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習清發現, 周自珩家的餐廳很大, 但相比起來餐桌卻很小, 最多隻能坐下六個人, 長方形的原木桌子鋪著湖藍色桌布,所有的餐具都是最簡單的白瓷, 桌子正中間放著一個廣口瓶一樣的深棕色花瓶, 裡頭插著一束白色永生花。不對, 夏習清抽出一隻,發現這並不是一般的永生花,是特殊處理過的褶皺紙折成的白玫瑰。鼻尖湊在花瓣邊緣,嗅到一股玫瑰香味。夏習清總覺得這花眼熟, 凝眉想了好一會兒。這玩意兒他小時候好像也會疊。端著最後一道沙拉上來的周自珩看見夏習清握著一枝紙玫瑰發呆,這畫麵看起來還挺賞心悅目。“網上的評論說得沒錯, 你的確很漂亮。”周自珩將沙拉擱在餐桌上,在夏習清的對麵坐下, “隻要彆說話。”“滾蛋。”漂亮這個詞在夏習清這裡幾乎是違禁詞。周自珩不理解,在他眼裡夏習清的五官用漂亮形容再貼切不過,漂亮又不是女生的專用詞。“我是誠心誇你,你還不愛聽。”他懶懶白了一眼周自珩, 將紙花投進花瓶中,“等你在床上的時候再誇我漂亮。”壞笑著放狠話,“那個時候你說什麼我都愛聽。”正給他乘魚湯的周自珩輕笑一聲,“我可記住了。”“你家的餐桌好小。”夏習清兩隻手臂攤開,幾乎可以摸到邊, “不過裝飾我挺喜歡的,審美還行。”“以前是很大的長桌子,但是我都是一個人住,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劇組,吃飯什麼的都很隨便。”周自珩把乘在白瓷小碗裡的番茄魚湯用紙巾墊好碗底遞給夏習清,“我覺得一個人用那麼大的桌子好浪費,就換了個小的。”“可是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就是很浪費啊。”夏習清不懂他的邏輯。“那你陪我住?”周自珩其實隻是順著他的話開的玩笑,說出口的瞬間有那麼一點後悔,覺得自己表現得太過了,和夏習清相處的每時每刻,他都在把握自己的分寸。想對他好,又害怕這些好會將他推遠。夏習清聽到的第一反應也是愣了愣,沒來得做出反應,周自珩就將圓了回來,“開玩笑的。房子和餐桌不一樣,怎麼說呢,在我心裡餐桌很特彆,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是最孤獨的,如果在一張很大的桌子上,擺著一兩道菜,自己一個人坐著靜悄悄地吃飯,總覺得很可憐。”夏習清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周自珩剛才的形容好像說的就是自己這麼多年的生活。所以他很喜歡去找許其琛蹭飯。之前那些混亂情史裡,他也一直有一個奇怪的習慣,不喜歡在事後和人同床而眠,但卻喜歡在事前和人一起吃飯。這樣看起來就沒那麼孤單。這樣想著,夏習清低頭看著碗裡的魚湯,湯色是漂亮的番茄紅,暖黃色的燈光下照得湯麵波光粼粼的,香味窩心得很,他端起來嘗了一口,濃鬱的番茄香氣混合著黃骨魚的鮮甜,入口滑順香濃,喝一口胃就暖了起來。周自珩像是很緊張的樣子,“怎麼樣,好喝嗎?”夏習清沒說話,一口氣把那一小碗喝完了,又把空碗遞過去,“還要一碗,給我舀一塊魚。”看著周自珩高興地給他乘湯,又從陶瓷湯鍋裡給他舀了個大塊的魚肉,用筷子把明顯的刺都撿了出去,夏習清鼻子有點酸,他揉了揉,夾了一口糖醋排骨塞進嘴裡。“你彆一口氣喝了,等會兒吃不下飯。”“我又不是小姑娘。”夏習清嘴裡嚼著排骨,“這個排骨好吃,脆脆的,跟許其琛做的那種不一樣。”“炸過。”周自珩換了個碗給他盛飯,誰知夏習清接過米飯就泡在了魚湯裡。“這樣吃對胃不好。”“天天這樣吃是不好,一頓沒事的。”夏習清用湯匙舀了一勺飯塞進嘴裡,滿足得眼睛都眯起來,“我好多年沒這麼吃過了,湯飯太好吃了。”周自珩試探性地問道,“小時候經常吃?你媽……”“我媽不做飯的,她的手隻會用來鑒賞名畫。”夏習清的語氣冷下來一些,“她是一個油畫收藏家,當然,我是說這裡沒犯病之前。”他笑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關於這個話題,周自珩知道是雷區,就算好奇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但他願意開口說,對周自珩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了。夏習清自己把話題轉了回來,“我小學的時候,家裡做飯的阿姨很會煨魚湯,因為我老家在武漢,長江邊上,天天都吃魚的。不過我小時候是那種吃飯很挑食的小孩,然後她就會用魚湯淘飯給我吃,然後坐在我旁邊給我把魚肉的刺都挑出來,放在飯上。”“然後呢?”“沒然後了。”夏習清低頭吃了幾口飯,“她後來生小孩,工作辭了。”周自珩伸長了手,揉了一把夏習清的頭發,“什麼時候想吃,我什麼時候給你煮。”夏習清不喜歡被當成孩子,他一把抓住了周自珩的手腕,表情不悅地警告,“你彆一副照顧小朋友的樣子。”“不是啊,我是覺得,”周自珩用被他握住的手摸了摸夏習清的側臉,“既然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你也不喜歡,我們偶爾也可以像這樣湊個伴。”他說著違心的話,隻是不希望自己太過急切,嚇走這隻小貓。夏習清鬆開他的手腕,他想直接拒絕,這種搭夥過日子的即視感讓他覺得既沒趣又古怪。可周自珩做的飯這麼好吃,這麼合自己胃口,直接拒絕沒準兒過兩天就後悔了,還是先不吭氣為好,給自己留個餘地。一頓飯吃得慢吞吞的,完事之後夏習清主動提出洗碗,畢竟白吃白喝這麼久,儘管他從來也沒乾過這種活兒,但比起做飯來說,洗碗的難度直降了好幾個數量級。可周自珩直接否決了他的請纓,“有洗碗機。再說了,”他將收拾好的碗筷端好站起來,輕描淡寫丟下一句話。“畫家的手是不可以用來洗碗的,這是暴殄天物。”夏習清努力抑製著勾起的嘴角。他真是服了,周自珩明明是一個純情小處男,怎麼這麼會啊。這要是個低段位的被他來這麼幾下,早就死心塌地不能自持了。可惜他不是。不過高段位的人碰在一起才有趣,否則故事豈不是結束得太簡單了點,又不是什麼哄小孩的童話。成年人的情感世界不就是你來我往的撩撥嗎。吃完飯已經不早了,夏習清借口要洗澡回了對門,剛洗完澡出來就發現手機收到一連串的消息.[道德標兵:洗完澡了嗎?要不要看電影?][道德標兵:我之前買了個投影儀,一直閒置,剛剛安好了發現還不錯。]夏習清隨便擦了擦頭發,把毛巾扔到了一邊,坐在沙發上準備回複他,誰知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八百年不聯係他的舅舅,想了想,夏習清還是接了。“有事嗎?”夏習清的舅舅習暉跟他一向沒什麼交情,沒交情也就意味著沒矛盾,加上他還算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夏習清也願意跟他說上兩句話。“習清,好久不見。我知道你不喜歡假客套,這個流程就免了,我這次找你有兩件事,其實都跟咱們家有關係,最近你外公身體不太好,想見見你,我覺得你有時間的話還是去看一看,當然這些都看你自己怎麼想。”“直接說第二件事吧。”夏習清忽然很想抽煙,摸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嗯,你知道,你媽媽之前經營的pulito藝術中心上個月已經翻修好了,準備重新開業。前兩天我收到了一個藝術晚宴的邀請,我覺得你才是這個藝術中心的所有人,你去比我合適。這個晚宴會有很多藝術界的大人物參與,當然也少不了商人,對藝術中心重新開始也有幫助。”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是習暉一貫的辦事風格,不過夏習清比誰都清楚,這些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有知名度在手,連宣傳都省了。夏習清厭惡被人利用,可對於他母親的事業,或者說他的母親,他的情感又是複雜的,既恨她,又可憐她。“你也知道,pulito是你媽媽在有了你之後一手打造的,就是為了紀念你的出生。”是啊,好像的確是這樣,連名字都取的是“清”的意大利語。可是最後這座藝術中心也是被她一手毀了,感覺上有點宿命不可違的意味。“習清?”“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但是其他的我什麼都不做。”夏習清語氣淡淡的,“學藝術的人是最無能的,彆指望我。”對麵的人似乎鬆了口氣,“我一會兒把地址給你。你自己在外麵保重身體。”習暉頓了頓,還是囑咐道,“娛樂圈挺亂的,你多多小心。”“比起我從小長大的圈子,娛樂圈還真是小兒科了。”掛了電話,夏習清忘了回複周自珩的事,他想著如果pulito真的重新開業,自己要不要乾脆把畫拿到那兒去。可是這樣完全是耍流氓,哪有老板在自己的畫廊放自己的畫,聽起來就很掉價。人們的觀念總是很奇怪,總覺得藝術都是跟窮困潦倒掛鉤才顯得有價值。誰會相信富二代能畫出什麼好畫呢?這也是為什麼夏習清跟人玩樂的時候從來不說自己的本行,和人創作的時候也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世,這兩者一旦混在一起,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廉價感。找了半天,才在沙發墊的縫隙裡翻出來一盒萬寶路水蜜桃雙爆,他盯著煙盒看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上次從夏知許那兒拿過來的 ,那家夥被強製戒煙,之前買的都抽不上了。夏習清一貫不怎麼喜歡爆珠香煙,覺得太沒勁兒了,但也煙癮犯了也沒得挑,當個飯後甜點也挺合適,他把細長的煙管叼在嘴邊點燃,剛吸了一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還以為習暉有什麼話沒說完,一看才發現是周自珩,這才想起來剛剛跟他的話沒說完。雙爆裡有兩顆爆珠,一顆是藍色的薄荷珠,靠近煙嘴的是水蜜桃爆珠。夏習清吸了一口,順手捏碎藍色珠子,冰涼的薄荷香氣裹著順滑的煙草味直衝天靈蓋,頭發還沒乾透,腦子都激了一下,像是被拽緊了某一根神經,又很快鬆開,渾身的毛孔都打開。“喂?”也不知道為什麼,周自珩聽著電話那頭的夏習清聲音懶懶的,快飄起來似的。他咳嗽一聲,“你洗完澡了?乾嘛呢?”“嗑藥。”“……”“騙你的。”夏習清懶懶笑了兩聲,涼意散了大半,他渾身舒爽地歪在沙發扶手上,這時候才想起之前周自珩的邀約,他對電影沒什麼興趣,不過倒是挺想看看彆的東西。“我不想看電影。你那兒有你小時候演的電視劇嗎?我想看。”周自珩被他嗆得咳嗽了幾聲,“那個有什麼好看的……”“我就想看。”夏習清吐了個淺淺的煙圈,伸出修長的手抓了一把,煙霧在他指縫間逃走。電話那頭像是沉默了一個世紀似的,他也不催,靜靜地抽煙,一根煙抽到了快三分之一,周自珩才結束了這場博弈,勉為其難做出妥協。直到夏習清踩著周自珩家的拖鞋叼著白色香煙出現在他門口的時候,周自珩臉上的表情還是很難看。夏習清倒是笑得開心,把煙取下來夾在手指上,用手揉了一把周自珩的耳朵。“要看周自珩小朋友咯。”“閉嘴。”不過夏習清沒想到,周自珩說的投影儀其實是安在他臥室的。如果是彆人的話,他肯定會覺得這種邀約是彆有用心,不過是周自珩,那就肯定是正兒八經看電影了。他的床正對著一塊很大的空白的牆,周自珩從一個房間裡找到一個很舊的盒子,裡頭放著幾個硬盤。“我自己都沒看過。”周自珩的語氣裡還是有一點點的幽怨,夏習清也跟著蹲下,摸了摸他的頭頂,“那不是正好嗎,我們一起回顧一下你的小可愛時期。”他一抬頭,眼神有點可怕,夏習清這才不再多說,自己識相又輕車熟路地上了床。“我關燈沒事吧。”投影儀亮著,周自珩還是有些不放心。夏習清的臉色倒是鎮定,“沒事。”黑暗彌漫開來,投影儀幻變的光影阻隔了暗色的流動,那些如同陽光下流水的光線在周自珩靠近的身體上投射出漂亮的色彩,讓夏習清有點心動。如果這副軀體可以成為畫紙,應該可以畫出足夠驚豔的作品。柔軟的床塌陷了一塊,周自珩坐到了他的身邊。“為什麼要約我看電影?”夏習清側過臉,看見光線透明了周自珩的睫毛,閃動的時候像是褪去的蟬翼,很好看。“馬上就進組了,之後估計不會再有這麼多的空閒時間了。本來是找了一部國外的片子,主角也是艾滋病人,想看看彆人怎麼演的,不過自己看那種有點致鬱。”周自珩頭靠在靠枕上,“拉上你感覺會好一點。”說那麼多,實際上都是廢話。就是想多點時間和他在一起而已。夏習清點點頭,投影儀的畫麵裡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穿著小小的背帶褲,聲音奶聲奶氣,他一下子就笑了出來,“這是你幾歲的時候?”周自珩眯著眼睛想了想,“六歲吧,出道那年的。”“真是可愛。”夏習清盯著周自珩,又看了看畫麵裡的小朋友,試圖確認他們之間的相似之處。周自珩覺得太羞恥了,把夏習清看向自己的臉掰過去,“看你的電視彆看我。”“是你的電視。”夏習清輕笑一聲。周自珩總覺得身邊有股水果味兒,不是以往夏習清身上的味道,他疑惑道,“你是換沐浴露了嗎?”“沒,”夏習清很快反應過來,“你說的是煙吧。”雖然搭著話,可眼睛還是盯著熒幕上漂亮的小男孩兒,六歲的小周自珩在裡頭演的是家裡最小的小少爺,上頭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這會兒正放到他去一麵噠噠噠上樓一麵喊著哥哥的場景,聲音又脆又甜,像個小水蜜桃。還是小時候好,又乖又軟。“煙?你說香味是煙裡頭的?”就知道這個乖寶寶沒見過世麵。夏習清直接把嘴邊的煙取下來遞給他,“你試試?”周自珩拒絕了,“還是算了,我不抽煙。”“嘖。”夏習清的注意力終於從小周自珩的身上轉移,他側過臉挑了挑眉,“五好青年。”他從小就有這種惡趣味,喜歡調戲和帶壞乖巧的小孩。“我不喜歡這種容易上癮的東西,而且對身體也不好。”周自珩一板一眼地解釋,誰知道夏習清叼著煙直接坐起來,兩腿分開按住他的肩膀跨坐在他的身上,嘴邊的粉色爆珠被他一下子咬碎,馥鬱清新的水蜜桃香氣一下子灌入肺腑。夏習清取下香煙,吹了一個漂亮的煙圈,看著煙霧在周自珩皺著眉的麵孔上散開,和流動的光線融化在一起。夾著香煙的手指捏住了周自珩的下巴,吻了上去。冰涼的甜美煙被渡了過去,完成了一次迷幻綿長的交接。水蜜桃,薄荷,香煙。交纏的光影,兒時甜軟的聲調,粘膩親密的親吻。“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柔軟的唇廝磨著**。“喜歡上癮的東西嗎?”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一整天神經網絡lstm看到眼瞎的我打開word居然能寫出這麼些膩膩乎乎的東西,自習讓我天賦異稟,想撩妹hhh忙過明天的pre我就恢複元氣啦,昨天熬到後半夜都沒時間回評論,今天又在台上做報告也沒空,我一般都會回複的,我超愛我評論區的小寶貝~今天也要熬夜了心塞,希望明天的pre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