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1 / 1)

李欽遠到徐複那邊的時候, 距離第二節上課都快過去一刻鐘了。徐複手裡握著一盞茶,正老神在在的靠坐在圈椅上,眼見李欽遠從外頭進來就笑道:“我還以為你回自己屋子睡覺去了。”邊說邊放下茶盞,又給人倒了一盞茶,等人快走近的時候, 就把那盞茶推到自己的對麵, 和他說:“坐吧,安吉那邊剛送過來的茶,我喝著還挺不錯的。”李欽遠也沒跟他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握著那盞茶, 剛喝了一口就皺了眉, “這麼苦, 也就你才會喜歡。”他略帶嫌棄的把茶盞放到了桌子上, 然後往後一靠, 雙手交握放在小腹,腳後跟點地,椅子就翹起了兩條腿, 一晃晃的,李欽遠抬了下巴,看著人,百無聊賴地說道:“好了,你說吧。”話剛說完就打了個嗬欠,一臉困頓的補充一句, “說完,我就要回去睡了。”這要放在任何一位先生麵前,恐怕都得氣得拿出教鞭打桌子,徐複卻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他笑眯眯的看著李欽遠,溫聲道:“這幾天在書院住得怎麼樣?你要是覺得冷,回頭從我那邊撥點銀絲炭過去?”李欽遠最不喜歡的就是徐複這樣,偏偏他還真不是偽裝的,這就讓人有些無奈。麵對惡意和嘲諷,他可以選擇無視。可麵對這樣的好意,他卻隻能選擇逃避,然而徐複這人就是有法子讓他沒辦法逃......這幾年他在書院可沒做過幾件學生該做的事,打架逃課,門門墊底,還不服管教,以潘束為首的一群人一直沒少跟徐複抱怨,想要把他趕出書院。可徐複每次都是一句話,“我們教書育人,怎麼能這樣做?每個學生都應該被好好對待,他再不好,我們也應該有責任讓他迷途知返。”他最初的時候還抗爭過,怎麼混賬怎麼來,可徐複每次笑眯眯的由著他做,回頭也不罵他,就和他像現在這樣聊著天......次數多了,他也就不好意思再做的那麼過分了。“老頭。”李欽遠停下晃動椅子的動作,雙手放在桌上,有些無奈的看著人,“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要說什麼,你心裡不是早就猜到了嗎?”徐複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我要再重複一遍,估計回頭你又要說我年紀大了,越來越愛嘮叨了。”“那你還叫我過來?”李欽遠有些無語。“叫你過來是因為另一件事——”這茶,李欽遠不稀罕,徐複倒是當個寶貝似的,雙手捧著又啜了一口,等那茶香在喉間四溢的時候,他還笑著眯起了眼。李欽遠問道:“什麼事?”“你父親今早來過一趟。”徐複話剛起了個頭,就看到對麵的少年俊臉微沉,知道這父子之間的嫌隙,他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麵上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笑著同人說道:“一共兩件事。”“頭一件,你祖母的生辰快到了,你父親讓你記得回家。”這事,李欽遠自然不會忘,輕輕“嗯”了一聲,又問,“另一件呢?”“另一件——”徐複把手裡的茶盞放到桌子上,這回倒是沉吟了一會才開口,“你父親想讓我勸你去參軍。”“不可能!”李欽遠沉著臉,想也沒想就站了起來,“你要是為了這事找我,就不用開口了,我不會去的,誰勸都沒用。”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徐複見他這樣就笑了。他好笑地看著李欽遠的背影,“你這孩子,怎麼還不讓人把話說全了?”見人停下腳步,又放柔了嗓音,“先坐下。”李欽遠沒回座,但也沒離開,側著臉轉過身,一臉冷漠地看著徐複,似乎在說“你要是說得讓我不滿意,我現在就走”。徐複也沒強求,坐在老位置和人說,“我沒答應。”李欽遠一怔,臉上剛才還繃著的表情也變得怔楞起來,他呆呆地看著徐複,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徐複倒像是沒看到他的怔忡,依舊笑道:“我是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或許這條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並不喜歡,但也應該尊重你的選擇。”“所以,我沒答應。”“......老頭。”李欽遠開口,聲音少見的變得有些啞然。徐複笑笑,“我也是這幾年才明白這個道理的。”他重新給自己續了一盞茶,這茶入味苦,聞著倒是挺香,門窗緊閉的屋子裡全是這股子茶香。“你知道顧容嗎?”小辣椒的三哥,跟他舅舅也是同窗,他早些年在舅舅家見過幾次,自然是知道的。李欽遠挑眉點頭,回道:“知道。”“他當初跟你舅舅是同窗,也是我的得意門生,兩人一個狀元,一個探花,那會不知道羨煞多少人。那個時候,我一直以為他會跟你舅舅一樣選擇走仕途,沒想到......”徐複似乎想起往事,聲音也跟著停了下來。約莫又過去一會,他才從回憶裡走出來,看著李欽遠笑道:“那孩子後來竟然會選擇從商。”“我剛知道這事的時候,氣得直接騎馬去了顧家,把人狠狠罵了一頓,可你知道那孩子是怎麼跟我說的嗎?”“他跟我說——”-“先生,這世上每一條路總得有人走。”“先生,這世上每一條路總得有人走。”-“隻要自己喜歡,隻要自己覺得沒有辜負自己的所學,那就不算荒廢。”“隻要自己喜歡,隻要自己覺得沒有辜負自己的所學,那就不算荒廢。”徐複把記憶裡,顧容和他說得那兩句話和李欽遠說了一遍,說完,他自己先笑了,“我那時候還跟他說,你現在把話說得這麼滿,日後肯定還是要後悔,不過這幾年我看他把生意做得越來越大,想來是真的沒有後悔過。”“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無論你日後要選擇什麼樣的路,我都不會阻止。”“你想參軍,想從商,想走仕途,都隨你的心意。”“但七郎——”徐複看著他,略微停頓之後才繼續說道:“你至少得有自己的目標,你要記得,你活在這世上,不是為了彆人,而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自己,隻為你自己,想想以後要走一條什麼樣的路,然後彆後悔,彆回頭。”屋子外頭靜靜的,隻有風聲緩緩拍打窗木,屋子裡也是一片寂靜,李欽遠看著徐複,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為彆人,隻為自己。這樣的話,李欽遠以前從未聽到過。從小到大,他的母親都是教導他,“七郎,你要努力,你要變得跟你父親一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大丈夫。”可後來他發現原來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雖然能護住國家,能受萬民崇拜,卻連自己的家人也保護不了。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突然就不想再跟他那個父親一樣了,他不是要保衛國家嗎?那他偏要跟他反著來!這樣混過了五六年,也早就忘記了自己還能有什麼目標和抱負。他就想這樣碌碌無為過一輩子,他就是要讓那個男人失望。可現在看著徐複這雙帶著笑意的眼睛,臨到嘴邊的這句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太出口了。徐複也沒讓他在這個時候表態什麼,而是非常深明大義的揮揮手,笑著衝他說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又和人叮囑道,“這都差不多快吃午飯了,你也彆回你那屋子了,過會先去把午飯吃了。”“下午去睡一覺,再好好聽課,彆再逃課了。”“......嗯。”李欽遠點點頭,要走的時候,倒是在這堆迷迷糊糊的思緒裡記起一件事,皺著眉提醒道:“老頭,你既然有空,就整治下書院的環境,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都亂傳。”“嗯?”徐複看著他,“什麼話?”李欽遠沒說話,隻是默不作聲地回看他一眼。徐複笑眯眯的哦一聲,“樂平郡主的事啊,你放心,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沒人敢再亂提的,不過......”他頓了頓,好笑道:“你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些事了?你不是最不耐煩理會這些事的嗎?”李欽遠說不出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去管那個小辣椒的事,還一次又一次......抿著唇沉默半響,也隻是留下一句,“我就是煩這些亂七八糟的。”說完不等徐複出聲,就說道:“我先走了。”他說完就往外走,等推開門被那股子冷風一吹才有些清醒過來,本來要邁出去的步子被他收了回來,李欽遠的手肘撐在門框上,突然回頭看向徐複,笑著喊了他一聲,“老頭。”“嗯?”李欽遠望著他,笑道:“你剛才有句話說錯了。”“什麼?”徐複一愣。“顧容當初選這條路,是不想最後鬨得一個兄弟鬩牆的地步,所以他是不得不走這條路……”“不過。”李欽遠挑挑眉,“還是謝謝你了。”他說完也不等徐複說話,自顧自轉身往外走去。徐複看著他的背影,半響搖頭失笑道:“這個混小子。”李欽遠從徐複那邊出來也沒回自己的屋子,他平時很少答應人,但每次答應人的事,都會做到,算著時辰,不置齋還有兩刻鐘才下課,既然不回去睡覺,他索性就在院子裡慢慢踱著步......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了小辣椒。剛才離得遠。但他還是聽見了顧九非來找她的事。想到顧九非那顆七竅玲瓏心,小辣椒碰上他,要是真的爭鬥起來,毫無疑問肯定輸得很慘,也不知道這姐弟兩人會說什麼,更不知道顧九非會怎麼對待那個小丫頭。想著想著。步子就不由自主地朝平朔齋的方向走去。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步子都已經快跨到平朔齋了,神色怔怔地看著那塊門匾,他還沒有其他的動作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正是小辣椒的。李欽遠也不知道怎麼了,在聽到聲音的這刹那,立馬轉到了一個灌木叢的後麵,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才往聲音來源處看。目光所及是三個人的身影。顧無憂還是最亮眼的哪一個,一身紅衣鬥篷,今天倒是沒繡什麼牡丹花,而是繡著一隻引吭高歌的仙鶴,走起路來,那底下繡著的雲紋還會跟著一**的輕晃,就跟那隻仙鶴在騰雲駕霧似的。“好啦,阿瑜,你彆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剛是我不對,不然回頭我請你吃東西好了。”顧無憂挽著顧瑜的胳膊,正軟著腔調跟她說話。至於顧九非就站在一邊。顧瑜還是脾氣很大的樣子,不過也沒再甩手走人了,隻是沒好氣的看著她,咕噥道:“我難不成還缺你這一頓吃的?”被人哄了一路。她其實心裡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這會就噘著嘴說道:“我就是不高興,那傳話的人明擺著是想壞了你的名聲,你居然就這樣放過她。”“誰說我就這樣放過她了?”“啊?”顧瑜一怔,半響才反應過來,“難不成你已經知道是誰了?”她這話說完,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的顧九非也朝顧無憂的方向看了過來。雖然沒說話,但眼睛一直盯著她。“唔......”顧無憂沒有很明確的說,“算是吧。”她估計是□□不離十了,“我就是覺得,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不能總是動不動就去跟阿爹說。”“什麼叫算是啊?誰啊!”顧瑜皺著眉,她懶得去管那些九曲十八彎,小暴脾氣的叫嚷道:“你跟我說,看我不去撕爛她的嘴,竟然敢編排我們顧家的事!”“我這還沒證據呢,等回頭查出來再跟你說。”顧無憂笑著安慰道。顧瑜一臉無語的看著她,心裡不大相信她會有這樣大的本事,“要我說,你還不如直接跟二姐,或者院長說,也好比......”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塞了一顆東西進嘴巴。要不是從小的儀態教導,她差點沒直接吐出來。好歹忍住了,臉卻又白又紅,僵直著身子,啞著嗓子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糖啊。”顧無憂晃了晃手裡的小糖包,之前買給大將軍的糖還好大一包呢,前幾日,她分了一點給紅霜,其他的就放在自己的小挎包裡,想吃了就拿出來吃一顆,她被顧瑜嘀嘀咕咕念了一路,頭都疼了,索性就給人塞了一顆。她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笑盈盈的問道:“好吃嗎?這可是福滿齋的糖,可好吃了。”顧瑜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會先跟我說一聲嗎!”差點沒把她嚇死,她覺得現在的顧無憂還是和以前一樣討人厭。不!比以前更討人厭!煩死了!她氣呼呼的甩開顧無憂的胳膊往一邊走。顧無憂才不怕她呢。現在的顧瑜就跟大將軍一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時看著又暴躁又不好接觸,其實內心柔軟的不行,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在意她的事。她笑眯眯的嚼著糖,目光看到身旁的顧九非,想了想,也從小糖包裡拿出一顆糖,遞給他,“給你。”顧九非看著眼前的糖,皺了皺眉,很嫌棄的樣子,“我不要。”這小孩真是的......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很成熟了的顧無憂非常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家九弟真是彆扭死了啦!明明很想吃的,剛才還一直盯著她手裡的糖呢,現在卻一副嫌棄的樣子,她也沒說話,剝開糖衣,就把糖塞到了顧九非的嘴裡。顧九非一時不察,等他發覺要退後的時候,那糖已經進了他的嘴巴。“咳——”他臉紅脖子粗的想咳嗽,但因為同樣從小到大的極好教養,為了避免那顆糖在咳嗽的途中噴出來,他隻能捂著嘴巴,把咳嗽壓在喉嚨底。聽著那悶悶的聲音就知道他現在肯定很難受。而那雙跟顧無憂尤其相似的杏兒眼,這會睜得圓圓的,一眨不眨地瞪著她,又驚又怒。“你自己明明很想吃的嘛。”顧無憂也沒想到他反應會那麼大,有些膽怯又有些好笑的往顧瑜那邊躲。本來還很不高興的顧瑜看到顧九非也遭了殃,立馬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顧九非臉紅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咳得還是氣的,從小到大,他都是長輩眼中的楷模、彆人家的孩子,這還是他第一次那麼失態。瞪了顧無憂一眼,他話也沒說,徑直往前走。但心裡卻又有一抹微弱的高興,剛才那樣的親近,是從來沒有過的......就連和母親,他也沒這樣親昵過。他從小習慣了獨當一麵,習慣了站在母親身前。以至於在一個本該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年紀,卻忘記了放縱怎麼寫。嘴巴裡的糖味正在慢慢化開,是帶著酸甜的檸檬味,還......顧九非蹙著眉想了想,挺好吃的。“哎,九非,你慢些。”顧無憂看著一去不回頭的顧九非,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難了,剛哄完妹妹,還得哄弟弟,偏偏這兩人還都跟年少時的大將軍一樣,師承一脈的彆扭傲嬌。而身旁這個傲嬌堂妹,在和她笑了一陣後,又像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看著她氣哼道:“顧無憂,我跟你說,我們還沒和好呢。”“我今天是看在九弟的麵子上才跟你一起吃飯的。”說完就跟著顧九非的步子往前走,不過還是體貼的放慢了步子。整座院子都是姐弟三人的說笑聲,而躲在灌木叢裡的李欽遠卻好似隻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看到一個人的身影,他看著那個紅色身影跟隻翩躚的蝴蝶似的往前邊跑,仿佛天生不知道愁字怎麼寫。都傳出這樣的謠言了,還笑得這麼開心。心真大。李欽遠在心裡默默吐槽著。不過看她高興,他心裡那股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操心也就漸漸消失了,那樣的一張臉就應該這樣,每天都得笑著,才好。看他們走遠了。李欽遠才慢悠悠的從灌木叢裡走出來,走了幾步,突然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想了又想,才想起所有的不對勁來源於那包糖。福滿齋的糖?這不是那天她要送給他的嗎?居然拿著要送給他的糖喂彆人?!剛才還笑著的李七公子突然向下抿了唇,凶巴巴地望著顧無憂離開的方向,盯了好久,然後才一臉不高興的往不置齋走去。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六點還有一更,專欄球個收藏呀~七郎:好了,我死了(微笑)我沒得吃飯,也沒得吃糖,是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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