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喜鵲枝頭喳喳叫, 許家張燈結彩的張羅起來, 許箴今日不必早朝, 內務司前來送聘禮,他亦要在家中款待過來送聘禮的內務司官員以及道賀的親朋好友。許老太太許太太則負責招待來賀女眷,許惠然許婉然也要陪著說話, 許家上下忙的不可開交, 最閒的就是正主兒李玉華了。早飯後許老太太便說,“今天會不少朋友過來,還有內務司的官員, 見到你未免要打趣, 午飯我讓鄭嬤嬤給你送過去。”“好。”今天事忙, 李玉華身邊的丫環也被抽調幾個到府裡幫忙。許老太太院中的說笑聲隱隱傳到小跨院, 李玉華聚精會神的聽孫嬤嬤講《禁宮律》。待上午巳初,伴著隱隱樂聲, 一台又一台紮著大紅綢的聘禮行雲流水般抬入李玉華的小院。內務司官員在許箴的陪伴下拉長調子念著送給皇子妃的聘禮,約摸念足半個時辰,這官員才微啞著嗓子道,“以上皆內務司奉禦命所備納彩之禮, 請許大人查收。”將手中禮單一合,雙手遞給許箴。“有勞馮大人。”許箴接過禮單, 做個請的姿勢,“請馮大人必留下略飲一杯薄酒。”“叨擾大人了。”馮大人由許家管事引著去招待官客的宴客廳休息飲宴。許箴到李玉華的屋裡,看李玉華坐在書案後, 案上攤著筆墨,正望向他。許箴把納彩單給李玉華,“今日納彩,你也瞧瞧。”“辛苦父親了。”李玉華接過略掃一眼,問,“能看看嗎?”“自然能。這原就是給你的。“李玉華將納彩單給孫嬤嬤,吩咐道,“照著單子一樣樣開箱查看,尤其是我大婚當天要穿的禮服頭飾,嬤嬤親自檢查。”孫嬤嬤微訝,卻是立刻接過納彩單子,帶兩個小宮人下去查驗彩禮。許箴眉頭微挑,顯然有些意外李玉華的舉動,許箴溫聲道,“內務司送來咱家前應該多次查看過,一般不會出紕漏。”“小心無大錯,何況在老家彩禮都要擺在外麵給親朋好友看的。帝都風俗不同,我自己先看看。”李玉華堅持要查,許箴也就隨她去了。略叮囑兩句,許箴就去前麵待客了。壽德院。婦人女眷們笑說著李玉華和三皇子的親事,三皇子雖說風評有些一言難儘,而且,儲位的失利令這位皇子的政治前途已是折戟沉沙,但是,三皇子心儀許氏長女的事,在官場中已是人儘皆知。大婚後許家姑娘的日子定然好過,有皇子妃的尊貴,也是一輩子的榮華,足以豔羨大多數人了。許老太太今天一身絳紅寬裙,首飾之外還戴了朵正對時令的金黃桂花,笑嗬嗬的陪著親朋舊友說話。許太太也是一身的華貴氣派,臉上透出喜色,裡裡外外的張羅,格外儘心儘力。來帝都後,李玉華出門的時候並不多,許家的舊家李玉華一家都沒去過,但是,李玉華被宣至慈恩宮請安,滿後宮的娘娘的都見到的,許家大姑娘在老家吃了苦,許家刁奴欺苦貪墨銀錢的事,經帝都府審理,知道的人家也不少。對許箴的閒話自然也有,但更大的壓力是在許太太這裡,藍太後在慈恩宮當眾就說了一句“有後娘就有後爹”,這話是說中不少人心坎兒裡去的。許箴當然不是什麼好爹,可許侍郎真不見得就小器到不給親閨女撫養錢,許侍郎其實給的不少,帝都府都調查清楚了,許侍郎每年的薪俸拿出一半打發下人送回老家。可要說這些年下人貪墨銀錢,許侍郎公務繁忙不知曉情有可原,畢竟這些事原是內宅事,內宅事都是當家主母管的。而許家內宅誰當家,不言而喻。許太太還好娘家顯赫,有些閒話到不了她的耳朵,可許惠然今年及笄議親,先時對許惠然挺有意思的幾戶不錯人家,如今都冷淡如水了。許太太對李玉華的事自然儘心,她簡直恨不能宣告天下她沒刻薄過李玉華。故而,李玉華的事,許太太樣樣上心,都打算把陪嫁田分一塊給李玉華做嫁妝,李玉華沒要。許太太聽丫環回稟說宴席齊備,正要請老太太與過來相賀的太太奶奶們入席吃酒,就見孫嬤嬤身邊的一個小宮人過來,到許老太太身邊輕稟幾句,許老太太臉色當即就變了,扶著丫環的手起身時,便恢複先時笑意,略對著朋友們欠欠身,“我先失陪。”就扶著丫環去了。未曾留心的隻以為許老太太去更衣,有眼尖的前後一思量,想著必是許家有什麼事。隻是,這是人許家的事,自然不好打聽。許太太請大家入席吃酒,大家便都去吃酒取樂了。許老太太幾乎是一陣旋風刮到小跨院,裙擺在門檻一蕩,她老人家幾步到李玉華麵前,看到八仙桌上擺的那隻斷了鳳頭的七尾鳳冠,臉色如同被朔風刮上一層嚴霜。“怎麼會出這樣的事?”腮上的肉皮聳拉下來,許老太太問。李玉華倒盞溫茶遞給老太太,孫嬤嬤道,“奴婢奉姑娘之命檢查首飾衣物,鳳冠拿出來,奴婢檢查時鳳頭突然就歪了。”李玉華道,“把父親和內務司的官員請來說話。”許箴馮大人身上都帶著淡淡酒氣,但當二人目光看到那隻頭身兩斷的七尾鳳釵時,許箴猛然轉頭望向馮大人,馮大人臉色白的如同冬天的雪片,肚子裡的酒都化為冷汗淌了滿臉,馮大人喃喃,“不可能啊,昨天還都檢查過。”李玉華示意孫嬤嬤,“這位是太後娘娘宮裡的孫尚儀,檢查彩禮的是孫尚儀與兩位宮人。”馮大人立知後路被堵死,他總不能說是太後宮裡的五品女官蓄意損壞給皇子妃的彩禮,更不可能是許家人,這彩禮自進許家門,沒有許家人沾過手。馮大人連連作揖,“下官,下官實在不知為何鳳冠會被損壞。許姑娘許大人,可否容下官將鳳冠帶回,必然重新為姑娘打造一頂新的鳳冠。至於鳳冠損壞原因,下官必然查明清楚,給姑娘和許大人一個交待!”“不是馮大人你乾的嗎?我還以為是你呢。”李玉華橫一肘在桌間,曲指叩了叩桌案。咚咚的叩擊聲並不重,聽到馮大人耳中卻如遭雷擊,馮大人臉色煞白,指天誓地,“倘此事與下官有半點關連,便讓我不得好死!”“不管是誰,都是蠢貨中的蠢貨。如果是旁的衙門出現紕漏,我不會太過意外,可內務司是做什麼,不就是為專為服侍皇室的麼?皇家什麼事最重,眼下就是皇子的大婚之喜。這鳳頭剛一拿起鳳冠便掉了,隻要你們一走,我這真是有八百張嘴也說不清了。設計此事的人當然不是讓我大婚時出醜,那樣丟的就是整個皇家的臉了。待這壞的鳳冠砸我手裡,不論我是找你們內務司來修,還是尋外頭工匠,這事都得傳出去。何況,我大喜的事,鳳頭斷了,多不吉利啊,心窄些的自己就得把自己悶死。”李玉華抬下巴示意那裝鳳冠的匣子,“這人怎麼沒打聽打聽,我可不是帝都那些柔弱閨秀,我們鄉下人,一根針都會仔細查看!拿去吧,順帶跟你們的內務司總管大人說一聲,讓他去向太後娘娘請罪。雖知你們做事講究瞞上不瞞下,這事可實在是瞞不住。”“不敢不敢,有此等惡事,下官等焉敢欺上!此事內務司必會查明,給姑娘一個交待!許大人……”馮大人搖搖欲墜,祈求的看向許箴。許箴道,“此事隻要查明緣由,許某定不再追究。隻是,陛下那裡也要回稟一聲。”“是,一定。”馮大人拱拱手,捧起鳳冠匣子,“我這就回去細查此事。”馮大人牙齒咬的咯咯響,“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如此膽大包天!我非扒了他的皮!”望著馮大人抱著鳳冠匣子匆匆告辭,廊下的薔薇花已經謝了,一絲殘存冷香自窗外無聲無息的沁入,李玉華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中,半張臉隱沒在光線之外看不清神色,另半張臉卻是極清晰的眯起一雙眼眸,根根疏郎的眼睫之下,似是注視,又似思考。慈恩宮。穆安之一大早過來在藍太後這裡用過早膳,順帶打聽一下藍太後的鞋子尺寸,穆安之輕輕抱怨,“我說宮裡有的是做針線的人,她非要我問,還說孫媳婦做的跟宮人做的怎麼一樣?哎,嘮叨個沒完。皇祖母快告訴我,我好交差。”“要不老話怎麼說,兒孝不如媳孝,女賢不如婿賢。到孫子輩,也是這個理。”藍太後笑,“玉華不是在跟孫嬤嬤學規矩麼,彆累著她。”“我看她規矩學的挺好,她既說要做,可見心裡有數。說是她們村的規矩,新媳婦進門要給婆家長輩做針線。”“她雖是鄉下長大,卻是個肯用心的孩子。”藍太後一向喜歡聰明女孩子,再加上愛屋及烏,對李玉華倒有幾分喜歡。“是挺好。”穆安之剝個香蕉遞給藍太後,“她這人敞亮,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女孩子。”“她母親就是個極正派的婦人。我想著,有這樣母親,姑娘也差不了。以往明聖皇後就說過,人之貴賤,不在身份權位,更關乎一心。心正則貴,心邪則鄙。果然就是個好姑娘。”藍太後不差一雙鞋,但李玉華懂事,就讓人欣慰。穆安之陪在藍太後身邊打聽些丈母娘的事,就聽宮人回稟說孫嬤嬤來了。藍太後笑令人宣進來,孫嬤嬤見穆安之也在,略有踟躕,穆安之道,“莫不是嬤嬤要稟的事,還和我有關。要不,我回避則個?”“是送到許家的彩禮出了問題。”孫嬤嬤一五一十的說了,穆安之已是臉若寒霜,藍太後更是氣個好歹,立刻就令人去請穆宣帝過來。孫嬤嬤當著穆宣帝的麵,一五一十稟道,“早上內務司送彩禮過去,許姑娘吩咐奴婢查看大婚當天要穿戴的衣裳首飾,鳳冠放在匣中看上去是完好的,奴婢剛著手捧起,鳳頭就掉了下來。把送彩禮的內務司馮大人找來一問,馮大人也不知原由,已是帶著鳳冠回內務司查問去了。”“豈有此理!內務司是怎麼當差的!”當天宮中的動靜暫且不提,李玉華得到慈恩宮第二次召見。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nayang、nothing2730、跳跳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似水流年 100瓶;吐魂月如弓 82瓶;24469764 30瓶;橘子醬 20瓶;lilyg 10瓶;十三裝好了 7瓶;大頭張張 5瓶;wcbf 4瓶;甜文賽高不要虐、桑小榆、lili、一個登錄名字君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