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1)

尤佳佳俯身到賀小晴耳邊,小聲問道:“怎麼, 你看上他了?”賀小晴睜圓了眼睛, 慌忙辯駁:“我怎麼敢?!”賀小晴說話的聲音大了些, 引得邱言至又轉頭去看她。賀小晴輕咳了兩聲,嘟囔道:你們趕緊聊正事。說完,她就低頭拿著小叉子開始吃小蛋糕了。邱言至第一眼沒認出來,現在又多看了一眼, 才看出來了賀小晴的身份。賀洲剛進到秦賀身體裡的時候, 邱言至就認認真真在網上查了秦賀家的情況。秦賀和他外公連采訪都很少接受,唯獨這個賀小晴平行事高調,頗得媒體專寵,網上放著她的新聞照片。而秦賀高中的時候經常跑到他學校裡偷看他這件事情,就是賀小晴告訴賀洲的。也就是說,這個賀小晴對自己和秦賀的往事十分熟悉。但看她現在裝作不認識自己,邱言至心裡反倒鬆了口氣。說實話, 他也並不想因為這些事情, 失掉這個報酬高達六位數的差事。賀小晴低著頭, 拿著叉子吃小蛋糕,一口接著一口,連停都不帶停的。她頭都不抬一下,就差在臉上寫上幾個大字:你們聊你們的,就當我不存在。直到其中一個女孩笑嘻嘻地問:“邱先生有女朋友嗎?”賀小晴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豎起耳朵偷偷聽。邱言至唇角微微彎起,聲音溫潤動聽:“有男朋友。”“ww, 酷!”那女孩睜圓了眼睛。他們都是些20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對這方麵的接受程度挺高,更彆說她們在私底下還有傳閱bl漫的愛好。不過即便如此,她們也從未遇過這種第一次見麵就大膽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男性,而且,還長得這麼好看。當即就眼睛裡撒滿了星星,嘰嘰喳喳地詢問了起來。她們性格開朗,沒一會兒,稱呼就由邱言至變成了言言。“言言,你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邱言至:“好看。”賀小晴用金色的小叉子紮透蛋糕上的櫻桃,在心中冷笑:嗬,能有我哥好看?邱言至:“很聰明。”賀小晴:我哥16歲就高中畢業,gap一年,17歲就讀於常青藤名校,數學金融雙學位,你男朋友再聰明,能有我哥聰明?!邱言至:“很有商業頭腦,是這方麵的天才。”賀小晴:跟我哥比商業頭腦?!我哥堂堂遠航科技公司的執行總裁,盛源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從小就展現出非凡的商業天賦,你把你男朋友誇得那麼厲害,你男朋友是誰啊?賀小晴一想到這兒就憋不住了,抬頭看著邱言至,問:“那敢問邱先生的男朋友現在在哪裡高就?”邱言至:“他在家裡炒股。”賀小晴不可置信地問:“無業遊民啊!”邱言至麵帶微笑,心中默想。他不但是無業遊民,他還是黑戶,他不但是黑戶,他現在連自個兒的身體還沒找回來。賀小晴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出來後,嫌棄之情表現得過於明顯,她輕咳兩聲,說:“那他畢業於哪所學校,什麼專業?他既然這麼優秀,我也許能幫他引薦一下工作。”邱言至:“學曆這些東西往往並不能概括一個人的能力。”賀小晴故作理解地點了點頭,喝了口咖啡。哦,原來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學曆。當即,她就拿出手機放到桌子下麵劈裡啪啦地給她哥發消息。“哥,你聽我說!我今天打聽出來一些事,邱言至的男朋友不僅沒學曆,還是個無業遊民!就這,他還把他男朋友誇得像個花兒一樣,依我看,他男朋友就是個靠邱言至養的小白臉!成天就以色侍人,還把邱言至迷得神魂顛倒!”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賀小晴收到了她哥給她發的六個點。這什麼意思啊?賀小晴歪著腦袋撓了撓頭發。哼!一定也是對邱言至的眼光表示無法理解和憤怒!賀洲看著手機上的那條短信,陷入了沉思。沒學曆,無業遊民,小白臉?賀洲幽幽歎了口氣。看來,是時候把坦白從寬提上日程了。賀洲放下手機,抬頭看向陳樂思和隊長,詢問道:“現在進行地怎麼樣了。”陳樂思手指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地動,頭都沒抬一下:“稍微有點兒複雜,但問題不大,很快就能解決。”隊長轉頭認真解釋道:“賀先生您讓我們消除的遊戲npc葉同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遊戲接下來的運行中被更名為葉宏遠。為了防止不同代稱所造成bug,我們現在正在統一名稱,把葉宏遠全部更名為葉同方,然後再進行統一的刪除管理。”大約又過了10分鐘。陳樂思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說:“更改完了,現在就能開始刪除葉同方的原數據了。”賀洲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正在喝咖啡。聽到這兒,他把咖啡端端正正地放在麵前的桌子上。咖啡杯底碰到桌麵那一刻,他的手卻猛然抖動了一下,杯中的咖啡溢出來了些許,灑在手邊的商業雜誌封麵上。與此同時,他眼前猛地出現一些虛影,眼睛睜大,瞳孔都稍微有些渙散。葉宏遠能聽見他們說的話,甚至隱隱約約能看見那些畫麵。自從他被賀洲“擠下去”之後,他就瘋了一樣地想出來。這種強烈的欲.望,在他聽到那個程序員說“開始刪除葉同方的原始數據”時,達到了頂峰。他凝聚自己所有的精神,如果他現在有實體的話,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應該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囂。他能看見一抹光亮,便直直地朝著那光衝了過去。他感覺自己像是沉入海底,他睜著眼,他朝上看,他看見無儘海水的儘頭,是灑下所有光亮的太陽。他奮力地朝著那太陽遊過去,卻被海藻纏住雙腿,被鯊魚咬住雙臂,被海水死死壓著,一寸一寸下沉。腥鹹的海水漫入他的眼睛裡,漫入他的嘴巴裡,漫入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裡。他奮力地睜著眼睛,像是一尾不甘死去的魚,海水一遍又一遍的衝刷著他的眼球,浮遊生物附著在他的瞳孔上,他眼前變得蒙蒙一片黑,連太陽都失去了色彩。黑暗,黑暗。黑暗中又生出些許光亮來,繪成一幅幅溫柔的畫卷。葉宏遠看見自己赤腳站在小溪裡,光滑的鵝卵石稍微有些硌腳,他想動一下,但卻又看見一尾很小的魚從他腳趾邊滑過。他便一動也不動了。生怕把那尾魚嚇得迷失了方向。“同方!”母親一邊布置野餐用品,一邊溫柔地叫他,“該吃飯了。”他皺了皺眉頭,眼睛盯著那尾繞著自己的左腳打轉的魚,推脫道:“待會兒再吃。”弟弟葉明煦從母親手裡接過藥賣的小短腿的麵前,伸著胖乎乎的小手把三明治遞給他:“哥哥要按時吃飯,然後才能長高高!”葉宏遠一直承認自己是個幸福的人。即使後來父母雙雙去世,他也從未認為自己是不幸的。他撫養弟弟,管理公司,掙了好多錢,成為了一個極其優秀的人。他在敬老院遇到了一個50歲出頭的,失明的優雅女人,女人喊他同方的聲音,像極了他的母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去敬老院陪伴她,假裝母親還在。他也失敗過,他也痛苦過,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更沒有放棄過這個世界。每一天,他都在認真地生活。直到一個雨夜,他一晃神撞上了一輛車。他看見了那個詭異的,藍色的洞。他拾到了那個奇怪的實體裝置。從此,他撕扯開了整個世界虛偽的麵具。原來是假的,全是假的。原來他隻不過是遊戲裡一個可攻略的人物。他在那個實體裝置裡,找到了自己的個人信息。他頭上流著血,血液從頭顱流到了脖頸,和著他臉上的淚水,和天上的雨,浸濕了衣服,他坐在雨夜的草叢裡,一邊哭一邊笑。原來,遊戲裡的五對攻略人物,每一個人的父母都死於一場意外。原來,他父母飛機失事隻是因為玩家和攻略人物的故事線裡,不需要再添加一對父母角色,所以就被遊戲策劃刪去了。原來調查他父母的死因,還會在將來的主線劇情裡,為玩家鋪路,從而能更好的攻略他這個角色。原來他的痛苦,他的心結,他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爬起,隻是遊戲策劃在他的身上揮手幾筆,製成的遊戲背景。這個世界是假的。主人公隻有一個,就是那個因為車禍忘記了自己身份的玩家,賀洲。那天起他就瘋了一樣地想要從遊戲裡出去。他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隻是個遊戲,便沒辦法在這個虛假的世界裡再呆下去。他想成為一個人,一個正常的,獨立的個體。他想去經曆一個不會被人輕易操控的人生。他雖然用著賀洲的玩家身份,但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拿到賀洲的玩家身份,是因為賀洲出了車禍之後,自己放棄了自己的玩家身份。這隻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情況,並不足以讓他徹底把自己變成玩家。甚至說,如果賀洲恢複記憶,他就不得不退位。幸好,他等待了三年,遇到了另一個玩家。他步步為營,費儘心機。眼見著就要成功,賀洲卻用一招自殺毀了他的所有計劃。邱言至開槍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完了,可沒想到他死後卻又從賀洲的身體裡活了過來。欣喜之餘,他也不忘鏟除憂患。他每一步都按部就班,每一步都精打細算,卻躲不過一次次的意外與差錯。上天像是故意要和他作對,讓賀洲恢複記憶並且占領了自己的身體。葉宏遠和賀洲和邱言至鬥了那麼長時間。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會有一個非常璀璨的結局。或許是生,或許是死。但無一不壯壯烈烈。葉宏遠想起他小時候和父親坐在電影院一起看那些動畫電影,主角經過千辛萬苦一路和反派鬥爭,然後在大結局的時候,故事開始走向**,他們會經曆一場宏大的打鬥場麵。主角傷,反派亡。葉宏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屬於那個主角還是屬於那個反派,但無論如何,他覺得自己應該會和賀洲爆發一場大的爭鬥。他們可能在現實裡爭鬥,也可能回到遊戲裡。也許他會死,也許他會傷,但無論如何,賀洲也絕不能好過。他們既然已經鬥了這麼久,就該給他葉宏遠一個像樣的結局。可他的結局卻是:幾個人在鍵盤上敲打片刻,他就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他感覺自己是一個煙花,帶著浩瀚宏大的聲勢衝上天際,卻沒來得及綻放就在空中停了一瞬,最後墜毀在了地上,以一個啞炮的身份死去。葉宏遠發現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他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被人操縱的,數據。可是,既然我從始至終都隻是一個數據。為何要讓我醒來。去做不切實際的妄想。去做沒有結局的鬥爭。葉宏遠開始覺得自己的意識變得模糊了起來。他所經曆的畫麵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抹掉了一樣,在他腦海裡消散了。他看著像皮擦擦掉了母親的模樣,擦掉了父親的模樣。擦掉了他曾經看過的天,曾經見過的水。擦掉了那尾他腳邊輕輕遊動的,漂亮的,小小的魚。最後的最後。橡皮擦擦掉了他的名字。他消失得乾乾淨淨,乾淨得不能再乾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他聽見有人問:“這就完了?”“隻不過是刪除一個數據而已。”另一個人懶洋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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