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忌這幾日每天忙活完就早早回家了, 為得就是能跟顧無憂一道用膳,這會他剛回家沒多久,正換好常服,便聽到常山說道“郡主回來了”。他連忙打了簾子走了出去。遠遠看見顧無憂回來,顧無忌那張成熟儒雅的臉上就化開一抹笑, 高興道:“蠻蠻回來了。”他邊說邊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東西, 跟個尋常人家的父親似的,柔聲問道,“今天在書院怎麼樣?先生教了什麼?”顧無憂這兩日和他相處慣了,倒也沒以前那麼生疏了, 這會就笑著答道:“今天教了女紅, 柳先生讓我們描花樣做東西, 我畫了山茶花, 柳先生在課上還誇獎我了。”顧無忌想到她以前跟著家裡其他姐妹學做女紅的時候, 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對這個“誇獎”抱有存疑的態度。但不管怎樣——在他心裡,女兒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這會也就不管不顧地,笑著誇人, “我們蠻蠻真厲害!”被人這麼誇獎,顧無憂小臉還有些紅,也沒再說什麼,等到丫鬟進來服侍她洗了手。顧無忌便吩咐人傳膳了,還記得跟顧無憂說道:“今天廚房做了一道獅子頭,按著你的口味調製的, 你過會嘗嘗看。”“嗯。”顧無憂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自己把手擦乾淨了,想了想,她又說道:“我剛才看到九弟了,不如讓他過來一起吃飯吧。”“九非?”顧無忌一愣,似乎沒想到顧無憂會主動提起他,昨兒顧九非倒是也在,不過是兩人在路上偶然碰到的,席間姐弟倆也沒說什麼話。顧無憂便又笑著說了一句,“我剛才聽說九弟今日在餘家考試,又得了第一。”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打小讀書就不錯,但顧無忌從來也沒怎麼管過他,倒也不知道他能學到什麼樣的地步,這會陡然聽蠻蠻說起,他愣了好一會,才訥訥道:“他......是挺厲害的。”常山就在一旁伺候,見此也跟著說了一句,“九少爺得第一是好事,正好今日您吩咐廚房多做了幾道菜,您和郡主估計也吃不完,不如喊九少爺一起過來?”女兒和親信都開口了,顧無忌也沒什麼意見,點點頭就讓人去吩咐了。顧九非已經到傅絳那邊了。他今年雖然才十歲,但從小就獨立,七歲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搬到了外院,但他每天都會記得來給他的母親請安。這會母子兩人坐在一道,傅絳拿著顧九非的卷子,臉上是遮不住的笑容,一個勁地誇顧九非,“我們九非真厲害,我之前還擔心你進不去鹿鳴書院,現在倒是不用擔心了。”顧九非笑笑,他自幼聰慧,對於這些東西,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不過母親高興,他也就樂得陪人說道,一邊替人剝著橘子,一邊笑道:“先生也說了,我的成績去書院是不成問題的,不過也不能太過自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太過自滿,很容易摔了跟頭。”自己的兒子又聰慧,又沉穩,作為母親的傅絳怎麼可能不高興?她不是那種嚴厲的母親,相反,出身將門世家的她更容易和自己的兒子打成一片。這會。她抬手撫了撫顧九非的頭,笑說道:“你呀,驕傲一點也沒事,彆整日拘著,跟個小老頭似的。”“母親——”顧九非目光無奈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倒是一直都噙著笑。傅絳還想再說。外邊青黛就打了簾子進來了,她是傅絳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裡行事沉穩老道,這會卻顯得有些激動......傅絳見她這樣有些好奇,收回放在顧九非頭上的手,問道:“怎麼了?”“夫人!”青黛激動道,“國公爺請了常山過來,說,說請九少爺過去用膳!”顧九非手裡的橘子落在了桌子上,沒一會就滾落到了地上,他沒出聲,神色卻是一片怔忡的模樣,望著青黛出著神。傅絳卻沒他這麼沉穩,一聽這話就站了起來,她似乎是怕自己聽岔了,又或是還不敢相信,呆呆地又重複問了一句,“你說什麼,老爺,老爺請九非去用膳?”“是!”青黛脆聲應道。她又看向還坐在一旁出著神的顧九非,忙笑著催促道:“哎呦,我的好少爺,您快收拾收拾過去吧,常山還在外頭等著您呢。”傅絳一聽這話也急了,連忙拉著顧九非站了起來,替人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行裝,又擔憂道:“回頭見了你父親好好說話,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要讓你父親生氣。”雖然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飯,但這可是頭一次,老爺主動請九非過去......傅絳心裡又激動又擔憂,生怕父子兩人又吵起來。“......是。”顧九非雖然性子沉穩,但到底還年幼,平日對待彆的事能夠泰然處之,但對於自己的父親......他還是很難坦然從容的去麵對,這會也隻能呆呆應了這麼一聲。等走出門,看到常山,他才收斂了一些情緒,客客氣氣地喊了人一聲,“常山叔。”常山看著人笑道:“九少爺快走吧,國公爺和郡主還在等您呢。”“好。”顧九非點頭應道。兩個人一路往前,路上顧九非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常山叔,父親他......今日怎麼會突然讓我過去用膳?”常山是看著顧九非長大的,這會見一向沉穩冷靜的少年終於繃不住了,便笑著回道:“是郡主提起的,她說您今日在餘家考試得了第一。”“什麼?”顧九非一愣,顧無憂怎麼會知道?他想起回家的時候看到的那輛馬車,難不成是剛才和小廝說話的時候被顧無憂聽到了?但為什麼......顧無憂為什麼要在父親那邊提起他?顧九非一向聰慧,可自從這次顧無憂回來,她做得每一件事都讓他看不透。“郡主這次回來,我看她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常山自小就跟著顧無忌,也是看著顧無憂和顧九非長大的,他是打心裡希望這個家好,這會便柔聲和顧九非說道,“不管怎麼樣,你們都是親姐弟。”常山沒把話說透,但顧九非已經聽明白了。他點點頭,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麵上卻是一點破綻都沒有,“我知道。”等到那邊,菜已經上齊了,顧無忌不等他請安就擺手道:“過來吧,你姐等你很久了,菜都快涼了。”他一邊說,一邊主動挽了袖子給顧無憂剝蝦,一點都沒有讓彆人幫忙的意思。顧九非見此也沒說什麼,喊了一聲,“父親,五姐。”就坐到了放著碗筷的那邊,悶聲不吭的吃起了飯。他吃飯很有規矩,不僅不說話,就連挑菜也隻挑麵前的幾道。顧無憂看了他一眼,在心裡歎了口氣,她先給他夾了一個珍珠圓子,在他詫異的注視下,又給顧無忌夾了一筷子清炒山藥。顧無忌本來正在剝蝦,看到碗裡突然多出來的一筷子山藥還愣了下。父子兩人就呆呆地看著顧無憂,還是常山在一旁笑道:“小姐記性真好,珍珠圓子和山藥正好是九少爺和老爺喜歡的。”顧無忌一聽這話也回過神了,他高興的一雙眉毛都快飛到天上去了,嘴角更是翹得高高的,連忙擦乾淨手,把那筷子山藥吃了進去,看著顧無憂迭聲說道:“好吃。”顧九非沒說話。他隻是看著顧無憂,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收回目光,吃了一口珍珠圓子......他才不信這個女人是記著他們的喜好。她從來就沒關心過他們。不過——她到底是要做什麼呢?顧九非又忍不住擰起了眉,怎麼猜都猜不透。大概是因為心情好,顧無忌臉上的笑都沒下來過,就連麵對顧九非也難得和顏悅色起來,“我聽蠻蠻說,你這次得了第一?”“......是。”“那明年去書院,應該是不成問題了?”顧無忌雖然從來不管顧九非的事,但該走的流程還是知道的。顧九非麵對顧無忌,要比麵對傅絳的時候嚴謹內斂許多,他放下筷子,恭聲回道:“先生是說沒問題,不過我還想多看點書,確保萬無一失。”“嗯。”顧無忌和顧九非說起話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板著一張臉,“既然學了就好好學,你三哥當初是第二名的成績進的書院,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他。”“是。”顧無憂看他們這樣說話就覺得費勁,又給兩人夾了一筷子菜,在顧無忌的注視下,無奈道,“爹爹,這是在家裡吃著飯呢,您以為是在訓屬下嗎?”她不是第一次這麼喊人了,出口的時候也沒跟之前似的呆住了。可顧無忌卻很明顯的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顧無憂,手裡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上次在書院,他沒聽清,回頭想找人問的機會都沒有。這次——他卻聽得清清楚楚!蠻蠻真的喊他了......她喊他“爹爹”了!自從蠻蠻記事後,就再沒喊過他爹爹......他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了,神色怔怔地看著顧無憂,顧無忌一雙眼睛也因為內心的激動泛起了淚花。站在一旁的常山也明顯有些激動。就連坐在一旁的顧九非也跟著愣住了,不過比起常山和父親的激動,他卻要想的很多,突然轉變性子的顧無憂,突然喊“爹爹”的顧無憂,這個女人這次變化那麼多,到底是想做什麼?被人這樣看著。顧無憂難免有些不自在,輕輕咳了一聲,低了頭,“吃飯吧。”“好好好,吃飯!”顧無忌連忙斂了神色,不過往顧無憂那邊夾菜的頻率就更多了,愛屋及烏的,也往顧九非那邊夾了不少菜。等吃完飯。顧無憂因為還要去找三哥就提出告辭了。顧無忌哪裡舍得?但對於這個女兒,他向來是有求必應,這會再不舍也沒攔人,反而轉頭吩咐顧九非,“你陪著蠻蠻一起去,路上給她掌著些燈。”顧無憂擰著眉,拒絕,“不用了。”這些都是下人該做的事,沒必要折騰顧九非,“我自己過去就好。”這回倒是不等顧無忌開口,顧九非就說了,“沒事,正好我也要往那邊走。”如此。顧無憂也就沒再說什麼。姐弟兩人往外走,出門的時候還能聽到顧無忌在和常山說道:“你聽到沒?剛剛蠻蠻喊我了,她喊我了!”“聽到了聽到了,小姐喊您了。”顧無憂有些無奈,又有些心酸。這麼簡單的兩個字竟然能讓爹爹高興成這樣,她以前還真是不孝啊,輕輕歎了口氣,偏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直盯著她看的顧九非,“怎麼了?”“......沒事。”顧九非轉過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顧無憂看著他這樣便覺得有趣,她笑笑,把耳邊的頭發挽到耳後,“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過去就好。”“不用。”顧九非還是乾巴巴的拒絕,“我沒事。”“唔。”顧無憂點點頭,也沒再說話。姐弟兩人一路無話走到外院,本來以為到了三哥那邊,顧九非就會離開,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跟著她進去了。這也不是需要瞞著人的事,顧無憂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等丫鬟通傳完便徑直走了進去,見到顧容才彎了眉眼,衝人脆生生地笑道:“三哥!”跟在身後的顧九非也跟著喊了一聲,“三哥。”顧容大概是剛沐浴完,頭發隨意披散在身後,一身白衣長袍底下踩著一雙木屐,屋子裡暖如春日,他這番打扮倒也不覺得冷,看到姐弟兩人就笑道:“大晚上的,怎麼往我這邊跑了?”顧九非沒說話,乖巧的坐在一旁。顧無憂便笑道:“我來問三哥要些東西。”她和顧容向來親近,這會就沒遮掩什麼,徑直和人說明了來意。顧容正在給他們倒茶,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轉而卻又笑道:“怎麼突然想起問我要這個了?”他邊說,邊把兩盞茶推了過去。說是茶,其實也就是在那水上浮了幾片花葉,顧容向來貼心,怕他們年紀小夜裡喝了茶睡不著,特地讓丫鬟找出來的。顧無憂剛才吃了一堆葷腥,又走了一路,的確有些渴了,接過茶先喝了好幾口,等喉嚨潤了才答道:“有個朋友要用,二姐說你知道,我就來問你了。”她是想起今早和大將軍吃早飯的時候,聽他和張叔說起此事,便想著她要是能幫忙的話,也是好的。以前她就常跟大將軍一起幫人。“哦?是什麼人呀?”顧容有些好奇,偏頭和顧無憂笑道:“我們蠻蠻剛回京城就交到新朋友了嗎?”這話也是顧九非想知道的。他雖然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但注意力卻都放在顧無憂的身上,現在聽他說起這個,握著茶盞的手也收緊了......既然是來問三哥,那麼顧無憂要幫忙的人絕不可能是女子。才短短幾日,她到底結識了什麼人?又為什麼要幫他?“唔,一個認識的人吧。”顧無憂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不認識張叔的兒子,隻是見大將軍幫過他便也想著幫上一幫,至於彆的原因,大概是覺得張叔人好。她不愛撒謊,也騙不了人,說多了反而破綻多。索性就拉著顧容的袖子,撒起嬌來:“三哥,你就幫幫我吧。”“你啊——”顧容有些無奈的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三哥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也沒見你過來寬慰幾句,要用著三哥了,倒是巴巴跑來了,小沒良心的。”他輕嗤一句,到底還是站了起來,“等著,三哥幫你去拿。”“謝謝三哥!”顧無憂屁顛屁顛的跟在顧容身後。兄妹兩人目無旁人的走了進去,留下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留在原地的顧九非,他手裡還握著那盞茶,裡麵茶水很滿,一口都還沒喝,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兩人的身影,又或者說......顧無憂的身影。細長的手指因為用力,指骨都有些發白了。他說不清楚現在心裡的情緒,有些不高興,還有些......嫉妒。明明......他才是她的親弟弟。兩刻鐘後。顧無憂抱著一遝東西從裡麵走了出來,邊走邊跟顧容說道:“三哥真厲害!”顧容看她這樣就好笑,手掌輕輕揉了下她的頭,“小馬屁精。”嘴裡還說著,“那些四書五經一般學子都有,這些都是以往我自己的摘錄,還有一些這些年書院常考的幾道策論題,這些題不必死記硬背,有自己的認識才是最好的。”顧無憂不懂這些,但還是抿著唇點點頭,“我知道啦。”“回去吧,這麼晚了。”顧容問道,“剛才是怎麼過來的?要三哥找人送你過去嗎?”“三哥,我會送她回去的。”顧九非站起來說道。“也好。”顧容看著顧九非,笑了笑。顧無憂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她抱著手裡的資料,側頭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沒說話的顧九非,猶豫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其實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把燈籠給我就好了。”“不用。”顧九非目視前方,依舊乾巴巴的拒絕道。顧無憂前世和顧九非後來相處的融洽,那也僅限於不再爭吵,而且她總覺得前世那會,是顧九非不想跟她再折騰了,所以做了一個好弟弟的樣子。現在。比起跟父親相處,跟顧九非相處對她而言更難......她嘴巴笨,平時跟人吵架,來來回回也就那麼三兩句話,歎了口氣,索性閉了嘴。一路無話。等快到摘星樓了。顧九非才像是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這是要給誰的?”“啊?”顧無憂一怔,剛想回答,便聽到不遠處傳來白露的聲音,“郡主?”回頭看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著燈籠走了過來,看到果然是她,忙快走幾步,握著她的手說道:“您怎麼回來的這麼遲?奴差點便要去國公爺那邊找您了。”剛才吃晚飯,顧無憂還記得找人來通傳一聲,後來去三哥那邊,她倒是忘記了。知道讓幾個丫頭擔心了,顧無憂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剛去三哥那邊走了一趟。”白露見她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又把目光轉向顧九非,朝人問了安,“九少爺。”顧九非點點頭,卻沒說話,直接轉身往來時的路走了。“等下!”顧無憂喊住人,見顧九非雖然沒回頭但停下步子,連忙把手裡的東西遞給白露,然後跑到裡麵把她常用的一個手爐取了出來,氣喘籲籲地放到了顧九非的手上。“夜裡涼,你穿得又不多,彆凍著。”似乎怕人拒絕,顧無憂給完人之後就搓著手,跑到了白露那邊,和她說話,“凍死我了,快進去吧。”“您還知道冷呢?早上給您放著的手爐和手兜,您一件都沒拿。”白露沒好氣的說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邊說邊護著人往屋子裡走,一點風都沒讓人吹著。顧九非就這樣握著手爐,轉頭看顧無憂的身影。夜色昏沉,樹上和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一晃一晃的,這天的確挺冷的,但顧九非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冷了,手裡握著那麼一隻暖手爐,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這才抿著唇,轉身朝外院走。等回到外院。小廝都坐在門檻上,打起盹了。聽到腳步聲,他才睡眼惺忪的睜開眼,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看著顧九非啞聲道:“少爺,你怎麼才回來啊?”說著說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驚訝道:“少爺,你怎麼用起手爐了?”以前再冷的天,也沒見少爺用過。就連屋子裡的火盆,都是能少則少的,他一直以為少爺不怕冷來著。顧九非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手裡的暖爐,剛想說一句“扔了”,但張口的時候,又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咽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隨手拿的。”他就走了進去。“對了——”等走到屋子裡,他才記起一件事,問道:“今早門房是不是說顧無憂很早就出門了?”“是啊。”小廝點點頭,“說是天剛亮就出門了。”“嗯。”顧九非把暖手爐放在桌子上,已經露出幾分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又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明日早些喊我起床。”“啊?”小廝一愣,看著在燭火下,神色沉靜的顧九非,半響才呆呆應道:“......是。”翌日。天剛剛亮。顧無憂就揉著眼起床了。屋子裡很熱,她就穿了一身單衣,腳踩著木屐,一臉困倦的打著哈欠。白露一向起來的早,這會聽到聲音就走了進來,看到顧無憂已經起床了,驚呼道:“小祖宗,您怎麼又起得那麼早?”“我今兒個有事,得早些出門。”顧無憂還沒睡醒,聲音都還有些啞,但她還是硬撐著和人說話,“你幫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過來,唔,我要洗臉。”“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早起來?這天這麼冷,您還不如再睡幾刻鐘......”白露還想再勸人幾句,但顧無憂異常堅決,她也隻好喊人進來伺候,等一應妥當弄完,顧無憂便讓紅霜把桌子上的東西給她拿過來了,紅霜去取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隻上鎖的盒子。其實早兩日就瞧見了。不過一直沒時間問,這會她便捧著東西走過來,吃味道:“郡主以前什麼話都和我們說,現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顧無憂還沒睡醒,糊裡糊塗的看著她,等知道才笑起來,“就不和你說。”那裡麵放著她每日記載大將軍的日記,還有那根竹簽子,才不讓她們知道呢。她醒來這麼久,除了前世經曆的那些事,倒是把自己活夠的年紀忘得一乾二淨,渾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看著紅霜氣呼呼的鼓著臉,還拿手戳了戳人的臉蛋,見她氣得更加厲害了,又笑著哄道:“回頭給你們帶點好吃的回來。”紅霜轉過身,氣哼道:“活像我們沒吃過好吃的一樣。”顧無憂笑道:“京城的糖葫蘆,也不要?”剛才還氣呼呼的紅霜神色微動,半響才彆彆扭扭的答道:“一串,我可不要。”“給你買兩串。”顧無憂好聲好氣的說道:“白露也有。”算著時辰,怕趕不上了,顧無憂也顧不得再說話,等白露給她係好鬥篷便往外頭走,邊走邊還說,“要是出了晴,就幫我把那日摘來的梅花曬了。”等曬乾了。她的香囊應該也能做好了。“知道了。”“您看著些走路,彆摔倒。”白露在身後擔憂道。眼見人跑遠了,這才歎了口氣,落下布簾回了屋子,“郡主如今真是和以前越發不同了。”紅霜卻沒她那麼多心思,隻道:“這不挺好的嗎?”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人說,“郡主以前整日隻知道圍著那位趙公子打轉,一點自己的生活都沒有,現在交了朋友上了學,活得高興又燦爛。”白露看了眼紅霜,半響也笑了,“你說得對。”等到昨日那條胡同,還是那副鮮活的生氣模樣。顧無憂來過一日也有些熟了,看著這些或是不認識,或是見過麵的,也彎著眼笑。老張正在下餛飩,看到她過來,先是愣了下,轉而卻笑開了,“今兒個來得怎麼那麼早?”“嗯......”顧無憂是擔心來遲了見不著大將軍,特地趕了早來的,這會她看了一眼那個藍布簾,彆彆扭扭的開了口,“那個,張叔,他,他來了嗎?”他?張叔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笑道:“您是說小李公子啊,還沒來呢。”他把一碗餛飩舀了起來,遞給一邊等著的老太太,又衝顧無憂笑,“小李公子也不是每天都來。”“他去得地方多,不過我這,一個月也會來個十來天。”“啊?”顧無憂呆住了。她怎麼就那麼糊塗?就算再好吃,也不可能每天都吃啊......一想到自己起了個大早,還看不見大將軍,顧無憂的心裡就有點失落。她高興不高興全擺在臉上。老張見小姑娘愁眉苦臉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哄道:“要不,您先進去坐會?這麼冷的天,吃點豆漿和包子,暖暖胃,保不準您吃著吃著,小李公子就來了呢。”顧無憂忙問道:“那他以前一般什麼時候來?”“這......”老張看著顧無憂的臉,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如實答道:“以前這個點,小李公子一般都來了。”顧無憂歎了口氣,僅剩的希望也沒了。那今天大將軍到現在還沒來,肯定不會來了。她有些失望,不過也還好,又不是以後都看不見大將軍了,重新打起希望和人說,隻不過笑得有些勉強罷了,“那麻煩張叔給我上碗鹹豆漿和包子吧。”“好嘞,您先進去坐會。”老張笑道:“馬上就給您端進來。”顧無憂點點頭,走了進去。大概是因為今天買早飯的人少,她這才坐下沒一會功夫,老張就端著早飯進來了,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顧無憂剛才記掛著大將軍倒是忘記今天來得另一個目的了,這會看到人,忙從小挎包裡把三哥給她的東西遞給他。“這是什麼?”老張不識字,拿著這麼一遝紙,有些怔楞。“我昨天聽你和大......七郎說起考鹿鳴書院的事,我家三哥以前就在書院,昨兒個回家的時候,我就問他要了一些資料。”顧無憂喝了一口熱乎乎的豆漿,又燙又暖胃,把她一身寒氣都給消退了。“三哥說,四書五經一般學子都有,就把以前自己摘錄的東西給我了,還有一些舊年書院出的題目,也都在上麵。”“這,這......”老張握著這些寶貝似的紙,手都在顫抖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一個勁的謝人。顧無憂見不得這樣的畫麵,臉紅紅的擺手,“我也沒做什麼,您不用這麼客氣。”老張還想再說。外頭卻有人在喊他了,顧無憂連忙說道:“您快出去吧。”“那......”老張小心翼翼地捧著這遝寶貝似的紙張,“那您先吃飯。”“好。”顧無憂點點頭,見人出去了,這才鬆了口氣。突然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她覺得這碗好喝的豆漿都沒什麼味道了。老張捧著東西出去,攤子前也沒什麼人,隻有幾個借出去的碗洗乾淨送回來了,他也不知道該把這些比黃金還貴的紙放在哪邊,隻能捧在手裡,尋思著要不先喊人把東西送回家一趟。這還沒動作呢,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懶散聲音,“這是什麼?”“咦?”老張愣愣抬頭,看到李欽遠,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您怎麼這個點過來了?”“唔。”李欽遠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今天其實很困,也不餓,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最後還是出來了。其實要是為了一口吃的,離書院近的早飯鋪子也有,味道也不差,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到了這邊,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老張倒是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反而說道:“你家小姑娘來了。”“什麼?”李欽遠呆住了。“就昨天那個小姑娘呀,還在裡麵吃飯呢,你不知道,剛才知道你不在,那張小臉都垮了,看著可招人心疼了。”老張嘴巴一張,就叭叭說道。“她不是......我家的。”李欽遠咬著牙說道,怎麼就他家小姑娘了?他們才見過幾次麵?“啊?不是嗎?”老張愣住了,“可昨天王二還說她是你未婚妻呢。”王二就是那個賣糖葫蘆的。李欽遠聽著都無語了,他就知道這樣的胡同裡沒什麼秘密,就算否認了,也能傳得像模像樣,他難得收斂了那副懶散紈絝的臉色,認真道:“人家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後彆讓他們瞎傳了。”他說得嚴肅又認真。老張一時也被震到了,等回過神,他連忙點了點頭,應道:“行,回頭我和他們說一聲。”“嗯。”李欽遠說完看了眼那個藍布簾,突然就不想進去了,剛要和老張說一聲,就聽人說,“對了,你幫我看看這個。”“什麼?”李欽遠接過老張手裡的東西,聽人說道:“是裡麵那個小姑娘帶來的,說是聽到昨天你和我說起這個,就問家裡的哥哥要了過來,我也不識字,不知道這些好不好。”說完,又看了看李欽遠的臉色,“怎麼樣?”“都是好東西。”李欽遠翻了幾頁,還給老張,笑道:“有這份資料,張遠考進書院,應該不成問題了。”“這,這麼管用?”老張愣住了。李欽遠說:“慶禧十七年探花郎出的題目,當然管用。”“探花郎?!”“這可如何使得?”老張性子淳樸,握著這遝東西,又是高興又是慌張,“這我要不把給阿遠準備娶媳婦的錢全拿出來,也不知道夠不夠。”“她給你的這些東西,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李欽遠說完,又恢複成先前那副懶散的模樣,他看著那塊藍布簾,須臾,又補充一句,“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彆糟蹋了。”“這......好吧。”老張猶豫半響,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李欽遠也沒說話,在寒風中立了半響,等聽到老張問他“吃什麼”,他才“唔”了一聲,“隨便吧。”他也沒什麼胃口。走了幾步,又問了一句,“今天的早飯,沒給她放蔥吧。”“沒啊。”老張笑道,“昨天看她把蔥花都挑出來了,就沒放。”“嗯。”李欽遠點點頭,這才打了簾子走了進去。作者有話要說:蠻蠻:我相公雖然表麵上凶巴巴的,私底下卻注意到我不吃蔥呢!作者:上麵這位小同誌,請你不要天眼視角。蠻蠻:嗚......七郎:你凶她?作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