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1 / 1)

在固定在擋風玻璃的遮風板對麵,蔚藍的天空和雪白的積雨雲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清爽夏日的風景簡直就如同風景明信片一般,但是手握操縱杆的夏魯魯的臉色卻明顯變得陰沉了。他看向高度計。現在高度四千五百。阻擋在前方的積雨雲的高度,目測大概有一萬米。幸好雲隻有一朵,於是決定迂回過去。夏魯魯在今天早上起飛後第一次拿起了傳聲管。從衝擊的起床到現在為止,還一句話都沒有和法娜說。但是他心想即使再不自然,不說話還是不行的吧。於是他閉上眼睛提起膽子,開口打算以自然的感覺叫她。“大、大小姐。”但是發出的聲音確實完全不成樣子的。他咬緊嘴唇,準備再度自然地去叫她,這時從傳聲管傳來了法娜的聲音。“什、什麼事?”法娜的聲音也是完全不成樣子的。看來彼此都很尷尬。夏魯魯儘可能地裝出什麼事都沒法有發生過的態度。“那個、我們的前進道路上有積雨雲,所以必須要稍微改變下航路。”“哦,是這樣啊。”“是的。那雲中總是如同風暴一般,是根本無法突入的。”“啊,真可怕。”法娜的聲音從剛才開始就非常做作。不過可以知道她在努力地裝作平靜。“越過雲層的話我想敵人就會出現的。請大小姐繼續負責後方的警戒。”“是。”尷尬的通信就此結束。夏魯魯把傳聲管掛了,呼了一口氣。通過交流言語,從早上開始的尷尬變得薄弱了——他認為應該是這樣的。雖然剛才通過傳聲管傳達的事情是沒有必要對法娜說的,但是為了今後圓滿的飛行,不管怎樣都好總之最重要的是保持平常的狀態。注意力一不集中的話夏魯魯的腦內就浮現出今早的情景。每當那個時候他就會甩頭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空域,但是不知不覺以藍天為背景的法娜裸露的肢體就被描繪了出來。在執行重要的任務中,在應該發現敵機的空域裡,自己卻在腦中描繪著女性的裸體,莫非自己是無藥可救的白癡嗎,夏魯魯深刻地煩惱到。今天早晨——在東方的水平線那邊開始滲出青紫色的時候。夏魯魯處於半睡半醒中。拂曉前海上彌漫著發白的霧氣,迎來了一日中最感到寒意的時間。他身子顫抖了一下,在朦朧的意識下將毛毯拉高,這時他發現旁邊有溫暖的東西,於是幾乎是自動地向那個靠近。有著清爽的氣味。意識雖然開始清醒了,但是不願意從毛毯裡出來。夏魯魯將臉頰埋進那柔軟的東西裡。接著那氣味從夏魯魯的嗅覺神經傳到腦髓,腦髓因為那氣味產生了原始的反應,朝夏魯魯的股間發出了「勃起!」的命令。就在忠實的股間的部下按照命令勃起的同時,夏魯魯迷迷糊糊地微微地睜開了眼睛。於是他發現有著香氣的柔軟的溫暖的東西是在自己身體左側睡覺的法娜的胸間。他眨了一下眼睛,將臉從她胸上移開,再次凝視著眼前的東西。法娜穿著白色泳衣衣冠不整地在恬恬地睡著。法娜的毛毯掉在身體旁邊,現在處於兩人用擠在一起裹著同一條毛毯的狀態。夏魯魯隻穿著一條木棉的內褲。自己現在和卡魯羅皇子的婚約者肌膚相親,兩人一起睡在海上。“誒。”他不覺發出了聲音。聽到聲響,法娜的兩個銀白色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半裸的兩人麵對著麵,在躺著的情況下凝視著眼前的彼此。法娜的眼睛漸漸地瞪大了,那視線慢慢地轉向夏魯魯的股間。剛才從腦髓接受原始的命令並且忠實地遵守著的夏魯魯的部下在法娜那一塵不染的眼睛前方轟然地勃起著。夏魯魯的雙耳確實聽到了法娜的喉嚨在鳴響。接著瞪得老大的銀白色雙眸回到夏魯魯的臉上。法娜的嘴在夏魯魯的眼前大大地張開了。如果帶上耳塞就好了,夏魯魯朦朧地想到。“呀――――――――――――――――――”夏魯魯隻是沉默地承受極近距離的慘叫聲的直擊。在長長的慘叫聲結束後,部下依然轟然地勃起著。在恢複冷靜後,他說明了大概的情況,並且指出這是因為男性這一生物的身體特性而導致的不可抗拒的宿命,強力地發誓絕對不是什麼禽獸的行為。法娜在夏魯魯辯解的途中攔下他的話為自己的輕率道歉,在經曆了尷尬的沉默後,兩人換上飛行服,沒有說一句話就開始了第三天的旅行。從積雨雲旁邊飛過一段時間後,這次是在高度一千五百左右的地方有層積雲阻擋在了麵前。範圍相當廣闊,雲覆蓋住了視野,使得他無法眺望海原。在比這層積雲高的地方沒有一朵雲彩,非常晴朗,被敵機發現的可能性也很高。在思考之後,夏魯魯鑽入了厚厚的雲層之下。擋風玻璃之外被一片灰白色所籠罩,之後黑暗的海原唐突地出現在眼前。在高度一千左右的地方拉起機首,總之朝向西北前進。再飛數小時的話就能夠看到大瀑布,那樣應該就能確認機位了。雲下麵在下著雨。雨滴弄濕了擋風玻璃前麵的遮風板,不過因為機速的影響,飛沫全都朝向後方飛去。視野被限製住了。夏魯魯絲毫不敢大意,一邊凝神注視著前方一邊巡航。接下來終於要進入危險的空域了。現在飛行的航路北邊是淡島,南邊是伊予島,兩個島上都有建設著天上空艇兵團的大飛機場。巡哨機在這之間不斷地往來,如果被發現的話,那麼就會落到被從兩個飛機場起飛的真電追擊的下場。另外還可能會和以法娜為目標在這附近航行的機動艦隊聯絡,在自己這邊的進路上布下天羅地網。總之必須要銘記不能被敵人發現這一點。忘掉今天早晨的事,將意識集中到接下來的事情中。頭上暗色的層積雲斷斷續續地有著縫隙。有時能夠通過那間隙看到雲上的情況,不過現在隻能略微看到藍天,沒有什麼異常。隨著進一步前進,雨成了霧狀。機體前後的能見度被大大地限製了。如果過度下降的有可能會和海麵劇烈衝撞,所以SantaCruz就在雲底正下方巡航。飛行員要想在天空上生存的話,除了技術和經驗外,「直覺」也是很重要的。以超越道理的動物般直覺看破隱藏在空域內看不見地方的敵人的存在,這樣的飛行員是很稀有的。隔著機體感受到敵艦乘務員釋放出的緊張感、殺氣,先下手為強反過來將對方一擊致命,如同古代劍豪一般的天空中的王牌們。——有殺氣。夏魯魯的皮膚對空域中存在的異物做出了反應。握著操縱杆的手緊張地滲出了汗水。眼睛看向四麵八方,但是什麼也看不到。於是他拿過傳聲管。“大小姐,請您進一步地警戒。附近似乎有什麼在。”“是,那個……”“什麼?”“我不知道這有沒有報告的必要,不過……”“如果有什麼在意的地方的話,不管什麼都請儘管說。重要不重要由我來判斷。”“那個……雲間漆黑一片。”“誒?”“一直能從雲之間看到藍天,但是剛才通過的雲間不是藍天而是漆黑一片的。”汗水從夏魯魯的臉上彈開,取而代之的是戰栗掠過背部。“大小姐,那是敵影。”“誒?”“因為敵艦在雲上航行,所以雲間是漆黑的!!”夏魯魯將傳聲管狠狠地掛上,仰視著後方的雲。在視線前方,雲底好像從天上朝地上突刺長槍一般被刺穿了。雲裂開了,從那裂開的地方,筒狀的陽光朝海原斜射下來。不隻是後方。仿佛包圍著SantaCruz一般,描繪著半徑四公裡的圓周,雲天千瘡百孔,黃金色的放射狀光束射向大海。宛如聖堂畫的景象,但是和陽光一起降下來的不是天使的十二軍團。而是人為的陰險的東西。“遭了……!”夏魯魯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周圍發生了什麼。傳聲管傳來法娜驚慌的聲音。“敵艦要降下來了!突破雲層——”“大小姐,放低姿勢!注意不要讓外麵看到你的臉!”夏魯魯他們很早就被發現了。恐怕是因為在雲上方的飛空母艦用電波探測器掌握了自己這邊的動向。這個空域是——在敵機動艦隊輪形陣的正中央!暗號電報果然是被解讀了。敵人是以萬全的態勢在等待著SantaCruz。夏魯魯朝向四麵八方的視線看到無數艦首閃耀著帝政天上的紋章的飛空驅逐艦撕開雲降下來。巨大的青蟲型機影沐浴著陽光,在淺灰色的背景中釋放出鈍感的黃銅色。全麵鋼鐵裝甲的壓迫感,飛行的超重量鐵塊醞釀出的莊嚴的威容。那是被稱作燦雲型的天上最新銳的高速驅逐艦。全部共八艘。包圍著SantaCruz,以幾乎相同的速度在航行。夏魯魯眯起眼睛。每艘驅逐艦都從側腹的黑穴射出三個看上去很不祥的東西。夏魯魯栗色的頭發不僅寒毛直立。“空雷!”與言語同時,全八艘,合計二十四的空雷發射管發出切裂大氣的銳利的聲響。尾部裝著以氫電池為動力的螺旋槳的淚滴型發射彈撥開雨水朝著SantaCruz在空中描繪出二十四道軌跡。這空雷的前端安裝有能夠感應到氫電池反應堆的釋放的熱氣的傳感器,在電力衰竭之前會一直追蹤目標的。避開的方法隻有一個。夏魯魯推動操縱杆將機首朝向海原。雖然因為霧導致能見度很差,但是現在沒有說三道四的空閒。他一邊通過腹部感受機速一邊將眼睛看向高度計和速度計,看清與海麵激烈衝突的最大限度。伴隨著急速下降,擋風玻璃發出了聲響。機體嘎吱嘎吱作響。“炸彈追過來了!”從後座傳來法娜的叫喊聲。“把頭壓低!已經不需要警戒了!”夏魯魯一邊大聲叱責,一邊將全部神經集中到前方視野。在降下來的雨中,他用肉眼捕捉到了染成銀斑的海麵。迅速轉頭看去,無數空雷從機體後方追過來。在確認的同時將操縱杆猛然拉近。留下螺旋槳的嗡嗡聲,SantaCruz抬起機首,就如同掀起海麵一般,群青色的機體以驚人的速度在超低空斜向滑行。同時擋風玻璃外麵雷聲轟響。不是一次。兩次、三次、四次,讓雲天震動的中彈聲在後方陸續發生。一共十八顆空雷無法跟上獵物的動向,在海原上揚起了粗壯的水柱。但是跟在後方的剩餘六顆在空中描繪出不急不緩的曲線緊隨SantaCruz尾部。夏魯魯咂了一下嘴。空雷要比自己的機體要快。如果再度上升做同樣的事的話,那麼在中途一定會被追上的。那麼——方法隻有一個。在能見度範圍內捕捉到在相距水平距離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航行的驅逐艦,夏魯魯將機首朝著驅逐艦上升。敲打節流閥把手。SantaCruz加速了。雖然電力消費量暴漲,但是這是為了生存的必要操作。為了獲得上升到那艘艦艇占據的高度所必需的升力,加速是必要的。就在總算抬起機首那個時候,從驅逐艦彎曲的身體突出來的半圓形碉堡上的無數對空炮、對艦炮朝向了夏魯魯。刹那間,在上升的SantaCruz周圍綻放出對空炮火的花朵。“哇呀。”對那接連不斷的爆炸,法娜發出了尖叫聲。在那煙霧之中,背後的六顆空雷朝著SantaCruz一直線地衝過來。視野前方,驅逐艦身影越來越巨大了。炮火越來越激烈。擋風玻璃之外幾乎被爆煙籠罩了。夏魯魯讓機體微妙地滑行一邊避開炮手的射擊一邊上升。驅逐艦也明白夏魯魯的用意。所以在拚命地射擊。後方的兩顆空雷噴出橙色的火炎爆炸了。因為是發射彈所以經不住炸藥彈射擊。驅逐艦拚命地瞄準跟在夏魯魯機體後方的空雷射擊。但是——“抱歉。”簡短地道歉後,夏魯魯擦著驅逐艦上升了。跟在後麵四顆空雷跟不上SantaCruz的動向,陸續擊中驅逐艦彎曲的身體。空中響起沉重的爆炸聲。淡墨色的空域一帶被染成了湧出的火炎的顏色,刺耳的鋼鐵的哀鳴貫徹雲天。從正中央被折斷的青蟲型的艦影一邊向中彈處散布人員,一邊向著冰冷顏色的海原墜落——法娜那銀白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這不是歌劇的觀劇。在無法通過玻璃的現實世界,幾十個、幾百個背上燒著火的人被拋到了空中。能夠辨認出一個個帶著苦悶與懊悔的扭曲的臉。裝載在軍艦上的幾百個人的生命過分簡單地消滅了。讓人感到驚愕的不合理的生命們的終幕。一個個生命應該都有著不可替代的家人、朋友、戀人的思念,但是隻是一瞬間的變化,這一切都歸為零。法娜第一次見識到戰場的悲慘。但是這地獄繪圖馬上被一麵灰白色消除了。SantaCruz在製造出雲天的層積雲裡麵往上升。線狀的水粒子經過視野。風在有機玻璃對麵呼呼地吹著。突然眩目的陽光射進操縱席。雲上方被始終透明的藍色所支配。另外——機動艦隊在層積雲遙遠的上方,高度五千米的地方航行。突破雲層的SantaCruz處於朝著敵飛空母艦的下腹上升的狀態。夏魯魯眯起眼睛確認艦隊的全貌。從大小來看,在中心的是天上空艇兵團的正規空母。上方有著飛行甲板,裝載了六十~七十架沒有浮舟機構的艦上戰鬥機、雷擊機、轟炸機。據說天上所持有的正規空母一共七艘。讓如此珍貴的武裝中的其中搜索並追蹤法娜,可以感受到天上帝是動真格地想阻止這次作戰。正規空母的周圍還有重巡兩艘、輕巡兩艘。它們一邊朝著SantaCruz下降,一邊打開了底部炮門。夏魯魯咬緊嘴唇在雲正上方水平飛行。再次敲打了下節流閥把手,提升了機速。刹那間,SantaCruz周圍出現了無數道將空中撕開的曳痕,正下方的雲如同海原一般噴出直粗大的水蒸氣的柱子。那是重巡的大口徑炮的炮擊。夏魯魯用精細的操作提升引擎功率,一邊讓機體斜滑蜿蜒避開射擊,一邊像往雲正上方爬去一般逃跑。炮火的轟鳴覆蓋了整個天空。炸裂彈在近前發生爆炸,SantaCruz的機身破了一些細小的洞。法娜害怕地說不出話來。擋風玻璃之外是火炎與爆煙的地獄。伸手過去的話,死亡在那裡等待著。“能夠逃掉的。請相信我。”在炮擊聲的回響中,夏魯魯的聲音通過傳聲管不可思議地傳到了法娜的耳中。非常平靜的,但是包含了決意的聲音。法娜無法回答,隻是在點著頭。夏魯魯回頭看向後麵右斜上方。在高度差二千米、水平距離二千米左右的地方,正規空母沒有發射對空炮,隻是在泰然地俯視著SantaCruz。不——並不是隻是在坐視的。芥子粒一般的無數的影子從那上部甲板起飛。從空母上起飛的影子眨眼間就在空中編組成整齊的七機編隊。“來了。”從接受這次開始,夏魯魯最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了。不知不覺身體顫抖了。感覺生存的自信似乎要被那不祥的影子全部奪走一般。“沒有戰鬥的必要。隻要逃掉就好了。”他這樣說給自己聽,將引擎功率開到最大。“有十四架飛機追過來了!”傳聲管中傳來法娜顫抖的聲音。敵人的七機編隊有兩隊。夏魯魯一邊盯著計量儀器盤,一邊眺望周圍的空域。看到遙遠的北方有著如同屏風般排列的積雨雲群落。雲頂都達到了一萬米。在夏空出現的純白的山脈的身體。是以藍天為背景顯現出輪廓鮮明沒有雜誌的白色。逃到那裡去。夏魯魯這樣決定後,提升了引擎的回轉。“大小姐,已經沒有必要警戒了。請把頭壓低、係緊安全帶、抓緊座席。”“是、是。”“可能會有些粗暴。不要說話,不然會要到舌頭的。因為會急速上升、急速下降,請帶好耳塞。”得到法娜的理解,夏魯魯進一步加速了。速度計的針超過了每小時六百公裡的度數。因為是接近極限的速度,機體的震動激烈地讓人受不了。但是——與不祥的螺旋槳聲一起,黑影不一會就投射到了操縱席上。正下方的雲映射出呈十字形的機影。五架、六架、七架——不管怎麼逃,機影都毫不在意地緊隨夏魯魯機之後,而且那數量還是單方麵增長的。夏魯魯轉向後方。仿佛是在嘲笑他在拚命逃跑一般,十四架機影悠然自得地占據著SantaCruz的後上方。“真電。”從夏魯魯的口中吐出空中之王的名字。十四對一。數量自然不用說了,機體性能也處於劣勢。自己這邊卻除了後部機槍外沒有其他武器,而且法娜也不會使用這唯一的武器。各種各樣的絕望籠罩在夏魯魯的心頭。但是——這是預想中的事態。夏魯魯察覺到了自己的思考,於是將膽怯的念頭從頭中甩開。他重新握好操縱杆,進行了深呼吸。要冷靜,他這樣說給自己聽。失去冷靜的話,那麼那就是死的時候。脫離這個苦難的唯一武器就是夏魯魯的操縱技術,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在出發前就應該對此有所覺悟了的。——就算機體性能輸了,在操縱技術上市不會輸的。一定能夠逃掉。夏魯魯沒有發出如此嘟囔道,再度下定了決心。按現在這樣下去會被捕捉的。直覺這樣訴說著,在聽到這訴說的下一個瞬間,夏魯魯踩了右踏杆。以最高速飛行的機體急劇斜滑。從真電的兩翼發射出的二十MM炸藥彈像是追隨SantaCruz的軌跡一般紮進雲中,揚起了如同波浪的水蒸氣的飛沫。就算躲開了第一波子彈也無法安心。形成隊列的飛機會衝出來向結束了斜滑運動的獵物發出第二波、第三波的子彈。夏魯魯是明白這點的。在滑行結束後,這次是踩左踏杆,蜿蜒著避開下一波攻擊。躲開了真電三機編隊的攻擊。但是接著組成菱形的四機編隊攻了過來。這次是一個接一個交替在前,毫不間斷地進行機槍掃射。SantaCruz一瞬都無法飛直線。擺動尾部左右滑行,仿佛在空中遊動的海蛇一般躲開槍擊。即使對方的速度占優,戰鬥機之間的戰鬥不對準機體的首尾線——從尾翼到機首的直線——進行槍擊的話基本上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夏魯魯看準對方是自己的首尾線一致的時機進行搖動。在敵人看來,恐怕會認為夏魯魯的背後長了眼的吧。夏魯魯將全部神經集中到背後。到現在為止培養出來的直覺和經驗會告訴自己敵人的射擊時機。當然隻要有一瞬出錯的話,在下一個瞬間SantaCruz就會噴出火化為未來荒廢的棺材。這是不允許失敗的。敵方因為夏魯魯的靈巧而焦躁不已,三機編隊並排成橫一列,微微地搖晃著機軸開始散播機槍彈。不是像之前一樣對準首尾線集中一點發射子彈,而是在SantaCruz周圍散播子彈使得機體造成損傷的作戰。SantaCruz的機身承受七•七MM機槍彈的攻擊發出哐哐的讓人害怕的聲音。後座的法娜低著頭抓住座席恐懼地顫抖著。夏魯魯轉過頭去,發現機身被打破了幾個洞。接著將眼睛快速轉回到計量儀器盤上,確認氫氣沒有泄露。自己這邊的做法已經暴露給敵人了。雲的絨毯,在那正上方的戰鬥是個機會。夏魯魯做好決定,看了看阻擋在北方的積雨雲山脈後,略微踩住踏杆將操縱杆推倒。機體緩緩地傾斜,SantaCruz突入層積雲的正中央。是非常厚的雲。雲底有著直通海麵的危險。依靠著高度計操縱著操縱杆,在高度五百的地方突出雲層。將操縱杆拉回來,在高度二百朝北方水平飛行。眼下是被雨拍打的黑暗的海原。轉過頭去,確認了七艘飛空驅逐艦將船頭轉向這邊直線前進。但是沒有發射對空炮火。似乎是為了避免自相殘殺,把解決獵物的工作全權交給真電了。晚了一步的真電四機突破雲層,以機敏的動作拉起機首,將矛頭對向SantaCruz。追過來的隻有編隊的隊長機。因為在雲中編隊飛行容易碰撞,所以是被軍令禁止的。解散了編隊的剩餘的飛機還在雲上的吧。在視野中沒有看到它們。夏魯魯凝神注視前方。在雲上看到的積雨雲在這個位置因為雨幕的妨礙而看不清楚。於是將操縱杆傾向下降到雲下前看準了的方向。但是馬上發著紅光的曳光彈就從視野前方飛過。跟在SantaCruz後方的真電四機開始了槍擊。通過這段時間的交手,夏魯魯已經看透了敵方飛行員的技術。——不算好。看到了微弱的希望。雖然有機體性能的差距,但是如果自己這邊的技術大幅超越敵人的話,那麼就有逃脫的可能。SantaCruz優於真電的唯一特性——那就是有著能夠在海上著水的這一優點。單座戰鬥機真電失去機位是攸關飛行員的生死的。如果過分追逐逃跑的地方導致飛到母艦發信的電波航路帶外去的話,就有無法歸還墜死的危險。真電的飛行員在出擊並解決外戰鬥後,必須要完成在沒有記號的天空發現豆粒大小的飛空母艦這一重大工作才行。操縱SantaCruz的夏魯魯在這點上要比真電的飛行員有心理優勢。萬一空戰延長導致失去機位的話,夏魯魯可以在海上進行充電,然後繼續飛行。所以現在夏魯魯的目標隻有一個。——逃出敵人的電波航路帶。蜿蜒著躲避槍彈,儘可能地遠離敵飛空母艦。為了讓真電的飛行員們感到失去機位的恐懼,他一點點的改變機首的方向對他們進行迷惑。對方因為自身產生的不安而掉轉機翼尾朝SantaCruz的話就是夏魯魯的勝利。除此之外,自己這邊沒有勝算。夏魯魯注視著後方。依然是四機各行其是地追過來。因為全都是隊長機,似乎是彼此都想搶功,沒有形成編隊。敵方飛行員也察覺到夏魯魯技藝高超。雖然有威嚇的槍擊,但是並沒有正格的攻擊。不是在等夏魯魯因為焦躁露出破綻,就是在等彆人先攻擊。夏魯魯從高度五百進一步下降。四百、二百、一百。高度計的指針在後退。一個勁地下降,看準了雨中的海原。高度十米的時候拉起機首。轉頭看去,敵四機在高度一百的地方追隨著。從這裡開始就是技術的勝負。敵人如果過於深入的話就會和海麵激烈衝突,所以不敢輕易攻擊。要擊落現在的SantaCruz需要和夏魯魯在同一高度進行水平射擊,這就有讓螺旋槳撞到海麵上的危險,要求敵飛行員有和夏魯魯同等程度的技術。夏魯魯認為真電的飛行員在猶豫。恢複冷靜了。搖晃著機體,機首所向沿著Z字形改變,SantaCruz在牽引著敵機。目標是前方呈squall-line排列的積雨雲群。如果到達那裡的話,狀況就會一下子傾向自己這邊。就在能夠看到希望之光的這個時候,從傳聲管傳來了法娜的聲音。“有五架飛機從左邊斜上方來了!”夏魯魯瞬間將頭轉向左上方。正如法娜所說的一樣,新出現的五架真電像是對自己這邊的航路描畫T字型一般,從旁邊迫近。在說之前完全沒注意到。這明顯是夏魯魯的疏忽。醒悟到跟在後麵的四機是為了進行這聯合攻擊才沒有槍擊的。會被擊中。“大小姐,低頭!”就在夏魯魯的叫喊聲在擋風玻璃內回響的同時,從旁邊迫近的五機的二十MM機槍噴出了火。SantaCruz的前方形成了曳光彈之牆。同時,在後方進行追尾的四機搖晃著機軸開始散布機槍彈。夏魯魯避無可避。幾乎隻能看著機體衝入機槍彈之中變得粉身碎骨——就在這樣想的時候,夏魯魯的兩手擅自動了。在要與曳光彈之牆產生激烈衝突的那一刹那,夏魯魯反射性地將操縱杆往下推,機首微妙地下傾。不是在思考下能夠做出的動作。迄今為止的經驗和直接,讓隻有一秒的幾十分之一的刹那的回避行動成為可能。五架真電從眼前通過,仿佛從擋風玻璃伸出手去就能碰觸到。SantaCruz穿過敵機下方。高度五米。海麵就在伸出腳就可能會碰到的地方。在就要和波浪產生劇烈衝突的時候拉起了機首。一瞬間感到了安心。但是後方向著這裡發射機槍彈。一邊踩著踏杆一邊躲避散布在空間的機關彈——本應如此的。但是突然伴隨著沉重的響聲,側麵的有機玻璃破碎了。與此同時,夏魯魯的太陽穴部分受到了仿佛被金屬棒毆打了一般的衝擊。夏魯魯的頭側向後仰去。血從太陽穴湧出來,擋風玻璃被染成了血色。“夏魯魯!!”從遠處傳來法娜的大聲呼喊。究竟發生了什麼,夏魯魯無法理解。風景變得朦朧,螺旋槳的聲音在遠去。“夏魯魯,振作住,夏魯魯!”視野模糊、歪斜、傾斜。聽到了法娜的聲音。那個聲音維係著薄弱的意識。自己的血的氣味直刺鼻孔深處。感覺不到疼痛。但是有著不集中注意力的話就可能完全失去意識的預感。勉強張開眼角。血滲入眼中,反射性地用一隻手擦掉。雨滴從旁邊打進操縱席。從視野邊上可以看到在SantaCruz右上方往上飛的五架真電的尾部。不隻是從左邊來了五機。右邊也來了五機。夏魯魯對此完全沒有察覺,受到了橫向的槍擊。——到此為止了嗎。他一邊感受著拍打臉頰的風和雨滴,一邊這樣想到。“堅持住!”沒有使用傳聲管,法娜直接對夏魯魯喊道。子彈橫穿機體,沿著夏魯魯的太陽穴擦過。雖然隻是擦過,但衝擊力也是很強的。夏魯魯一邊的頭發因為血而凝固了。雨和風無情地從破碎了的擋風玻璃吹進操縱席。擋風玻璃內的溫度一下子下降了,寒氣滲入身體內。法娜的視線所向,四架真電還是依舊在悠然地追著。那遊刃有餘的飛行姿勢簡直就是準備給受傷的獵物致命一擊的鬣狗。法娜咬緊櫻色的嘴唇。對在這樣的狀況下隻能低頭發出慘叫的自己感到很不中用。法娜眼前的七•七MM回旋機槍一副好久沒有被使用的樣子,槍身向著不同的方向垂著。在出發前的訓練沒有學習機槍的使用。將來要成為皇子妃的少女是不能使用殺人道具的,這是德爾·莫拉魯家的要求。但是,現在——不是應該射擊的時候嗎。和之前不同,現在的SantaCruz隻是以一定的速度直線前進而已。就好像受傷的野獸以朦朧的意識拖著腳逃跑一樣。就算是外行人的法娜也明白,在這樣的狀態下被敵人從後方瞄準射擊的話,一定會輕而易舉地被擊落的。法娜戰戰兢兢地把雙手放到閃耀著黑色光芒的回旋機槍的把手上。鐵一樣冰冷的感覺通過指尖傳了過來。這是貨真價實的殺人道具。法娜一邊發抖,一邊以意誌將力量注入顫抖的手腳中,笨拙地將槍口朝向敵機。用瞄準器觀察,真電已經接近到幾乎都要溢出瞄準框這樣的程度了。“神啊,請原諒我的行為。”在嘟囔之後,法娜握緊了機槍的發射把手。但是機槍卻毫無動靜。焦急地無數次拉動把手,但是槍口卻噴不出火來。似乎是操作出錯了,但是不知道是哪裡不對。法娜對派不上用場的自己懊悔地快要流淚了。真電逼近到幾乎可以看到飛行員的臉那麼近的距離了。敵方飛行員看向這邊浮現出下作的笑容。把法娜的生死玩弄在手掌之間。可以從那表情看出這意思。我要看著那樣的笑容死去嗎。最終自己過著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任何事的人生。在誕生到這個世上做了的時候隻有像人偶一樣默默地在玻璃裡麵眺望著世界而已。感到懊悔的法娜一動不動地等待著臨終的瞬間的來臨。迄今為止從沒憐惜過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即將被奪走的現在,明白了這是無可替代的東西。要是稍微努力地活著就好了。昨晚應該和夏魯魯再多說幾句的。訴說自己的事情,多詢問夏魯魯的事情,互相了解彼此,使得關係變得親密就好了。如果那樣的話,說不定也能夠老老實實地接受以這樣的形式一起死去的。就在她腦裡盤旋著無止儘的後悔的時候,突然好像空氣從肺腑深處抽出來一般,身體一下子變輕了。機速在上升。這是法娜感受過的最高速度。能夠看到吊起的臉頰肉的下作的笑容從視野中遠去。吹進操縱席內的雨和風的勢頭更強烈了。法娜將頭轉向前座。渾身是血的夏魯魯用腳卷住操縱杆,以全身的力氣在操縱機體。“夏魯魯!”法娜不覺叫喊道。“還沒有結束。”夏魯魯對後座這樣說道,將右手從超增壓(overboost)把手上拿開。剛才這一下蓄電量一口氣下降了。使用超增壓(overboost)的話可以以莫大的電力為代價,使得機速一瞬間急速上升。這並不是能夠隨便用的方法,不過至少暫且脫離了危機。夏魯魯的意識現在依舊是朦朧的。注意力一不集中的話視野似乎就會突然變暗,然後就這樣墜落到黑暗的底層。並且心想感卻變成那樣的反而比較輕鬆吧。太陽穴感到疼痛。脈搏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不停地在出血。因為擋風玻璃破裂了,所以操縱席內是非常冷的。可以感受到身體在變冷。操縱杆變得沉重,手又使不上力。雨水和血水交融使得他看不清前方。就這樣被擊落反而要輕鬆。夏魯魯的精神發出了這樣的哀鳴。“隻有我的話那麼被擊落也無所謂。”仿佛是在激勵自己一般,他的嘴裡發出了嘶啞的聲音。“但是還有法娜在。”一邊以後座聽不到的聲音嘀咕著,一邊用全身的力氣支撐操縱杆,讓準備上浮的機體朝下方轉舵。劈開雨的螺旋槳聲從背後迫近。真電在追過來。不用轉頭看也能知道。那不是靠一次超增壓(overboost)就能甩掉的對手。緊貼海麵飛行是非常辛苦的。鹽辛味的波浪飛沫從破碎的擋風玻璃衝進來。不是在封閉的雲層之下,想要到太陽高照的雲的上方去。雖然肉體在這樣訴說,但是生存本能對此表示拒絕。現在拉起機首轉為上升運動的話,會在機速減慢的狀態下將機體上部暴露在真電的眼前,絕對會被當場乾掉的。在沒有甩掉對方之前,隻有在這個高度飛行才有生存的希望。傷口的疼痛讓頭蓋內部嗡嗡作響。手指麻木了。玻璃碎片也弄傷了夏魯魯的雙臂。操縱杆異常沉重。但是操作隻要有細微的失誤就會導致和海麵激烈衝突。現在能做的隻有忍耐一條路。夏魯魯拚命迫使自己的意識清醒,感受從背後傳來的敵飛行員的殺氣。在真電的二十MM機槍噴出火來同時,SantaCruz在緊貼海麵的地方讓機體斜滑。機關彈從機體的左側麵通過,揚起了無數水柱。SantaCruz好像斜著切開波濤洶湧的海麵的低空一般在飛行。法娜坐在後座將脖子儘可能地扭向後方,不斷著叫著夏魯魯。“夏魯魯,對不起,夏魯魯。”那話語中飽含著淚水。法娜也被雨淋濕了,不過她的臉上摻雜著不是雨滴的東西。她明白夏魯魯在就要神智不清之前握住了操縱杆,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現在的法娜所能做的隻有為了不讓夏魯魯失去意識而毫不間斷地和他說話。“我是個沒用的人啊。對不起。我是無可救藥的累贅。”夾雜著嗚咽聲說著即使說了也沒什麼用的話。如果停止說話的話,維係夏魯魯的意識的東西就可能會斷掉,所以很害怕。夏魯魯時不時嘀咕著像是胡話的難以聽清的話,幾乎是靠著本能讓機體蜿蜒前行、改變機速、斜滑的。從背後射來的槍彈完全無法捕捉住SantaCruz。阻擋在前方的屏風狀的積雨雲群微微地進入了因為出血的影響而變得模糊的夏魯魯的模糊的視野中。自己這邊的活路隻有那片空域了。雖然幾乎處於出神的深淵,但是夏魯魯作為飛行員的本能讓機首朝向雲的山脈。受傷了的SantaCruz的機翼切開雨。感覺一放鬆的話就可能會昏過去,於是將意識集中到傳到耳中的法娜的話。自己背後有著法娜的這個事實支撐著現在的夏魯魯。被雨幕覆蓋的夏魯魯的視野時不時會混進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幼小的法娜。以向日葵花園為背景,過去的法娜在哭喊著。“振作住,夏魯魯。”微微的笑容在夏魯魯那被血弄臟了的臉上蔓延開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走馬燈嗎。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境,於是仿佛是開玩笑一般回應法娜的話。“法娜,你在哭嗎?”回想起一邊哭一邊欺負豬的時候。記得法娜問自己有沒有在哭的時候,自己慌忙把眼淚擦掉了的。“嗯,我在哭啊。我什麼也做不到,所以很不甘心。如果在這種時候有什麼我能做的就好了。”在渾濁的意識中,幼小的法娜的聲音不可思議地清晰地傳入耳中。風雨的寒冷的感覺遠去了,沉澱在心中深處的法娜的話語是很溫暖的。“我有個請求。”“什麼?”“我希望你能夠和我說話。”“不礙事的嗎?”“完全不。聽不到人的聲音的話,我會昏迷過去的。”“明白了。要說些什麼呢。”四架真電依舊在後麵追隨著。在等待自己這邊的間隙。夏魯魯一邊和法娜對話,一邊將神經集中到後方。“傷腦筋啊。我沒有自己主動和彆人說話的經驗。我能問你的事嗎?”“嗯。可以的。”“為什麼要開飛機呢?”夏魯魯一邊以精妙的蜿蜒牽製敵人,一邊回答法娜的提問。“因為喜歡。”“喜歡戰爭?”“怎麼可能。隻是喜歡在空中飛而已。”“是啊,說的也是。”真電的二十MM機槍咆哮了。但是子彈所向已經沒有SantaCruz了。沿著超低空揚起波浪飛沫,機體橫向滑行。從剛才開始一直在反複進行同樣的操作時因為這是最好的。夏魯魯知道要是忍耐不住采取其他手段回避的話,那麼就會被當場擊落的。“我們是沒有多少選擇的。上司要是命令搭上飛機和敵人戰鬥的話,我們就隻有遵從。”剛才航行而過的五架真電在空中回旋,從左斜上方衝過來。另外給予了夏魯魯一擊的另外五架以同樣動作從右斜上方飛過來。“將我帶到艾斯梅拉魯達也是因為被命令了嗎?”渾濁的夏魯魯的意識卻完全把握了空域的狀況。仿佛從上方鳥瞰自己的機體和敵機一般,迄今為止從未經曆過的不可意思的感覺在引導著他。“有一點關係。不過單獨從敵人中突破渡過中央海是從沒有人做過的事。主要是我想做做看。”左邊五機要比較快。他做出這樣的判斷,踩向右踏杆。“即使成功後功勞會被他人奪取?”機體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掃射的機槍彈讓海麵裂開。“不想要名譽嗎?”可以判斷出那是七•七MM機槍彈。敵人已經將裝填數比較少的二十MM機槍彈打光了。“如果說要給我的話那我是可以收下的。不過沒有也不會對生活造成困擾。”右邊的五機緊接著襲了過來。現在的夏魯魯連轉也不轉向那邊。意識一邊來往於此岸和彼岸,一邊察覺著空域全體。“真想讓我周圍的大人們聽聽剛才這句話。”機體緊貼著海麵水平滑行。敵人的子彈根本連擦都擦不到SantaCruz。下降的敵機在貼近海麵的地方拚命地將往下衝的機首拉起來。“長久在空中飛行後,漸漸地對地上的價值觀失去了興趣。我想和我相同的飛行員是很多的。”那最末尾的真電操縱失誤撞到了海麵上。漆黑的右翼重重地朝空中彈去,揚起了高高的波浪被吞入了海中。“對於夏魯魯來說,天空是寶物吧。”太陽穴依舊在出血,握著操縱杆的手處於無法隨心所欲地用力的狀態,不過夏魯魯的意識反而清醒過來了。“這說法真帥氣啊。”夏魯魯用輕鬆的語氣開著玩笑。“我可是認真的。”法娜做出了有點生氣的回複。“可能有覺得地上的事情很無聊的瞬間。因為在空中身份什麼的都是沒有關係的。”視野前方是驟雨的雨幕。能見度被限製了。但是夏魯魯能夠清楚地聽到敵飛行員的呼吸、心跳。真電的飛行員們在焦急。空戰拖得超出他們的預想,害怕再繼續追SantaCruz。他們處於彼此無言地在尋找撤退時機的狀態吧。“是啊。我也這樣認為。”SantaCruz幾乎是在以真電為對象在跳舞了。“不管怎麼說,流民出身的貝斯塔德居然能和未來皇妃認真地交談。”不論真電做出怎樣的攻擊,他都早兩三步看穿了並避開了。子彈落在後頭,偏離了。不準到都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故意瞄準夏魯魯機的航跡在射擊的。“不能交談的嗎?”接著——SantaCruz終於到達了積雨雲的雲底。這一帶空域被剛才所無法比擬的強勁的雨和咆哮的風所支配。如果進到雲中的話,機體會被強烈的上升氣流和下降氣流在空中解體的。不是對自己的技術有自信的飛行員的話,是不會想要穿過積雨雲底部的。夏魯魯在風暴之中貼著海麵飛行。這是敵人最難追蹤的路線。潛到積雨雲下麵進一步加深對方飛行員的不安,使得他們放棄追尾,這就是夏魯魯的目標。大雨和起伏的波浪混雜在一起無情地撞進操縱席內。不用傳聲管的話已經無法對話了。法娜明白這點,但還是對夏魯魯說出了無法傳達到的話語。“我和你同樣是人啊。”在這言語的同時,如同圓木般的閃電在擋風玻璃外閃過。過了一會響起了仿佛貫穿天空的雷音的轟鳴聲,倒映在拍打著波浪的漆黑的海麵上的SantaCruz的影子變得更濃了。夏魯魯沒有回答。但是終於將在這旅行開始的時候就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法娜對此感到滿足。雨、風、閃電都不可怕。超越了道理理解了兩人就這樣一直在飛的事。“要穿過雲了。”夏魯魯輕聲說道。在這話結束後,仿佛誰拉下了舞台的帷幕一般,突然眩目的陽光照射進了操縱席。一直淺墨色的世界沐浴著大量的陽光,有著從未見過的強烈的色彩的夏空進入了法娜的眼中。“哇啊。”她不禁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唐突且戲劇性的舞台裝置的替換。法娜的眼前,也就是機體後方,剛剛從雲底穿過的積雨雲在日光的照耀下聳立著。那是如果仰望雲頂就會讓法娜雪白的喉頸顯露出來的高高屹立的銀白色靈峰的景象。透明的夏空讓那純白變得更顯眼,看起來非常舒服。並且一直在追隨的不祥的漆黑機影也從法娜的視野中消失了。法娜的臉上露出安心的神色。“看啊,敵人不見了。一定是放棄了。”“嗯,好像是這樣的。”夏魯魯沒有轉過頭來,用嘶啞的聲音這樣說道。“夏魯魯?”和剛才相比,夏魯魯現在的口氣有些不可靠。法娜轉過頭去,看到日光下的他的樣子瞪大了眼睛。“啊,這可真是!”在厚厚的雨雲下沒有察覺到,但是夏魯魯的傷比想像的要嚴重。右邊的太陽穴還滴著鮮血,破碎的有機玻璃深深的刺進臉和肩膀。早晨還是淺藍色的飛行服現在右邊大半被染成了鮮紅色。另外握著操縱杆的手也被玻璃弄傷了,全都是黏糊糊的血,呼吸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看起來非常沉重地操作著操縱杆。夏魯魯在這樣半死半活的狀態下載雷雨中避開了數千數萬的敵機的槍彈。這個事實烙印在了法娜的心中。“啊,對不起,我什麼都沒察覺到。”惹人憐愛的臉扭曲地很厲害,法娜看向周圍尋找有沒有能夠充當繃帶的東西。發現了座席下充當坐墊鋪著的降落傘,於是用玻璃的碎片將其割開然後轉向前座。“現在靠這個忍耐一下。等會會用真正的繃帶包紮的。”法娜在狹窄的操縱席內勉強轉過身體,將應急的繃帶包在夏魯魯的太陽穴上。然後用手將紮在他身上的玻璃碎片地拔掉。至今沒有拿過比刀叉還重的東西的法娜的手馬上就被劃傷了,嬌豔的薔薇色的血從指尖流了出來。“法娜,我沒事的。”“拜托,這點事就讓我做吧。”法娜把手伸到破了的擋風玻璃外麵,將從夏魯魯身上拔下來的玻璃片扔了出去。從法娜的指尖流出的鮮血和細小的碎片向著機體後方形成螺旋狀的漩渦遠去。“法娜。”“什麼?”“你手受傷了。”“你也受傷了。”“我無所謂的,但你就不行了。”“為什麼?”“因為你是要成為皇子妃的人。”“啊呀,夏魯魯。說在空中身份之類的是沒有關係的是你吧?”“這,但是……”夏魯魯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有異質的東西進入了朦朧的前方景色中。SantaCruz現在的高度是一百二十米。在那遙遠的前方有海水的牆壁。牆壁的左右無止境地延伸著。邊緣被水沫的霧氣遮擋住了看不到。一直平坦的大海有了段差。海原被橫一線斷絕開,高的一方向低的一方注入大量的海水,空中濺起高高的飛沫。“大瀑布。終於到了。”聽起來很痛苦的夏魯魯的聲音中夾雜著幾分安心。越過那個瀑布的話就是雷瓦姆空軍和天上空艇兵團爭奪霸權的西海空戰場。不像之前一樣單方麵是天上的製空領域。夏魯魯用右腳卷著操縱杆拉到近前。手腕用不上力,不這樣做的話就沒法拉沉重的操縱杆。機首辛苦地往上抬,SantaCruz和螺旋槳的聲音一起提升了高度。法娜的眼下是一片海水的霧氣。大瀑布的高低差有一千三百米,可以從濺起的水中看到大大的彩虹。水落下的沉重轟鳴傳達到從上空飛過的機體內部。對法娜來說這不是第一次見到的景色。不過每次看到這無止境的龜裂的時候還是都會湧現出對大自然敬畏的念頭。大瀑布的存在將世界分裂成兩塊,大陸之間的聯絡在飛行機械發明出來之前是不可能的。物資的輸送手段、海域以及空域的製壓手段都用飛空艇取代一般艦船都是因為這個瀑布的存在。如果沒有這個瀑布的話,飛空艇一定不會像現在一樣發達。作為物資輸送手段要比一般艦船優秀得多。裝載能力相對較差的飛空艇要比沒有升力裝置的艦艇受到重視也是因為它們有能夠越過大瀑布的能力。SantaCruz穿過海水的霧帳,在空中畫出緩緩的上升曲線飛過大瀑布。在這前方是西海。夏魯魯再度讓機體貼著海麵飛行,有飛行服的袖子擦拭沾滿了血的眼瞼後看向高度計。明明腳下就是海麵了,但是高度卻顯示有一千三百五十米。用指尖將讀數調整到十米後,重新回到了原來的高度。夏魯魯湧起了強烈的睡意。一放鬆意識就變得迷迷糊糊了。在高空持續飛行導致的缺氧,受傷導致的失血,還有用完極度的集中力之後的反作用,各種各樣的原因產生了睡魔。勉強撐開眼睛,眺望翼下的大海。尋找著在這片大海某處的謝拉·卡迪斯群島。但是在蕭條的大海上看不到一個島影。之前夏魯魯隻要朝著西北方飛就好了。這樣一定會碰到大瀑布的。在越過大瀑布的現在,作為洋上地文導航法的下一個標記的就是謝拉·卡迪斯群島。機體的東北或西南的其中一個方向是一定是有島嶼的,但是要往哪飛隻能靠夏魯魯自己判斷。一邊和大瀑布平行著飛行,一邊看著瀑布口的形狀、雲的形狀、海麵的顏色、漣漪的樣子、飛行的鳥的種類等各種各樣細微的東西來判斷機位。不久——日射開始傾斜,天頂染上了深沉的藍色。密集的碧色的無數島嶼從夏魯魯朦朧的視野邊上擦過。那是第三天的停留地謝拉·卡迪斯群島。由大大小小共七十以上的島嶼組成,逃到這裡的話暫時就能安全地度過了。舔著乾燥的嘴唇,擠出剩餘的力氣,將操縱杆緩緩地向群居的島嶼之間的閃耀著銀光的內海倒去。SantaCruz的機首向有著透明的海綠色的岩礁的美麗島嶼衝去。今天活下來了。雖然有好幾次覺得不行放棄了,但是現在還是像這樣在空中飛著。法娜還活著。偵察機SantaCruz漂亮地從敵機動隊的輪形陣和十四架真電的追逐下逃脫了。夏魯魯在確鑿的思考的一角確認了這件事,滿足地露出了微笑。在確認了通過腳下的硬鋁的機體傳來的著水的感覺後,將兩手從操縱杆放開,把氫電池反應堆轉為「充電」,呼了一口氣,然後陷入了深深的、深深的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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