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金陵之後,就進入了最忙碌的時間了。大部分都是外景,室內戲也都在分散在金陵各處,要來回奔波。一些比較輕鬆的戲,尤其是幽默的搞笑戲份,前麵也都拍完了。海邊和胖船員討價還價、程勇拿錢砸夜店領班跳脫衣舞,甚至作為反派的張長林出場都頗具喜感。搞笑的戲份拍下來,隻要不是太折磨人一拍拍幾十遍,一般劇組的心情都比較好。不過來到金陵之後,拍的都是比較沉重的劇情,唯一好笑點的就是三個人打鬥地主,黃毛怕程勇跑了,把同為農民的他也給炸了那段戲了。神油店的聚首、分彆,和劉牧師、黃毛、劉思慧相識,呂受益去世...一場場戲井然有序地拍攝著。半個月過去,五月中旬,一切還算順利,除了東奔西跑花時間。本來電影本身就不是多複雜的片子,正宗的商業電影,劇情片,演員表演到位了就不會有問題,其他就是後期的事了。今天來一家工廠,拍攝曹斌和程勇的對手戲。實地拍攝,其實整部電影絕大部分都是實景,不管是醫院、派出所、夜店、酒店禮堂,全都是他們免費讚助的。程凱哥拍《趙氏孤兒》,直接讓當地斥資數千萬建了一座春秋戰國城。張一謀拍《山楂樹之戀》,讓市縣兩級政府全方麵的配合,還為此成立了一個協助電影拍攝小組,當成政治任務來辦了,隔三差五有當官的去慰問。作為創造了八億華語電影票房紀錄的導演,請醫院、派出所、公安局配合一下拍攝沒什麼問題,又不是京城那種地方。工廠老板為了支持電影拍攝,還把自己辦公室給騰了出來。不過隻是小工廠,大倉庫裡幾條生產線,玻璃隔出來幾個辦公室。辦公室裡,正拍著呢。廖梵若無其事地四處看了看,在徐征麵前坐下,摸著下巴問道,“我們正在查一起印渡假藥案,你之前賣過印渡神油,又認識幾個白血病人,這事跟你有關嗎?”“你懷疑我賣假藥?”徐征一瞬間愣住了,不過立馬有些好笑道,“開玩笑吧警官,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你也不能誣陷我啊,你看我這廠子辦的好好的,每個月光純利就幾十萬,我碰那玩意乾嘛?”他皺著眉頭思考了一秒鐘,吸了一口手裡的雪茄,不屑地吐出一口煙霧,“很賺錢嗎?”廖梵扭頭歎了口氣,“走了。”這轉頭的一刹那,徐征也有一瞬間的眉頭緊皺,“那我送你啊。”“對了。”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廖梵又停了下來,“之前跟你們打架的那個假藥販子,已經被抓住了。”徐征臉色木然,又抽了一口雪茄,“是嘛,太好了,為民除害。”廖梵看了他一眼,便離開了。“哢,不錯,再來一遍。”監視器前李謙喊了停,“廖梵,你這個語調再輕一點,語速慢一點,現在你們兩個和之前已經對調過來了,作為一個人而言,曹斌不如程勇高尚,他在之前把一群白血病人的救命藥給沒收了。作為一名為人民服務的警察,他在間接害人,而現在卻以一個警察的身份盤問一個無私救人的高尚的人,作為一個有良知的警察,他沒有這個底氣,所以會不由自主地處在弱勢。”廖梵點頭應下,不過也有些疑惑,“那李導,語速為什麼要放慢呢,正常語速不行嗎?”李謙搖搖頭,“不,現在曹斌差不多已經能確定是程勇在賣假藥了,但是出於良心,他又不想揭發他,所以問話不能太尖銳,又要表達自己的懷疑,也算是間接地提醒,這就要斟酌自己的說,語速稍微比正常慢一點是最合適的。”從一開始見到這個警察小舅子就躲,到現在作為一個賣假藥的,已經能很平和地麵對,甚至在心理上還處在上風。常言道,心裡有鬼的人,才會心虛。而這時候的程勇,已經成為了救人無數的藥神,是個高尚的人,哪怕作為罪犯麵對警察,還是個有仇的警察,也可以俯視他了。人格上的高尚,比身份地位更容易影響一個人的心態。工廠的戲份不多,也就一天的時間,拍完之後再去拍一場夜戲。劇組轉移到金陵港一號碼頭,也就是黃毛死的那場戲。碼頭上到處是集裝箱,都不用怎麼布置了。趁著劇組準備追車戲的時候,把黃毛去上廁所碰巧在碼頭倉庫看到保安報警把警察引來,然後一路狂奔的戲份拍了。“行了,特技組先準備著,這邊也彆停,開始吧!”剛拍完兩個知道警察來了,狂奔的鏡頭,腎上腺素升高、緊張感也來了,讓黃博休息的話,就少了點感覺。隨著一聲令下,接著拍。徐征關上車子後備箱,看著一路跑來的黃博,奇怪道,“怎麼去那麼久?”黃博就看著他,穿著粗氣,突然咧開嘴笑了,“痛快了!”電影裡黃毛是很少笑的,就算笑也是很克製的,這還是第一次笑的那麼明顯。“痛快了那就上車吧。”徐征笑笑,去把集裝箱給關上,但是等一回頭,黃博已經開著車走了。“好,過!”一遍過,李謙隱約看到了《瘋狂的石頭》裡黃博的影子,眼神裡的那種單純的傻勁,而且不是當初那種憨憨的傻勁,從眼神裡看不出一點憨態。飽經人情世故又單純,機靈聰明又透著一股傻勁,年輕不再的黃博竟然把這些都很融洽地柔和在了一起。要不是年紀有些大了,也有些顯老,那真是完美了。不過本就沒有完美的事,老點就老點,對於黃毛這個人設來說,問題不大。接著的追車戲拍了整整一晚上,還好不是什麼複雜的追車戲。趁熱打鐵,淩晨十二點半,李謙帶著半個劇組來到醫院,情緒進行到這了,不怕浪費了,而且這個點醫院也沒什麼人了,不影響拍攝。原本定好明天晚上拍的,早了一天,醫院值班的一位主任也沒意見。“大家抓緊時間,待會兩人正麵第一個鏡頭,臉上的燈光要有反差感,廖梵臉上要有一個明顯的陰影。”“你們倆的表演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征哥你把情緒宣泄出去就行了,廖梵你心裡是愧疚的,沒什麼難度。”“明白李導。”四十分鐘之後,繼續開拍。廖梵抱著渾身是血的黃博送進了搶救室,徐征慌忙跟了過來。“人呢?”“沒了。”廖梵眼睛微微低下,兩手不知所措,抓著外套兩遍。兩人麵對麵,燈光有明顯的差彆,大晚上的徐征臉上清晰可見,他活在光明裡,而廖梵臉上明顯陰暗了很多,他處在黑暗中。警察身處深淵,罪犯沐浴光明!徐征低下了頭,一臉不可置疑和愧疚,一把抓著廖梵的衣領,猛地一把推在牆上。“他才二十歲!”“他就想活命,他有什麼罪!”即便被另外兩個警察給拉開了按在地上,還是衝著廖梵怒吼。“你說話!”“你說話啊!”“他有什麼罪!”徐征眼眶紅了,但是沒有眼淚出來,隻是聲音都顫抖了。“好,保一條!”......第二天,繼續換地方,來到金陵謀區的公安分局。這裡就是廖梵、呂恩泰,還有公安局局長的戲份了。呂恩泰演這種流於表麵的斯文敗類太簡單了,根本沒難度。主要還是廖梵和扮演局長的寧曉誌老師的對手戲,這就是兩種執法者的碰撞。“第83場,一鏡一次!”“開始!”“局長。”下樓梯的時候,廖梵快步跟上了扮演局長的寧曉誌,不過對方並沒有停留。廖梵隻能在樓梯下麵攔住了他。“局長,我們再這麼下去早晚會出事的,這等於是斷了病人的活路,我真的不好辦。”“曹斌!”寧曉誌打斷了他的話,往下走了兩個台階,居高臨下看著麵前的廖梵,“法大於情的事情你見的還少嗎,我們作為執法者,就應該站在法律這一邊。廖梵直視寧曉誌,腳下沒有動。寧曉誌依然盯著他,“讓開!”監視器前的李謙歎了口氣,受製於審核製度,電影並不能儘善儘美,隻能這麼拍。警察有一項最基本的責任,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沒收癌症病人的藥,無疑是變相地殺人,談何保障呢。在公安警察入警宣誓的話裡,沒有應該絕對站在法律那邊這句話,有的隻是是服務人民,保障人民安居樂業。法大於情沒錯,但是還有一句法理不外乎人情。這是作為一個老百姓、作為一個旁觀者,李謙的看法。或許不對,但是對絕大部分弱勢的普通人來說,都會這麼覺得。但是上麵不要你覺得,他要他覺得,警察隻能這麼塑造,一旦有絲毫表現局長是反派的跡象,百分百是要被斃掉的。帶著腳銬跳舞,李謙算是體會到了是種什麼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