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圍獵結束。眾人便都準備離開東山, 往城中趕去了。昨兒夜裡折騰出了這樣一樁事,大家心裡有無數的話想說,偏偏涉事的是定國公府和魏國公府,這兩戶在京城可是拔尖的人家,尤其這位定國公還是個頭鐵到連陛下的話都敢不聽的主。他們縱使再八卦, 再想議論, 也不敢當著他們的麵說。自然。私下裡也是不大敢的。生怕有人告了密去,惹得那位定國公不順,回頭拿了銀槍直接踹上門,他們可吃罪不起。不過四下無人的時候, 非議的話還是很多的, 有說顧、李兩人是在書院裡定的情, 至於怎麼定的情呢?還不是先前那位長寧郡主折騰出來的事, 鬨得那匹馬發了瘋, 若不是這位李七公子出手, 恐怕這位樂平郡主的小命都得丟在那一日了。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大半的人都信了。說著說著呢,有年長的, 知曉一些前事的,便又說道起兩人幼時的事,什麼沈、王兩位夫人還在的時候,那關係便是叫一個情同姐妹也不為過,還說他們二人還未出生的時候是定過娃娃親的,要不是後來兩位夫人相繼去世, 早就在一起了。這可是件稀罕事。最初大家都是不大相信的,後來知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那邊傳出來的,便又信了大半。又是英雄救美,又是亡母故交的......起初覺得這兩人實在大膽,不知羞恥的,如今倒也覺得他們這是上天注定的姻緣,何況這兩人若論身世也是般配,雖則那位李家兒郎從前是混吝了些,可現在也知道上進了,且不說之前在書院考得不錯,便是昨日還得過陛下的誇讚呢。如此一來,說得竟都是好話了。......趙承佑聽到這些議論的時候,這來參加圍獵的貴人圈裡,都已經傳得差不多了。他正和晉王提出告辭,還約定日後若是得空再一起吃茶,剛想回自己的馬車,便聽到兩個收拾東西的丫鬟悄聲說道:“這樣看來,這位樂平郡主和李七公子才是天定的姻緣啊。”“要不然怎麼會在琅琊退了婚,回到京城又跟自己幼時的未婚夫碰上了呢。”“誰說不是呢?我看這便是戲文裡說得命中注定,且不管原先如何,這最後有緣的人終歸是要在一起的。”蕭恪就站在趙承佑邊上,這些話,他自然也都聽到了,眼見身邊人微暗的麵目,他立刻轉頭去訓斥兩個丫鬟,“放肆,你們是誰家的丫鬟?竟敢這樣編排貴人們的事。”那兩個丫鬟一聽這個聲音,臉色立時就變了。也顧不得手裡的東西,連忙屈膝跪下,認罪道:“王爺息怒,奴,奴婢們也是聽旁人說的,奴婢們知錯了。”蕭恪有心想結交趙承佑,此時自然要替人說話,還想發作,趙承佑倒是攔了一把,他看著人溫聲說道:“殿下不必同她們置氣。”又和那兩個丫鬟說道,“好了,你們走吧。”“謝,謝殿下,謝,謝世子爺。”兩個丫鬟蒼白著臉,同兩人磕頭道了謝,便提著東西走了。“承佑,你......”蕭恪看著他搖了搖頭,也不好多說,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等你日後高中,有的是名門貴女想要嫁給你,你,也彆多想了。”趙承佑笑笑,也未多說,又朝人叉手一禮便提出告辭。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剛才還算溫和的臉終於還是壓不住,沉了下去,他也沒想到才一晚的功夫,這風向竟然轉變得這麼快,什麼天定姻緣,什麼命中注定......倘若他們是天定姻緣,命中注定,那他算什麼?!他心底的憤怒就像一口火山,藏不住也擋不住,正在一刻不停地往上噴發,袖下的那雙手被他攥得很緊,若是細聽的話,甚至能聽到指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眼見離人群越近,他臉上的這抹憤怒才逐漸被他掩去。趙昇似乎在找他,見他過來,臉色又沉了一些,可他們到底是父子,趙承佑如今這一身偽裝的本事也都是照著他學的,淡淡瞥他一眼便又和身邊的高官談笑風生去了。直到高官離開,他才沉了臉朝趙承佑走去,壓著嗓音說道:“我今天就回琅琊。”“記住你自己的本分,等換學結束立馬給我回琅琊,我不管你怎麼做,反正我趙家一定要和王家結親。”說完,他也不去理會趙承佑是個什麼麵目,轉身就朝自己的馬匹走去。若是往日,趙承佑恐怕還會偽裝幾分。可如今,他是連裝都不想裝了,目光冷淡地看他離開。剛要抬步往自己的馬車走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說話聲,腳下步子一頓,他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一抖,入目的便是顧無憂的身影,她披著蝶穿百花的鬥篷,正和顧瑜站在一道,笑著同蕭無瑕告彆。看到她的身影。趙承佑心中的那抹憤怒頓時又變得複雜起來,他既恨顧無憂,恨她的無情,恨她的果斷,恨她招惹了自己如今又去喜歡彆人,可這恨中又好似夾雜了其他東西,讓他就連恨都恨得不那麼乾脆。顧無憂倒是沒注意到趙承佑,反而是在準備離開的時候,掃到一抹視線,循目看去,卻是李欽遠。李欽遠和傅顯等人站在一起,瞧見顧無憂出現便一直望著她,見她看過來,眼尾上挑,唇角也含了一些笑。兩人誰也沒說話,可隔著人群的這個對視,就仿佛已經把千言萬語都給說儘了......顧瑜就站在顧無憂的身邊,自然也瞧見了他們的對視,忍著想翻白眼的衝動,拉一把她的胳膊,壓著嗓音說道:“走了。”顧無憂倒也聽話,點點頭,收回目光,又和一臉不舍的蕭無瑕溫聲道:“我先回去,等過幾日我進宮看你和姨媽。”“那你一定要來啊......”蕭無瑕拉著她的手,還是很不舍,要是可以的話,她都想跟表姐回家去了,不過母後的頭疼還沒好,加上表姐如今出了這個事,回去估計也有一堆事呢。她跟過去,反倒不便。顧無憂笑著應好,又說了幾句便和顧瑜轉身朝馬車走去,走得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朝李欽遠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倒是一直在看著她,也不怕人說,見她看過去便朝她抬了抬下巴,無聲道:“回去吧。”他們先前有約定,等元宵那日再聚。顧無憂便也沒說什麼,離得老遠和人點了點頭,而後就上了馬車。眼見她的蹤影瞧不見了,李欽遠這才打算收回目光,卻未想到,目光還未收回,倒是看到趙承佑,見他目光複雜地看著馬車的方向,他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趙承佑也看到了李欽遠的目光。兩人隔著人群對視著,誰也沒有先移開,直到傅顯問道:“看什麼呢?顧無憂不是走了嗎?”“嗯。”李欽遠點點頭,又瞥了一眼趙承佑,也懶得再理會他,收回目光和傅顯等人說道:“走吧。”走得時候,他看著京逾白壓著嗓音問了句,“那些消息,是不是你傳得?”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可京逾白卻聽懂了,他笑笑,柳眸狹長,“不是我。”他頂多就是添油加醋了一些,補充了一些書院裡的事。李欽遠皺了眉,“那是誰?”他原本還擔心今早旁人議論的聲會很難聽,他倒是無所謂,隻是擔心小姑娘聽到了會受不了,哪裡想到今早會聽到那些傳聞,甚至還有不少人來問他幼時的事是不是真的。“你管他是誰呢?”京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要是對你們有利,不就成了?”李欽遠想了想,倒也沒再說什麼。......而顧無憂也正和顧瑜在議論此事。這世上的流言就是如此,若是先起了壞頭,那後頭的人也不管是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便都會照著這個壞頭往下說,其實真真假假,他們才不知道,可若是最初起了個好頭,那麼也是一樣的道理。“你說,會是誰啊?”顧無憂手撐著額頭,問顧瑜。顧瑜正在剝橘子,聞言,頭也沒抬地答道:“還能是誰?”她把手裡的橘子分了一半給人,“昨兒夜裡三哥便打發了人去散播這些話了,若不然等你反應過來,現在那些話指不定說得有多難聽呢。”“是三哥?”顧無憂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這事竟然會是顧容做的。“也不全是三哥,”顧瑜一邊吃著橘子,一邊說,“這事是九弟先提起來的,你昨天去大伯父那邊後,他就和我提議了這事,不過我們倆人微言輕,身邊又沒什麼人,最後還是找了三哥。”眼見顧無憂一臉呆怔的模樣,顧瑜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行了,彆想了,就算沒有我們,李欽遠那邊肯定也會有所動作的,我昨兒個就看到京逾白遣了小廝出去。”沒想到為了自己的事,竟然牽扯了這麼多人。顧無憂心頭一暖,連帶著眼中也沾了一些暖意,她目光柔和地看著顧瑜,還未張口,就見人一副冒雞皮疙瘩似的說道:“你可彆跟我道謝啊,怪滲人的。”話音剛落。她就被人抱住了。顧無憂抱著顧瑜,嗓音軟軟地說話,“阿瑜,謝謝你。”“都說了,讓你彆道謝,煩死了。”顧瑜嘴裡說著煩人的話,眼皮卻有些柔軟,就連嘴角也忍不住輕輕翹起了一些,隻不過第一次被人這樣擁抱,還挺奇怪的。不過,她也沒掙紮。等馬車回到城裡,已是午後的事了,顧無忌等其他大臣還要護送蕭定淵回皇宮,顧無憂等人便自行回府,東山發生了這樣的事,家裡也早就有耳聞了的。果然。她剛下馬車,正院那邊就有人過來傳話了,還是謝嬤嬤,看到她先行了個禮,然後恭聲道:“郡主,老夫人請您過去。”顧瑜一聽這話就擰了眉,握著她的胳膊,低聲道:“我陪你過去。”顧九非雖然沒說話,但腳步也往她這邊偏了一些,是有些維護的意思。幾個小輩的這番動作,謝嬤嬤哪裡瞧不見,她心裡有些好笑,從前鬨得不成樣子的幾人,如今關係倒是越發好了,麵上卻沒有表露什麼,仍舊畢恭畢敬地說道:“老夫人隻請了郡主。”“好,我這就跟您去。”顧無憂和謝嬤嬤說了一聲,又看了眼顧瑜和顧九非,朝他們寬慰似的點了點頭,也沒旁話,便跟著人走了。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感謝在2020-03-26 08:36:12~2020-03-26 16:20: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