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 200 章(1 / 1)

兩位陰差在帶領遊魂往地府走的時候, 突然感受到一股溫和無害卻又不容小覷的力量,他們同時抬起頭往上看。要知道,陰差們現在走的是黃泉路, 這裡除了一條路和黃泉水外,什麼都沒有。他們抬頭看, 自然也隻能看到一片漆黑。但就在這一片漆黑中,他們看到一個微小的熒光,帶著兩個陽氣滿滿的活人, 順利的避開黃泉路、黃泉水, 徑直走到了陰陽兩界的間隙處——拴著勾魂鎖的鬼差下意識屏住不存在的呼吸,死死的盯著那微光。他緊張極了, 想, 誰這麼大膽子,在鬼門關開的時候居然敢隨意用法訣。這要是一個不甚,直接走到黃泉裡, 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死絕了!城隍爺出手都救不下!他們陰差一次要緝拿超過十八隻鬼的時候, 得用自身陰氣做橋梁,將鬼門關打開一個縫隙,引鬼魂進來。為了防止生人誤入,鬼差會暫時性封閉一小段路。活人走進去後就會發現自己遇到‘鬼打牆’, 怎麼都走不出去。這時候,隻需要等陰差引渡完鬼魂, 鬼打牆自然便解開。可現在……帶著三十八位孩童魂魄的陰差才引渡過一半路程,‘鬼打牆’是萬萬關不得的。不然這些遊魂就不能被安然送去地府。按理說, 誤入鬼打牆的生人隻需要歇息一兩個時辰, 便能自行離開。但對於不明情況的活人來說, 著實很嚇人。試想,大晚上一個人走在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周圍陰氣森森,還怎麼都出不去,心裡一點都不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時候,一般人就會想著各種法子來破鬼打牆。陰差自己對那些用‘童子尿’‘童子血’等破陣的人也非常頭疼。畢竟童子尿確實是破鬼打牆的關鍵。有時候陰差還來不及加固陣法,那些人破了陣後便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衝。彆說,還真有橫衝直撞下了地府的。生魂與死鬼狹路相逢,不少人當場就被嚇破膽。最後還得勞煩修為高的陰差將其送回陽世間。那些民間誌怪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大概就是這些人傳出去的。但這樣最多就是給陰差大人添一點工作量,於活人生命並無任何損傷。還有一種情況讓陰差也束手無策。那就是誤入‘陰差引渡遊魂鬼打牆’路段的人是有真本事在身,修為甚至可能不比陰差低多少。他們破陣時會連那層陰差保護他們不下黃泉水的屏障一起破了……曾經還真有高人破陣後誤入黃泉的事情出現。現下,在這兩位陰差看來,那一點微光帶領著的兩個活人走得就是高人破陣路數。引渡孩童的陰差麵色凝重,嘴唇翕動:“這裡距離地府還有三刻腳程,我來不及解除鬼打牆。”旁邊同伴趕緊想法子,說:“你拿著我的勾魂鎖,帶著這隻鬼,我回去找城隍大人,看看能不能在上麵那兩人走下黃泉之前截住他們。”不帶鬼魂的話,三刻的腳程對於陰差來說,隻需要一盞茶的功夫便能飄過去。現在隻能祈禱那兩個破陣高人彆在這會兒下黃泉了。引渡孩童的陰差鄭重道謝:“多謝,兄弟。”“客氣什麼,帶好我的勾魂鎖,那可是兄弟我的本命法寶。”“一定!”可還不等那陰差出發,他們倆便眼睜睜看著那微光帶著的兩個生人從陰陽間隙中走了出去。陰差們頭頂黑漆漆一片,生人的氣息和那微光一同消失了。兩位陰差麵色呆滯。引渡孩童的陰差抬頭良久,脖子都酸了,才重新站直,伸手扶了扶自己長帽子,語氣還是十分不敢置信:“出、出去了?”同伴道:“這麼輕鬆就避開了鬼門關?”他倆對視一眼,硬生生從對方呆滯的‘死人眼’中讀出了震撼。緩了良久,他們才憋出來一句話:“京都高人真多啊。”古往今來,破了陰差鬼打牆後,誤入黃泉的高人幾乎是成功走出去高人的十倍。沒想到今日他倆就看到了活的高人。要知道,就算是陰差自己,也不一定能在陰陽間隙中輕鬆避開黃泉水、鬼門關。而且那兩人還避開的如此輕鬆。引渡遊魂的陰差心想:“能做到這一步的,恐怕隻有城隍大人吧。”高人當真厲害。蘇苒之對陰差看到的一切並不知曉。她隻是臨彆前‘看’到張召掌櫃回家的路途有些不好走,送燈籠為他照亮前路。在燈籠驟然熄滅的時候,蘇苒之是有感知的。她將山河圖收起來,說:“張先生歸途路遇之煞已破。”那燈籠的帶領他走過了陰陽間隙,重回陽間時再也支撐不下去,燈油瞬間便燃儘了。蘇苒之將她的感知一一詳細的說給秦無聽。畢竟清氣和魔氣在天地誕生之初便共存,如今她將清氣效用講出,說不定會對秦無應用魔氣有什麼啟發。他們倆初來乍到,第一日置辦的東西不算多。燈油也隻買了一盒,給燈籠底座灌滿後,剩下的隻夠點一盞小燈。油燈的光暈將坐在書案前的蘇苒之籠了一半進去。秦無坐在黑暗中,凝神仔細聽苒苒講述。這個過程類似於‘傳道’,秦無用上了一百二十分的認真。燈光柔和了蘇苒之臉上的線條,她頭發半攏,眼瞳裡映著燭光,纖細的脖頸被領口包裹的一絲不苟。這畫麵有些似曾相識。秦無陷入一種類似於頓悟的境地。他思緒驟然飄遠,麵前的苒苒跟某個時期的她逐漸重合。在秦無眼中,他能看到數萬年前的苒苒坐在石桌前,給他講、講……秦無從苒苒的口型分辨,那是炎火訣。他神色一怔。這麼簡單的法訣,苒苒居然講得如此詳細。他、他是學不懂嗎?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完全出乎秦無的意料,因為苒苒都將炎火訣掰開、揉碎了講,但畫麵中的自己依然沒懂。那在現在的他看來一聽就會的基礎法訣,對於當年的他來說,卻似乎尤為晦澀艱難。秦無感知到當年自己的思緒——每個字單挑出來他都懂,連在一起後的意思他怎麼都聽不明白。就好像擁有魔氣的少年天生愚笨,什麼都學不懂、做不好。秦無能看到苒苒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講給他聽。時間像水一樣淌走。秦無數著天數,從剛開始對數萬年前自己怎麼都聽不懂的‘震驚’,到後來的‘恨鐵不成鋼’,再到最後,眼看著都過去幾年的時間,他還是沒學會一個普通的炎火訣。秦無徹底麻木了。他想,要是換到自己教,決計做不到像苒苒這麼耐心。大約幾十年過去,秦無看到當年的自己能用出炎火訣後,苒苒麵上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一腔沉甸甸的愛意在秦無心頭激烈碰撞。過了好半晌,秦無才回歸現實。他眼簾掀開,看向桌案後的苒苒,無言的感動和愛慕全壓在嗓子眼兒,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其實秦無早就做夢見到過苒苒教自己法訣,為自己煮茶。但他沒想到數萬年前的自己居然那麼的不開竅,一個炎火訣學幾十年。蘇苒之看到秦無黑眸中翻湧的情緒,杏眸微微瞪圓,期待的看著他,等秦無說他的感悟。但秦無什麼都沒說,他薄唇緊抿,額發隨著他起身走近、複又彎腰的動作垂下來一縷,顯出一股落拓不羈來。秦無就著彎腰的動作,抬眸深深看了蘇苒之一眼。隨即他托著膝彎將苒苒抱起來,言簡意賅:“回房。”蘇苒之:“???”這是哪門子感悟?秦無說:“休息。”回房後,兩人躺在被窩裡,秦無將人攬在懷裡,果然隻是單純的休養生息。時間還早,蘇苒之其實一點都不困,秦無像哄小孩一樣拍拍她的後心。熱度從手掌上傳過來,蘇苒之居然還真的漸漸有了困意。一夜好夢。翌日,天還是擦黑的時候,睡足了的蘇苒之已經能聽到隔了兩個小宅院的主街上,有百姓起早貪黑的擺好攤開始叫賣了。興許是因為官員要上早朝的緣故,京都小販起來的要比其他府城的早一些。不僅僅是小販,那些做早點的鋪子也都備好了粥飯,供當值官員坐下來先喝一口粥墊個饑。酒樓還能開得稍微晚一點,但藥膳坊絕對得早些開,這樣才能不斷穩定和擴展客源。張召掌櫃昨晚經曆了鬼打牆,他不像馬哥一樣認為自己是靠著一身童子陽氣走出來的。那倏然耗儘的燈油已經說明了一切。故此,他昨晚是將燈籠杆壓在枕頭底下睡的。酣睡得格外香甜,一個夢都沒做。清晨起來的時候,張召感覺手上格外有力氣,精神也很飽滿。身上還多了一種自從他越來越胖之後,從未有過的輕盈。張召衣服都沒穿好,先激動的在房子裡來回踱步好幾圈。隨後一邊穿衣服,一邊自言自語:“這到底是昨晚吃仙長們的藥膳起了作用,還是燈籠的緣故?”他自己就是做藥膳的,對其功效也頗為熟悉。如果真用上好的參湯打底,那確實會讓人體力充沛。但效果這麼好,張召感覺自己跟吃了一根百年老參一樣。不過他也沒空去細想,眼看著天快亮了,他得趕緊去開店做飯。張召到藥膳坊的時候,夥計已經到了倆,一個給他生好了火,一個淘洗好了藥材和糧食。“掌櫃,您今兒個氣色瞧著不錯。”“就是,紅光滿麵,掌櫃一定是有喜事!”張召跟夥計們已經很熟了,他將頭發全都攏好,淨了手,笑嗬嗬道:“確實有喜事。”夥計隻是隨口一奉承,沒想到居然給說到點子上。兩個夥計對視一眼,機靈的那個湊上去小聲問:“掌櫃,可是馬家小姐答應了您……?”說到最後,他消了音,用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瞟著張召掌櫃。張召興奮的都忘了娶媳婦兒這茬,聽他一說才連連歎氣:“沒影的事。”不過求親這事兒急不得,張召說:“你們沒覺得今日我身體行動更利索了嗎?這就是大喜事兒!”他麵相憨厚,但也不是沒心眼兒的人。自然不會把遇到神仙,神仙還給他送燈籠的事情說出來。但是麵上一直掛著明顯的喜悅。夥計們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敢逼問,隻能笑著恭喜。張召做好了今日的早膳,回味著昨晚喝過仙長們的藥粥,想要動手嘗試。他其實能抿出大概藥材配方來,但用量和用法皆琢磨不透。他自己就是煮藥膳的,大部分菜肴吃到嘴裡後都能品出其用法用量,藥膳對他而言就更簡單了。但昨晚蘇苒之和秦無煮地那一鍋粥,張召吃得時候在心裡就嘗試了無數個用料配比,都感覺不大對。他甚至有種那粥用尋常方法是做不出來的念頭。可對於廚師來說,將吃過的東西自己摸索著做一遍,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於是,做完早飯本該去睡個回籠覺的張召一改往日作風,悶在廚房不斷嘗試用小砂鍋煮粥。夥計們自然不敢讓他一個人忙活,在旁邊給他打下手。“掌櫃,您這是要研究新的菜品了嗎?”張召看著火候,說:“不是,昨晚吃了一些藥粥,味道很不錯,想自己練手做一下。”這是私下裡練習,並不作售賣用。夥計笑道:“京都居然還有人的藥膳能讓您覺得好吃,那一定是上品,期待掌櫃做出來,讓小的們也一飽口福。”“難著呢,我現在隻能琢磨出大概有哪幾味藥材,剩下的配方得慢慢琢磨。”夥計見張召一臉眉頭緊鎖的樣子,恭維說:“您一定能做出來。還有,能讓您覺得難做的藥膳,昨日請您吃的定也不是一般人家。”他見張召開始下料,不大需要幫忙,便侃起大山來。“掌櫃,上回陛下請您進宮做藥膳,您是不是見著那些各地來的仙人們了?”“哪能啊,我就做個飯,是公公們端上去的。我隻是最後被叫過去問了兩句話。全程我都沒敢抬頭,啥也看不見。”夥計有些遺憾:“那仙人們啥樣子,您也沒看清了……”張召其實還是掃了兩眼宴會上的仙人們,但他覺得那沒什麼好形容的。那些仙人就跟皇帝陛下一樣,高高在上,貴氣逼人。讓人不敢直視。他知道這是夥計想要聽到的,就跟茶館裡說書先生口中的仙人一樣——超脫於世俗,天生該受人頂禮膜拜。可張召驟然想起了蘇苒之和秦無,這兩位並沒有前麵仙人們那種很強的距離感。超然世外的氣質倒是有,卻也不算太多。以至於他最初拜訪的時候,隻覺得兩位仙長隻是身份背景特殊的普通人。但兩位仙長在細節處,卻又讓張召發自內心的尊崇。不管是他吃下的那一碗粥,還是後麵送他的燈籠,全都彰顯著仙長們深厚的底蘊和曠達的氣度。這才是真正的仙人,張召想。張召輕咳一聲,往灶膛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得他臉上燒紅,眼睛極亮,他說:“仙人啊,模樣自然及其俊美漂亮,待人接物溫和有禮。氣質是那種乍一看有點不平凡;細看又是普通人,沒有距離感;但最後回過味來悉心品一品,處處行為都有深意。”夥計嘴巴張大。他讀的書不多,聽掌櫃驟然說這麼一大段,反應不上來。張召說完後,才發現這些跟世俗認為的仙人完全是兩個樣子。但世俗的神仙都是編撰出來的,百年也不見得顯靈一次。自然就傳得神乎其神。夥計以自己貧瘠的想象力完全想象不出掌櫃的形容的仙人們,他隻能岔開話題,語氣惋惜:“隻可惜有很多仙長們已經離開京都往回走,我不能拜一拜真的太可惜了。”“回去了?”張召問,“哪聽來的消息,不是還傳聞仙人們正在往來趕嗎?”“前麵來得早的都回去了,還有那位傳聞中的酒仙也走了。”“你們又要找酒仙師尊啊,他老人家年前就去京都了,還沒回來呢。”天問長山腳下,守山的弟子這麼給可宋一行人說。春光正好,樹葉綠瑩瑩的,透著一股活潑勁兒。可宋卻有些焦頭爛額,她們一行人已經在鎮子上住了八日。每日想要上山,得到的都是這一句回答。就算可宋拿出嶺南影的信物,還有掌門的親筆信,那邊守山弟子也不見絲毫鬆口。“姑娘,自從酒仙師尊名氣傳出來後,前來拜謁他的人多了去了,比你有毅力的也有很多。你要是買酒或者找外門弟子,我都能給你通傳,但酒仙真的不在……你要是不急,還能再等等,酒仙回來,我一定在書院講課後稟告給他老人家,如何?”可宋垂著腦袋,應聲了。“多謝你啊,那我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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