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剛到武漢的那兩天, 開機前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裡, 夏習清和周自珩基本上都在酒店磨劇本。這部電影的衝突點很多, 涉及的人物角色也不少, 還有很多是跨度比較大的回憶殺,加之周自珩扮演的高坤有一個從患病早期到逐漸嚴重的過程, 這些都意味著演員光是在形象上都要呈現出非常大的變化。“我覺得你應該打個耳釘。”夏習清一言不發看了二十多分鐘劇本後, 忽然抬頭對周自珩開口, “還應該染個頭發。”周自珩抓了抓自己正為了做造型養長了點的頭發,他以前的頭發從沒超過四厘米,現在倒像個實實在在的小鮮肉模樣了,“你認真的?”“當然了。”夏習清拿起手機, 在主創群裡發了一條消息。[夏習清]:昆導,我提議讓高坤染個頭發, 帶個耳釘什麼的,比較像混社會的。群裡一共就四個人, 倆主演一導演一編劇,很快昆城就回複了消息。[昆城]:這個主意不錯,高坤本來就是個外來務工差點誤入歧途的孩子,在社會上混了兩三年的, 染個頭發我覺得可以。[許其琛]:嗯,高坤的形象其實是比較外放的,野路子,要和江桐形成反差,這個形象設計可以。[昆城]:習清不愧是學美術的, 要不你跟劇本把幾個主演的形象都搞個概念圖出來吧哈哈哈。[昆城]:開個玩笑。夏習清想了想,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但他一個人最多也就隻能弄出兩個主演的,他沒有直接攬活,心裡琢磨了一下,沒想到坐在身邊的周自珩在也拿起手機回複了一條。[周自珩]:他光是背台詞就夠嗆了。話說回來我染個什麼顏色比較靠譜?看著周自珩的回複,夏習清覺得心裡頭熱熱的,他就這麼不動聲色地替自己把活兒給推了,話題一下子就轉開。[昆城]:黃的吧,就那種特土特俗氣的哈哈哈。[許其琛]:嗯……我想也是。夏習清想象了一下頂著一頭殺馬特黃毛的周自珩,覺得太好笑,有種和他形象不匹配的怪異感。他眼睛掃視著盤腿坐在身邊垂著腦袋發消息的周自珩,伸手把他的臉板過來對著自己,左看右看,拿了放在身邊的平板和電子筆。“你要畫我嗎?”“噓……”周自珩很看眼色地再一次低下頭,對話框上寫著剛才自己沒有發出去的話——你們都是認真的??好吧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黃毛可以的話我就染吧,為藝術獻身。瞟了一眼正低頭在平板上畫畫的夏習清,周自珩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了剛剛的話,重新編輯了一條。[周自珩]:發色可是大事兒,得從長計議,你們給我三分鐘的時間考慮一下。[昆城]:你就是不想染吧。[許其琛]:大笑·jpg沒一會兒,夏習清就抬起頭,歪著腦袋仔細地看了看手裡的平板,又改了改,最後截圖發到了群裡。[夏習清]:你們覺得這樣的形象符不符合高坤?周自珩沒有點開圖片,他挪到了夏習清的跟前,下巴抵著夏習清的肩膀看著他手裡的平板,屏幕上是一個類似時裝設計專業常畫的概念圖。上麵畫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臉孔不分明,但頂著一頭染成深紅色的寸頭,右耳帶著一枚黑色耳釘,像一顆痣似的,上半身是一件黑色背心,左邊大臂有刺青,穿這條臟兮兮的深藍色牛仔褲,蹬雙山寨的舊球鞋,手裡還夾著半隻煙。“怎麼樣?行嗎?”夏習清側過臉問他,周自珩抬了抬眼睛,抿著嘴,“我覺得不行。”夏習清皺了一下眉頭,挺直了後背低頭盯著平板,“哪裡不行?我覺得挺好的啊。”說完他又齁起了背,抿了一小下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我覺著我心裡的高坤就應該是這樣的。”周自珩隻輕輕笑了一下,從他肩膀那兒起來,又伸手揉了一把夏習清的頭發,坐直身子發了條消息。[周自珩]:坤哥的造型就這麼定了。[昆城]:可以啊習清,很符合人物形象,我已經發給造型組組長了。[許其琛]:不愧是習清,也挺符合我心目中高坤早期的形象。夏習清看了消息,抬頭伸腿踹了周自珩的腰一腳,“你他媽就不能對著我本人說句好話嗎?”“剛逗你的。”周自珩笑著抓了一把他的腳脖子,把夏習清擼到膝蓋的運動褲褲腳放了下來,空調開得太猛了。“不過也是,太帥了點。”夏習清一心隻放在他的概念圖上,他這人彆的事兒都沒什麼隨意得很,唯獨在畫畫這件事上,特彆吹毛求疵,“塗黑點兒?弄個疤?”改了改還是不滿意,就把怨氣撒在周自珩的身上,撲到他身上扯住他的臉,“這事兒不賴我,要怪就怪你長得太帥,我幫你毀個容就完美了。”周自珩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一下子給弄得仰麵躺在地上,可他的手還托著夏習清的後腰,由著他拉扯自己的臉也不喊疼,隻笑著調侃,“那你毀啊,你舍得嗎?”這話一說出來他就有點後悔,感覺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看見夏習清的手滯了一下,周自珩立刻補了句,“你不是就看上這張臉了嘛。”“嘁,還有身材。”夏習清鬆了手,從他身上下來,“不過你這身材到後期也瘦成白條雞了。”“然後呢?”周自珩立刻坐起來看向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兒不大高興,夏習清很快明白過來他是因為這句話不高興,他又蹲下來拍拍周自珩的頭,“沒事兒,藝術品摔碎了都是藝術品,小瓷片兒都閃著人文的光輝。”說完他還吧唧親了一口周自珩的嘴唇,“美學價值是不會因為畫布的褪色而貶值的。”真會說。周自珩勾起嘴角,頗為滿意地用手刮了一下夏習清的鼻尖。“說不過你這個搞藝術的。”夏習清被他這個動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掩飾自己不好意思的方式就是耍橫,“你以後再動我鼻子,我真去點了這個痣。”想到周自珩剛剛說的那句話,夏習清忽然壞笑起來,流氓勁兒一下就上來了,手從他領口裡伸過去胡亂摸了一通,“對啊我就是搞——藝術的。”他還特意把“搞”字咬重,周自珩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誰搞誰啊究竟?”“少嘚瑟,保不齊哪天就是我搞你。”“上次是誰沒力氣來著,我也沒攔著你唔唔……你彆捂我嘴你還怕人說啊。”“老子下回非得搞你一回!”“您請。”兩個人在地上鬨了半天,最後小羅敲門要進來送開機儀式的流程書,這才結束了這個幼稚的遊戲。最大隱形投資商周自璟信不過其他人,弄了半天還是讓自己的老婆來當製片主任,在外人眼裡,不過是周自珩經紀公司的老板來當製片人,這種情形在圈裡也挺常見,何況蔣茵手裡的片子很少有砸的,不然也不會被稱為金牌製片。不過在夏習清眼裡就有點兒搞笑了。“合著這部戲到最後都是你家的班子啊,你哥投資,你嫂子製片兒,你來演。真逗。”周自珩聳了聳肩。不止呢,還是他喜歡的人跟他一起演,他喜歡的人的朋友當編劇。幾個戲份比較少的演員沒有進組,開機儀式弄得很簡單,導演帶著幾個主演插了香拜了拜,為了不泄露劇情演員們都沒有做妝發,直接穿著私服弄完了開機儀式。不過上一次蔣茵的營銷做得非常不錯,效應到現在還有餘韻,光是一個開機儀式就吸引了無數家媒體前來采訪,一直以來都是拍小眾獨立片的昆城不大擅長應付這種事,媒體見麵會統共也就半小時,全集中在周自珩和夏習清身上,反倒是“圈外人”夏習清,承擔了大部分回答媒體提問的任務。儀式折騰完,幾個演員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做造型,夏習清的造型比較好做,剪剪頭發再換套衣服基本就可以了,原本江桐的原型就是夏習清本人,連長期營養不良的蒼白膚色都是對應著的,連粉底都不用多上,就把唇色遮一遮就行。可周自珩就麻煩了,先是要剪頭發染頭發,還得貼紋身貼打耳釘。第一天夏習清隻有一場戲,在劇本裡還是黃昏時候,需要等幾個小時。在這場戲裡從家裡出來的江桐遇到了幾個收保護費的混混,高坤路過替他揍了他們幾個人,這是兩個人在“跟蹤”之後的頭一次交流,很重要的文戲。他們的造型室是之前在華安裡租的一套房子裡,做好造型的夏習清離開化妝間來到造型間,在門口遇到了一個小麥色皮膚眼睛細長的男生,個子一米七五左右人看著很有活力,上來就主動跟夏習清打了招呼,“你好你好。”被這個男生握住手搖了半天,夏習清忽然覺得他很眼熟,大概是演過什麼電視劇,可他也不看電視,或許是在微博上刷到過,應該不是像周自珩這樣的當紅演員,夏習清習慣性露出溫柔的笑容,“你好,我是夏習清。”“我知道。我特愛看《逃出生天》!”男孩兒嘿嘿笑了兩聲,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太自來熟,鬆了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我叫楊博,那什麼,我在這裡邊兒演阿龍。”夏習清很快反應過來,阿龍是這部戲裡一個配角,間接害得高坤患上艾滋的人血倒賣販子,“哦哦,你好你好,今天第一場戲就是你的,緊張嗎?”“還真有點兒。”楊博的表情很生動,雖然長得不帥但一看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剛給夏習清弄完妝麵的化妝師蘇姐又從化妝師拎著大包小包地走過來,見倆人站在造型室門口聊著,撞了一下夏習清的胳膊,“乾嘛在門口說話啊,進去啊,還有地方坐。”“是哈。”楊博的東北腔一下子冒出來,夏習清也笑了笑,“那我們進去吧。”一推門,夏習清就瞧見了周自珩坐在化妝鏡前的背影,他的頭被加熱帽給包住,估計正在染頭發,一個男人正拿著刺青貼紙摁在他的左胳膊上,周自珩原本也側著腦袋看著自己的手臂,一聽見開門的聲音就抬起頭,發現夏習清和另外一個男生走進來了,他滿心滿眼都是夏習清,對著鏡子就衝他喊了一聲,“習清!”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周自珩很少會叫他的名字,所以夏習清有點不習慣,他衝周自珩笑了一下,楊博沒發覺他視線的轉移,問道,“那你們拍戲還回去拍真人秀嗎?”夏習清收回眼神,“暫時不拍了,製作組找了彆的藝人。”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周自珩心裡不大痛快,但這個屋子裡這麼多人他也沒法發作,隻能暫且忍一忍。“彆沾水啊自珩,等他乾一乾。”造型組請來的刺青師拿出一把小扇子給他扇著,這個場景有點兒怪異,一個刺青從手指連到脖子留著一頭圓寸的硬漢大哥拿著把粉紅色小扇子半蹲著在他跟前搖著。“哥,這個你們做了多少份?”周自珩覺得不好意思,把扇子拿過來自己扇,刺青上的花紋很複雜,有火焰,有纏繞的花枝,如果仔細一點看,還能看到裡麵藏著的一個蒼老婦人的臉,那是高坤的奶奶。高坤是個留守兒童,媽媽在他一出生就跟著彆人跑了,爸爸在廣州打工,他一直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對戲裡的高坤來說是最重要的親人。“百來份呢,放心吧不夠後麵再印。”盯著身上的刺青,周自珩有些出神,他攤開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愣愣地問道,“哥,要是真的刺青也花不了多長時間吧。”“那不一定,得看圖案複雜程度還有麵積了。”刺青哥笑了笑,“怎麼,想弄紋身啊。”“沒,我就問問。”周自珩搖了搖頭,“我們這種職業不能隨便弄紋身,何況我爸也不會答應。”“也是,上電視還得馬賽克。”弄完刺青,周自珩的頭發差不多也染好了,造型師阿傑領著他過去小心翼翼地把頭發衝洗乾淨,生怕弄花假刺青。夏習清和楊博則是坐在沙發上互相交流著劇本,楊博家是哈爾濱的,渾身都透著股東北人的豪爽勁兒,拉著夏習清就跟親哥們兒一樣,兩個人交流完劇本又開始交流造型。夏習清抓了一縷楊博頭上的黃毛,笑道,“最開始導演還說讓周自珩染黃毛來著。”“是嗎?”楊博嘿嘿笑了兩聲,“他染肯定比我染帥。對了,你倆演了真人秀又演這部戲,關係應該挺好的吧?”被他這麼一問夏習清還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他眼睛往邊兒上瞟了一眼,“還行。”說出來還真是虧心。明明都是“負距離”的關係了。“負距離”的實施者吹頭發的間隙眼睛一直有意無意地往夏習清那個小角落盯,看著他又是撩彆人頭發又是跟彆人談笑,心裡的火越發大了。“ok啦。”造型師阿傑兩隻手放在周自珩的肩上,“自珩你還蠻適合這個發色的啊。”周自珩一看鏡子,還彆說,這頭紅發就跟自己心裡蹭蹭往外冒的火似的,那叫一個形象。不。周自珩瞅了一眼那個小角落。還是綠的更應景兒。事實上,夏習清三不五時就側頭看一看周自珩那邊,這會兒一抬頭就看到他發型做好了,深紅色的短發和他想象中幾乎沒有出入,他一下子就從小沙發那兒坐起來走到了周自珩身邊,由衷地誇獎道,“還挺好看。”“隻是挺好看嗎?”周自珩轉過頭衝他挑了個眉。“帥。”夏習清伸過手就想直接捏他的臉,忽然發現在組裡這樣實在是太親密了,又收了回去,“真的帥。”周自珩一貫修剪整齊的眉毛為了拍這部戲也一直處於放養狀態,長成了他本身野生眉的樣子,配上深邃的眼窩和立體的眉骨,這個麵部輪廓散發著一種特有韌勁兒的荷爾蒙。之前的周自珩身上有股扔都扔不掉的正氣,明明長了張絕世alpha渣攻臉,可骨子裡就是溫柔又善良。現在這小混混的造型一弄,就跟許其琛說的一樣,野路子瞧著他新打的耳洞,一枚黑色耳釘還掛在上頭,夏習清的手指輕輕撩了一下他的耳垂,“你以後就是這條街上最靚的仔啦。”周自珩聽了夏習清的誇讚,心裡的高興就快掩蓋不住,先是得意地勾起嘴角,又微抿了抿。站在椅子後頭的阿傑也跟著開起玩笑來,“導演也不給我們坤子配個高顏值女主角,最靚的仔就是要配最靚的女啊。”不不不,最靚的仔要泡另一條街最靚的仔。周自珩在心裡反駁。不過,他這麼湊近看才發現夏習清的頭發剪了不少,原本頭發快到肩膀了,現在被修剪得剛到下巴,看起來和他第一次遇到夏習清時的長度差不多。“頭發剪得挺好。”“那可不,發型師是專業的。”夏習清的手自然地搭在周自珩的肩膀上,顯得熟絡又不過分親密,“不像你,我可跟你說好了,到時候彆哢一下給我剪成禿子,我可跟你沒完。”夏習清說的是劇本裡高坤給江桐剪頭發的一場戲,這場戲是終稿裡才有的,大概是許其琛後來加進去的。“沒事兒,光頭也不會影響您的美貌。”周自珩憋著笑打趣。“滾蛋。”副導演推了門進來,手背往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抹了把汗,一口半咬著舌頭的標準京片子,“好了嗎?咱過那頭拍去?”這光頭來的太應景了。這回夏習清和周自珩兩個人都笑起來,跟倆小孩兒似的前俯後仰的,弄得副導演一個人莫名其妙,又摸了摸他燈泡兒似的腦袋。第一場戲是周自珩和楊博的,楊博演的阿龍是個倒賣人血的,和夏習清飾演的江桐一樣住在華安裡的一個小破出租屋裡,但他的戲份不多,這個出租屋劇組隻租了一天,必須先拍他在出租屋的戲份。這場戲其實是剛知道自己得了艾滋的高坤盛怒之下來找阿龍,認為是他害了自己,兩個人隔著鐵門發生了非常激烈的矛盾。開機第一條就是衝突戲,這對演員的要求其實是很高的,但周自珩演戲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昆城更不放心的是楊博。“你們先試著演一場,沒事兒這會兒天還沒黑,還有時間。”等天快黑就是周自珩和夏習清的對手戲了。導演必須在這短短的兩三個小時把這段衝突戲拍到位,時間是一個大挑戰。夏習清在演戲方麵完全是空白,儘管這個時間裡他沒有戲,但他還是站在片場看著,用最快的辦法吸收學習。演員就位完畢,場務拿著黑白相間的場記板走到鏡頭跟前,看了一眼攝影的手勢,開口道,“《跟蹤》第一場第一鏡第一次,a!”作者有話要說:我今天在寫劇本(裸更的我無所畏懼),感覺我好喜歡寫劇本寫分鏡啊。先給你們這些小土撥鼠打個預防針,劇本有點小虐,但是戲外還是蠻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