把做妾室的規矩都與她說的清清楚楚。她因在我家住過幾年,總有些香火情,在外找個尋常人家做平頭正臉的正妻不難。我對她說過,一日與我為妾,終身就是妾室。她是知道的。”穆安之,“或者以前無兒女傍身時知道,後來就忘了。”“不。她怎麼能知道朱砂的毒性呢?”朱桓對雲氏還是有所了解的,但凡有些微見識,胸中尚有傲氣,尋常女子不會主動做妾。雲章郡主身子不佳,朱桓時常歇在雲氏院中,心中不見得多看重她,更不見得多看得起她,隻是男人嘛,女人笨一些並不打緊,尤其是妾室。結果,就是這麼個腦子不靈光的妾室,將朱家置萬劫之地。穆安之收起眼中嘲諷,令手下人繼續審訊雲氏身邊侍女,至於雲氏,既有身孕在身,便未下大牢,隻是安排個清靜屋子給她住著。朱家深恨雲氏,根本沒派丫環過來照顧,穆安之從刑部女牢抽調個女牢頭看管她。這件事之曲折離奇,簡直出乎穆安之的意料。竟還牽扯出尼姑庵來!好嘛,一起抄了!穆安之派了鄭郎中帶兵抄撿太平庵,許郎中跟在鄭郎中耳朵根子邊兒出主意,“這抄尼姑庵不能白天,白末興許尼姑還不全在家,得晚上去。”不知為啥,鄭郎中隻要目光觸及許郎中那一臉壞兮兮的笑就直覺這人沒安好心,不過,這家夥的話未償不在理。鄭郎中沒理許郎中的話,卻也沒有立刻就點齊兵出去太平庵抄家。直待落衙之後,鄭郎中在衙門用過晚飯,年節將近,刑部衙門的飯食也豐盛了幾分。鄭郎中看許郎中帶著手下提著食盒到他屋來,板著臉說一句,“今兒不是你值夜吧?”“不是不是,我這不是為了陪你麼。”許郎中說的親熱,卻是伸長脖子往鄭郎中的食盒裡看一眼,一臉奸笑的跟鄭郎中商量,“阿鄭,把你的獅子頭留一個給我,我拿雞腿跟你換。”今天手下人去的晚了,獅子頭分完,就剩雞腿例飯了。鄭郎中不說話,隻管自己用飯,許郎中絮絮叨叨,“等一下咱倆拚著用,還能多嘗幾樣菜。我把雞腿給你,你不是最喜歡雞腿的麼。”儘說胡話,誰說他喜歡雞腿了!不過,鄭郎中堂堂鐵漢,當然不會為著什麼獅子頭雞腿的跟許郎中計較,許郎中本就貪嘴,讓他先挑就是了。鄭郎中從不爭這個,如今天寒,飯菜拿出食盒轉眼便要涼了的,鄭郎中自己鐵打的身子骨,且他用飯也快,待看到許郎中還在慢調斯理的從素絲帕中取出自己的筷子,不禁發愁。許郎中吃冷飯是死是活跟他也沒關係,可這家夥素來煩人,且身子骨不大結實,一旦病了恐怕要加倍敲詐他蜜糖糕,恐怕還要跟他借錢買藥,恐怕還還要讓他照顧他,總之十分麻煩。鄭郎中伸出筷子擋住許郎中要夾菜的筷子,“菜要涼了,等等再吃。”拿出一角銀子令手下人去廚下添下熱鍋子,再拿兩套小火爐小砂鍋。待熱鍋子與小火爐小砂鍋拿來,鄭郎中乾脆把飯菜都折在小砂鍋裡,小砂鍋架在小火爐上,用炭火溫著,吃熱鍋子一般,整個人都暖和起來。“還是阿鄭你細心。”許郎中把雞腿夾給鄭郎中,“雞腿請你吃。”鄭郎中不領這情,冷漠的把獅子頭夾給許郎中。兩人吃過一餐熱乎飯,待夜幕降臨,鄭郎中帶著人去太平庵抄家,這一抄,抄出了半個帝都的地震,另外也抄出雲氏小妾的鐵證如山,原來,這位小妾非但敢在郡主湯藥中下手,還偷偷摸摸的在太平庵給雲章郡主紮了小人。至於太平庵的姑子們,一個不落都被鄭郎中抓回刑部,連夜開審。雲章郡主已經可以短暫的靠著隱囊說會兒話了,李玉華不多擾她,隻是寬慰她道,“你隻管安心養病,你知道我運勢最旺,隻要跟我在一起的人,包管逢凶化吉、平安到老的。”原本已是有些血色的臉頰如今又憔悴成蒼白,雲章郡主臉上眼中都帶著笑,柔柔的望向李玉華,點頭,“是,妹妹這話再對不過的。要不是妹妹,我怕是連這會兒都沒有的。”“彆說這不吉利的話,老話不說麼,否極泰來。就是瞧著囡囡,你也得把身子養好。”李玉華隻是略坐坐就告辭了。朱桓送她回來,見雲章郡主依舊靠著床頭靜靜出神,朱桓走到床畔,略低下身問,“累不累?要不要喝水?再躺一會兒?”“我今天好多了。”雲章郡主蒼白的唇無聲的張了又張,終於說,“我並無大礙,郡馬不必驚動宮裡,倒是叫你受了宮中責怪。”“這是哪裡的話,本就是我沒照顧好你,就是受到責罰也是應當。”“朝中多風雨,便是無事也會有人生事,我擔心因著此事影響你和公爹的前程。”“不用擔心,沒什麼事的。”朱桓想,自己並沒有雲章郡主想的那樣好,他的選擇,是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他的決斷,亦是如此。出於利弊而非本心,他這樣的人,並不值得雲章郡主這般信任的眼神。雲章郡主被朱桓扶著躺回床間,她闔上眼睛很快進入睡覺,這一覺睡的很長很沉也很安心。雲章郡主出身宗室,焉能不知這些朝中利害。與朱桓夫妻七年,她亦明曉朱桓是什麼樣的人。沒關係,縱是權衡之後的選擇,我也並不介意。作者有話要說:ps:第三更到,大家晚安!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4657000 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y 2個;阿o、小林飛刀、532835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江邊村婦 83瓶;3182250 66瓶;小豬豬搖搖 60瓶;心 50瓶;🍋、北北、24751900 40瓶;不在 30瓶;葉 29瓶;君心、23028274、睚眥、lily、秋秋、檸檬糖霜、mayying6993 20瓶;六零六、wwhzbj、快樂的小柯基、cc、曉曉的非非、希望明天更美好、zxslof、小小、風雨、11769327、25163021、灼灼其華、joy 10瓶;秉燭夜遊、風初定、嫵媚魚_1976 5瓶;xy 4瓶;soy 3瓶;卷子、七月榴火 2瓶;縱小花、寶劍bbbbbb、逝水無聲、haha、94_小狐狸、liuliu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