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用過午膳,難得蘇雪瑩被解了禁足,姐妹三人正陪坐在劉氏身旁,說著些瑣事。“聽說金家大小姐的婚期定了,好似在臘月間,也不知她家為何,突然那麼抓緊了起來,臘月間事兒多,卻偏選的這個時日,莫不是出了事不成。”自從蘇雪玫和林家換了庚帖,臉皮也沒以前那麼薄了,沒事也關心些蘇州城內,各家小姐的親事來。劉氏聽了,眉目有些不自然,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蘇雪瑩接了話茬,她與金蓮夢同是庶女向來交好知道的多些也沒什麼。“大姐姐是不知,我倒是聽說,蓮夢姐姐的夫家可是浙江同知的庶長子,本來這事還成不下的,說是前幾日,不是查出浙江出了貪汙案麼,知府下了獄,眾人都傳這回同知要接了位置了,隻不過這同知府上,一向清貧許是看上了金家的嫁妝也說不定的。”如故倒是讚同的點了點頭,這金家雖在蘇州是大戶,但到底這金蓮夢隻不過是個庶長女,而且這些年來,金家已經有些衰敗的架勢,到底是在朝的人少了,路子便沒有那麼寬,想要把女兒往朝中嫁也是常理。再說浙江同知的庶長子,還算得上是她高攀了,就算是如今出了事,那也還沒連累到同知府上,金家可不是,得上趕著早些定下時日麼。眾人臉色各異,蘇雪玫有些不屑,蘇雪瑩倒是說得一臉羨慕,而劉氏眉頭緊鎖。“怎麼的,紀媽媽這規矩教的還不夠啊,還未出閣的姑娘家,成天嘴上掛著彆人家的親事,還要不要臉麵了,芸香帶二小姐回屋歇歇,這幾日就不要出來了,在屋裡好好學學規矩。”還不待蘇雪瑩再說上幾句,芸香就到了跟前,“二小姐請吧。”如故早知,蘇雪瑩在正房必定討不了好的,但也沒想到,這劉氏臉麵上的情都懶得做了。也是,這幾日蘇仲逸,一定是忙得連內宅都沒空來了,又怎麼會有時間,來管她蘇雪瑩的死活。而劉氏就不知是怨恨,連個金家的庶女嫁的都比她親女兒好,還是在擔憂蘇仲逸的官位了,這幾年蘇仲逸雖說沒有大貪,但是到底還是沒有清廉到哪裡去,真要是追究起來可就難說了。氣氛正因蘇雪瑩的打岔有了些許僵持,突地一個小丫鬟,急衝衝的衝進了屋內,一進來便跪在劉氏跟前哭喊著,“夫人救救奴婢啊。”這丫頭劉氏自是知道的,這是她放在錦西苑的人,怎麼的今日這麼不知道收斂,三丫頭還在就鬨到自己跟前了,豈不是明目張膽的告訴大家,這是她的人麼,“這是哪院的丫頭啊怎麼的,這般不懂得規矩。”如故見狀忙起身,“伯母這是我院子裡的,今兒也不知怎麼了,金鈴你起來好好說話,怎好在夫人麵前無禮。”金鈴這才有些麵露驚恐,抽噎著跪在地上不起,“三小姐救救奴婢啊,今兒一早何媽媽讓奴婢給芳容送吃食,說要是身上好點了,就該出來伺候小姐了,沒有這麼一直歇著的道理。奴婢便拿了東西給芳容送去,誰知剛進屋子便看見芳容躺著,直喊癢,聲音也斷斷續續的。”“奴婢想著這芳容怕是裝的,就壯著膽走近了,誰知走近了才見著那芳容滿臉的紅點點,嘴裡也不乾淨,奴婢聽說生了天花的人,便是便是那樣的,這天花可是染人的,奴婢奴婢怕極了才失了分寸。夫人夫人,夫人救救奴婢啊,奴婢奴婢還小,奴婢還不想死啊。”說完又是嚎啕大哭起來。劉氏和蘇雪玫一聽,臉色大變,“快來人啊,還不快把這瘋瘋癲癲的丫頭給我拉下去,自己怕染了病,還敢來這驚著主子,快給我拉下去啊。”卻是眾人都聽說,她大約是要染了天花了,愣是沒有一人敢動手拉她,一時屋內大亂,金鈴一聽劉氏說的話,整個人都瘋魔了,要拿手去抓劉氏的衣裙,“夫人您怎麼能這樣,奴婢為您辦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救救奴婢吧,不然奴婢一定會死的啊。”如故臉色有些不好,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紅線,紅線點了點頭,她才強忍著擔憂,“伯母這要是真的,若是天花的話恐怕真是會染人的,您還是要做好準備,先請把湯大夫請來要緊。”“你們都是死的麼,還不快些把人給我拉出去,先關在柴房裡去。”幾個小廝戰戰兢兢的,不敢靠近,彆說是在這個時代了,就是在近現代為了天花而故的人比比皆是,伊麗莎白一世不也是因為天花而逝嘛,也難怪他們會怕成這樣。“再不把人給我拖下去,全部杖斃扔出府去。”到底還是更怕劉氏的積威,幾人拿了帕子手抖腳抖的,靠近地上掙紮著的金鈴。金鈴本來就哭的滿臉都是,這會再看她,已是一臉的猙獰樣,本是大好的年紀,卻生生的成了這副模樣,如故心頭有些不忍。想要出口,身後的紅線卻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忙上前扶了如故一把,如故回頭見紅線決絕的搖了搖頭,隻好咬緊牙關,側過臉,不再看那場麵,耳邊卻一直縈繞著金鈴尖叫聲,和小廝的叫罵聲。“伯母,病原本不在金鈴身上,依我看還是讓我先回去,等把人都隔開了,也省得一會染得人更多。”劉氏臉色十分不好,想來也是被金鈴的模樣給嚇著了,由蘇雪玫扶著勉強的點了點頭。“你也小心著些,能遠著就遠著,一會等湯大夫來了讓他看看,看了就讓人把芳容送出府去,越遠越好,對了芸香去拿十兩銀子出來,三丫頭啊,一會你把錢給她,湯大夫的診金,一會還是去賬房開就是,倒是那人可是萬萬不能再留的了。你心腸太軟,又是頭回碰上這種事,難免會不忍,你聽伯母的話,一會就讓人把她送出府去,這錢給了她,也不能算是我們家虧待了她,到底是她福薄。”說完像是想起什麼,臉色更是不好,直讓蘇雪玫送她回屋裡,這堂上是萬萬不敢再待片刻了。如故接過芸香遞的銀子,假若也不敢多待的樣子,帶著紅線匆匆的走了。回了錦西苑,院子裡早就亂成一片了,如故見何媽媽和碧草正在院子裡罵人,這才放下了點心。“媽媽,芳容現下如何了。”何媽媽見了如故回來,忙丟下眾人迎了上來,還把人都隔了開去,“還躺著呢,全身都發了紅點痘痘的怪嚇人的,老奴也不敢靠近了看,這些不成器的,一見這樣全都慌了,要往外跑,被老奴和碧草攔著了。”如故點了點頭,“不必攔他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們害怕是正常的,”頓了頓提高了聲音,“你們莫怕,一會大夫就來了,你們這麼嚇跑,要是真的染了病出去,隻會禍害了更多的人,媽媽我們院子裡的空屋子多麼。”“回小姐的話,咱們院子空著的屋子,大約還有兩三個左右。”“你們先分分,這幾日進過芳容屋子的進一個屋,沒有進過的進一個屋,你們不要亂,亂了對誰都沒有好處,碧草把白紗布每人分一點,拿醋擦擦身子。”好不容易才把十多號人安排好,那邊傳話說湯大夫來了。湯大夫也是滿頭的大汗,有些急迫,後麵跟了個小童,拿著藥箱子匆匆的急走了過來,“三小姐怎麼的,還在院子待著,雖說依老夫看犯天花的可能不大,但也有些不好啊,您進屋歇著,老夫給您把把脈起。”“湯大夫我無礙的,我沒進過芳容的屋子,金鈴也沒碰著,我是萬萬沒有事的,您先看了芳容再來看我也是一樣,我就在屋內等您便可。”說著福了福身進了屋。湯大夫倒是點了點頭,他是剛剛從正房過來,因為劉氏怕得緊,先把人喊去了正房,他想來這位小姐怕是,心裡也怕的很,沒想到倒是個明白的人,碧草領了人帶著湯大夫,去了芳容的屋子。剛進了屋,湯大夫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何媽媽在外不曾進去,而碧草膽子大,又是早就進過屋也不差這麼一點,便跟著一同進了屋子。隻見芳容正一臉慘色的躺在床上,臉上果是發滿了紅點痘痘,看的人就心裡生怕,湯大夫看了兩眼心下也有些犯難,看樣子倒是真有些像是天花起來,又想著剛剛劉氏的話,不免臉色也不好起來。他在這蘇州城裡聲望算得上高的了,若真是又何必為了一個丫鬟而也染了病。想了一想,也不上前為芳容診治,隻是轉身出了屋子,讓小童拿了筆紙在屋外的石桌上寫了方子,“你去派人把藥煎了,這人怕是要不好了,順帶和你們家夫人說聲,老朽能力有限,請他另請高明吧。”說著搖了搖頭,就要走。何媽媽見故,忙上前攔了攔,“湯大夫您說著,看不了,那我們家小姐,您可得看看啊,雖我們家小姐說了沒碰著,可到底是冒不起這個險啊,您看。”湯大夫臉色也發難,“你糊塗啊,老夫可是剛剛進了屋子的,本來你們小姐就沒碰著便沒事,哪有你這般讓我上趕著去的,你便回了你們小姐,老夫恐染了小姐,就不去給小姐看診了,讓你們夫人給你們小姐,再找位大夫來便是。”說完也不看何媽媽一眼,轉身就帶著小童離開了。碧草從見了人都已經走開了,才俯身上前去看芳容,“你覺得怎麼樣,會不會難受的緊。”剛剛還奄奄一息的芳容,現在卻好似一點事都沒有,“沒事,小姐給的這藥極好用的,隻是有些癢,其餘的沒什麼感受,剛剛拿了鏡子照著,連自己的都要認不得了自己。”“小姐說一會,怕是就有人來把你卷了送出府,你出去了就把這包藥吃掉,再拿這個膏藥敷在臉上,很快就能好的,小姐的意思是,你出去就先照著紅線給的地址,到那地方住下,記著前麵幾日不要出門,你妹妹那莫擔心,之前紅線就安排好了的。”回頭看了一眼外麵,接著說,“我們過幾日出了府,就去那兒找你,除了我們和七娘子,不管是誰去都不可開門,這裡是二十幾兩銀子,你先貼身帶著,一會能塞的,就塞給送你出去的人,小姐說不要,省著你安全了才是要緊的事。”急衝衝的把話說完,見沒有異常把銀子放下,握了握芳容的手也不等芳容說話,起身就大步離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