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梟火後麵兩個字硬生生被敖慶突如其來的堅毅麵容給嚇了回去。他們倆作伴當鄰居幾千年了, 這條傻龍還是第一次露出這麼鄭重其事的表情。敖慶在梟火眼中,一直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心裡不擱事兒,一旦鬨情緒了, 整條龍都會散發出憂鬱的氣息。甚至在發呆的時候被凍成冰雕都毫不在意。能讓這樣一頭龍露出如此表情, 可以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敖慶沒有瞞著鳳鳥,說:“我們龍族一次次轉世都有傳承和記憶,我……感覺好像碰到轉世前幾代的老朋友了。”鳳鳥一怔。 龍族性命久長,一次轉世都有數不清多少年, 更彆提轉世幾次了。她張了張口, 想問:“那這裡的‘老朋友’也是轉世的嗎?”敖慶似乎已經懂了她的意思, 對梟火搖搖頭:“不確定。”這氣息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骨頭開始發顫。這種顫栗, 讓敖慶覺得此處的‘老朋友’可能就是數萬年前結交的那位。還沒經曆過轉世的。但就算再怎麼熟悉, 敖慶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親生父母與子女分開五十年都會像陌生人一樣, 他們這都離彆幾萬年了……有沒有舊情當真不好說。再說,敖慶自己心虛。在他模糊的記憶中, 自己好像是跟一群種族不同的朋友們生活在一起。不同於其他人緣好的小夥伴, 他在裡麵聽不受歡迎的,因為他是個很喜歡打小報告的討厭鬼……敖慶現在就老不確定山頭裡這氣息的主人當年有沒有被自己打過小報告!想到這裡, 敖慶倏然臉紅,他不好意思將這等事告訴鳳鳥, 隻能假裝深沉。鳳鳥斷翅後活了三千多年, 從最開始的‘自怨自艾,恨不得死了算了’;到現在就算修為全廢, 心底也有強烈的求生**。心境可謂進步不少。因此, 她尤其會安慰人。鳳鳥主動轉移了話題:“你說要找的仙長也在這裡,他們會不會認識?”“不太可能, ”敖慶果然不再糾結,一邊探路一邊說,“我能找到仙長,是因為我數月前才見過仙長們,能循著味道找來。這裡的那位……經曆了數萬年,修為肯定高深到可怕的地步。感覺他們不大可能認識彼此。”敖慶和鳳鳥在三千多年前都是獨領風sa0的存在,進入深山中非但一點都不怕,甚至還有種在自家後花園散步的感覺。隻不過因為敖慶感知到的那位‘老友’,他們才刻意謹慎了些。但鳳鳥和敖慶其實都沒有很怕,畢竟山中這位要找他們麻煩的話,肯定早找了。現在放任他們進山,本來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們倆折騰的不過火,應該不會出大問題。不多時,敖慶麵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走廊。正是蘇苒之和秦無進來走的那條。“仙長們的氣息更加濃鬱了,應該就在附近。”敖慶頭上的角動了動,開心之情溢於言表。兩隻躲在地底的鬼女想要上來攔住他們,又因為龍氣進不得身,隻能眼睜睜看著敖慶和鳳鳥遠走。有他們進山的功夫,蘇苒之和秦無已經摸清了走廊這邊的房間數量和人數。他們這邊‘娘家人’一共四位,旁邊走廊的妖族現在活著的還有十八位。再往前走,還有些不明所以的普通百姓,男女都有,蘇苒之和秦無各數了一遍,核對後確定男子有四十二位,女子有三十六位。不過普通百姓們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害怕。蘇苒之曾攔著一位二八年華的姑娘問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姑娘說:“哎呀,咱們這不是收了錢來讓喜宴更熱鬨的嘛!”她和秦無連續問了三五個人,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此地山神當真是為了好好地舉辦喜宴,才邀請了大把人前來。“最近冰雪也沒消,咱們這些莊稼人沒活兒,隻有一手敲鑼打鼓吹喇叭的本事。來這裡不僅包吃包住,七日後喜宴結束,還給一兩銀子賞錢呢!”蘇苒之:“……”好了,他們現在可以確定,在喜宴前,‘山神’應當不會對他請來敲鑼打鼓、湊熱鬨的百姓動手。眼看著快到時辰整點,蘇苒之和秦無又回去自己屋子裡,等敲門鬼的再次來臨。敲門鬼卡著點出現,在蘇苒之拉開門的時候,又笑盈盈的退走。蘇苒之趕緊說:“且慢!”敲門鬼並不理睬她,消失在濡濕的山壁上。又等了一個時辰,這回敲門鬼還沒動手,蘇苒之就提前拉開門。穿著桃紅色衣裳的敲門鬼手指差點直直敲在蘇苒之臉上。不過這也讓蘇苒之看清了她的手。――除了都塗著鮮紅的豆蔻外,確實跟自己的很像。尤其是敲門之時,寬大的繡袍擋住手掌,唯有細嫩的手指露出來。既不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那樣瘦弱無骨,也不像疏於保養後的骨節粗大。這隻手指骨細長,骨節不大不小,就這麼直直的停在蘇苒之麵門上。蘇苒之眼睛都沒眨,她想的是,這正好作證了敲門鬼就是掌門人看到的那些紅衣新娘。那就確實是倀鬼無疑了。她說:“姑娘來了?我正想找您問些事情。”每次來的敲門鬼都不是同一位,但她們之前也有交流,都知道是蘇苒之比較難纏。為了避免不慎泄露出消息,大家都避免跟蘇苒之接觸。可這會兒蘇苒之都開了口,敲門鬼隻能按照規矩給蘇苒之回答:“您說。”話是這麼說,她的指甲卻忽然長了幾寸,想嚇退蘇苒之。然而蘇苒之依然沒眨眼睛,還有心思提醒:“您的指甲再長就要戳到自己手腕了,小心碰傷。”敲門鬼:“……”她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有事就說。”“哦,我們昨天就來了,但已經一天沒見到絲毫飯食,請問可有吃食,最好再來點酒,聽說山林中的秋露白最好喝,不知可有幸品嘗一番……麻煩姑娘了。”敲門鬼不可置信的看著蘇苒之:“……?”隔壁的敲門鬼默默扭過頭來,給同伴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敲門鬼忍辱負重:“你等著!”關上門後,蘇苒之說:“果然,我們之前猜錯方向了。”這些敲門鬼對他們有殺心不假,但她們卻還得按照來賓的要求辦事……“我們之前猜是山神要殺我們,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山神可能隻是吩咐了她們來照顧我們的飲食起居。並未吩咐她們shā're:n。而且,不管是那七十多位絲毫不怕的百姓,還是掌門人被抓走後又全須全尾的回來,都說明她們shā're:n得按規矩來。”規矩是什麼?請帖上寫明了,得化作人行,不能嚇壞了新娘子。蘇苒之說:“山神是真的一門心思娶親的,隻是這些之前被他娶回家的姑娘們心裡老大不樂意,才有了這出戲。”她放下杯盞,道:“皇帝後宮三十六院七十二妃都常常明爭暗鬥不可開交,山神娶這麼多姑娘回來,又不好好對待,後院著火完全在情理之中。”而這些姑娘們不敢動那些敲鍋打鼓的百姓,就是怕娶親時曲子不成調,遭殃的是她們自己。蘇苒之和秦無的門被突兀的踢了一下。她過去開了門,敲門鬼端著飯食和酒壺進來。“這你都能猜出來。”她沒好氣地說。蘇苒之說:“姑娘過譽了,不知山神一共娶了多少女子回來……”“嗬,原來是想套話,死心吧。”敲門鬼隨手捏起酒杯,給蘇苒之和秦無倒酒。這動作太過於眼熟,讓坐在她斜邊上的秦無眉梢直跳。“那換個說法,姑娘,請問在山神成親後,我們這些‘娘家人’,還能不能活?”敲門鬼冷笑:“你猜?”“山神是個用過就扔的性子,當婚禮結束,我們沒有用處時,他不會再管我們的死活。七十八位百姓和二十二位修行之輩的性命,全在姑娘們手上。”“你倒是通透,那早點跑啊。”敲門鬼誘/惑道。“為參加婚宴就跑,恐怕死的更快。”蘇苒之搖頭,真不愧鬼話連篇。敲門鬼將酒壺重重磕在桌麵上,道:“你既然算計的這麼清,那就趁這幾日多吃些好的。死了後,可就吃不了陽間的飯了。”蘇苒之歎氣:“到時,還請姑娘們手下留情。”人鬼殊途,鬼的本性便是善妒、嗜/殺,蘇苒之勸不動便不再多言。她說這麼多,其實隻是在確定可宋在喜宴前不會出事罷了。畢竟讓她和秦無現在去找可宋,就算把整個山體走遍了可能都找不到。還是得等成親之時,見到可宋後,到時再跟山神兵刃交接也不遲。可人間還是處處有意外的。當蘇苒之說‘手下留情’時,念到‘手’這個字,敲門鬼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撚起茶盞的蘇苒之手上。敲門鬼瞳孔不自覺地擴大,一時半會兒居然忘了走。她一個鬼,這會兒神情激動到胸腔來回震顫,緩了緩,敲門鬼流出一行血淚。在眼淚即將滴落下來的時候,她倏然消失了。蘇苒之聽到了她呢喃出來的話:“原來,都是假的。可宋也是假的。”她們根本沒必要因為可宋的喜宴如此盛大而暗自吃醋,非要逮著賓客殺害。下一個整點,蘇苒之打開門,外麵的敲門鬼指尖突然垂落一張紙條,上麵寫――這裡是山體中外部,可宋在最裡麵。但我們不能靠近她。第二個敲門鬼跟在她身後,指尖同樣拿著一張紙條,寫到他平時不會管外麵的事,但你們說話還是要小心。第三個寫你參加喜宴時記得穿上男裝,彆被認出來。緊接著第四個、第五個姑娘們依次走過。喜宴結束我們送你們走。彆被他得逞,他不配。……姐姐們把我想說的都說完了,我祝你們攜手一生,一生幸福!蘇苒之:“……”她自始至終都沒料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不過,敲門鬼們怎麼能確定就是她啊?就連她自己,對這件事都不算很確定來著。可姑娘們已經全部消失在山石後,她隻能先回房了。隔壁武道長在有這麼多敲門鬼來的時候,整個人嚇得跟鵪鶉一樣,縮成一團。看起來比最開始就受驚不已的掌門人還要害怕。掌門人反過來安慰他:“彆怕啊,你這是怎麼回事,之前都沒這麼怕的。相信仙長們,敲門鬼不足為懼。”武道長控製著身體發抖的幅度,心裡暗暗想,裝過頭了。準備進屋的秦無眼眸斂了斂,狀似什麼都未察覺的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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