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就在邱言至的手心裡攥著,他卻沒辦法朝著秦賀捅過去。邱言至直覺哪裡不對。他剛開始還以為是秦賀失了憶, 可當秦賀伸手觸碰他的傷口, 然後問他為什麼沒去上班的時候, 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秦賀和賀洲本來就長相一模一樣,音色也所差無幾。他現在沉著聲音正正經經問他話的模樣,幾乎要讓邱言至覺得眼前的人換成了賀洲。秦賀碰了一下自己後腦勺的傷口,一隻手扶著旁邊的桌子, 身子虛晃了兩下。他閉上眼睛又睜開, 神色愈發茫然:“……我明明記得……我在書房,怎麼一眨眼就到了這兒?”他低頭看了看衣服,說:“還有,這也不是我的衣服。”邱言至聲音有些緊張:“……你……你剛剛你說在哪兒?”“我在書房,而且廚房的鍋裡還煮著給你做的粥。”邱言至手中的刀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睜圓了眼睛看向賀洲,呆呆地說:“賀、賀洲,你好像借屍還……不、不對, 你好像和秦賀靈魂互換了。”賀洲愣了一下, 剛想開口說不要開玩笑, 可看著邱言至的表情和當下的場景,卻又覺得這恐怕不是玩笑。賀洲伸手在口袋中摸索。找到了不屬於他的手機。以及不屬於他的錢包。他打開錢包,裡麵是陌生的身份證,以及陌生的名片。“遠航科技公司執行總裁賀洲”。對了,“秦賀”現在的名字也是賀洲。手機他不知道密碼。但卻用指紋解鎖暢通無阻地打開了。雖然詭異得讓人不可置信,可賀洲卻不得不接受事實。他現在確實是在秦賀的身子裡。賀洲抿緊嘴唇,抬頭看向邱言至:“那秦賀呢?”邱言至眨了眨眼睛, 呆呆地說:“……會不會,在你身子裡?”“我們得回去看一眼。”賀洲說,“而且鍋裡還煮著粥,要關掉。”邱言至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了,站起來就和賀洲一起出了門。賀洲看了一眼陌生的小區,皺了皺眉:“這是哪兒?”“龍澤小區,出去之後過條馬路就是我們的小區。”邱言至說。賀洲看了他一眼,想問邱言至,他為什麼會和秦賀在這裡,但是他抿了抿嘴唇,沒問出來。兩個公寓確實是離得很近,不到10分鐘他們就到了家。邱言至小心翼翼地輸了密碼,打開門走了進去。客廳卻沒有秦賀的痕跡。“去書房看看。”賀洲說。邱言至點了點頭,跟著他一起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書房。打開門之後,邱言至和賀洲卻愣住了。書房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椅子上,擱著一套衣服。而且這衣服擺地十分奇怪。襯衣在椅麵上攤著,皮帶好端端地係在褲腰上,而褲子的半截卻從椅子上耷拉了下來,垂在地上。褲腳的儘頭是賀洲的拖鞋。這衣服不像是脫下來的。……倒像是衣服中的人憑空消失了一樣。賀洲走過去,把襯衫拿起來在裡麵拿出了那根玉石項鏈。賀洲把玉石放在手心裡仔細地摩挲了一下,玉石溫潤,似乎還殘留著主人的體溫。然後他轉頭看向邱言至,說:“不是靈魂互換。”賀洲靜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邱言至:“我的身體是數據構成的,我曾經……打開過全息艙試了一下,當我的身體與全息艙接觸的時候會逐漸透明、消失,所以我的身體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實體。”邱言至震驚地抬頭去看他。賀洲轉身從書房裡走了出去,走到了臥室。邱言至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才慌慌張張地跟著賀洲走了過去。賀洲來到了臥室。那個全息遊戲艙就在臥室的角落放著。賀洲直直地走了過去,然後打開了電源鍵,全息艙開啟,藍光閃爍的那一刻,他把手按到了全息艙的艙身上。邱言至想起賀洲剛剛說自己觸碰到全息艙後,身體就會消失的事情,渾身都打了個哆嗦,慌忙地伸出手去拉他。賀洲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一個踉蹌,站穩之後,轉過身子去看他:“怎麼了?”邱言至緊張地說:“你不是說會消失嗎?”賀洲眉毛舒展了下來,笑了笑說:“剛剛我手放上去了,但沒有任何反應,說明我現在這句身體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具了。”邱言至:“你原來的身體是數據,現在是秦賀的肉身……那……秦賀呢?”賀洲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問:“當時你和秦賀在那個公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是……死了嗎?”邱言至搖了搖頭:“沒、沒死,我、我們發生了一些爭執,我衝動之下拿花瓶砸了他,但我探過他的呼吸,他隻是昏迷了,並不是死掉了。”賀洲說:“如果他隻是昏迷了,那秦賀有可能依舊在這個身體裡。”邱言至:“你是說……一體兩魂?”“準確地說不是兩魂,而是一魂一數據。”賀洲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進入到秦賀的身體裡,可能隻是他昏迷了,所以精神力弱,而我又是根據他而創造出來的虛擬人物,所以和他的身體產生了一些必要的聯係。”邱言至:“那秦賀還會回來嗎?”賀洲伸手把全息艙的電源又拔掉了,他垂下眼皮,說:“應該是會的,我也是無意霸占他的身體。”邱言至覺得整件事件的發展簡直是奇幻。他忽然想起他當時想要給秦賀下藥,是想要把他關起來,然後讓賀洲暫時替代他,去處理遊戲的事情。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差錯,但事情竟然……意外地成功了?用另一種方式。邱言至回過神來才看見賀洲耳朵上的鮮血都快凝固了。對了,“賀洲”頭上還有傷!邱言至:“你的頭……疼嗎?”賀洲:“有點。”邱言至吸了一口涼氣,一想到賀洲的頭傷了20多分鐘都沒有處理,就連呼吸聲都不穩當了。他拉上賀洲的手:“走吧,先去醫院。”快要出門的時候,賀洲腳步又停頓了一下:“廚房還煮了東西,我去關掉。”“我去吧。”邱言至走到廚房,把火關掉了。他們很快去了醫院,醫生把賀洲頭上的傷處理好,又在傷口處貼了一個巨大的紗布。醫生準備離開的時候又被賀洲給叫住了,賀洲指著邱言至的臉頰,說:“他臉上的傷口,也要處理一下。”邱言至臉上被玻璃劃過的痕跡實在是微不足道,醫生隻用棉簽在邱言至臉上消了消毒,然後貼了個創可貼上去。邱言至摸了摸臉上的創可貼,然後才想起賀洲從頭到尾都沒問他為什麼和秦賀在對麵小區的公寓。雖然賀洲沒問,但邱言至卻不能不解釋。邱言至抬頭看著賀洲,說:“賀洲,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秦賀雇傭了國外的頂尖技術小組,想要徹底摧毀遊戲數據。”賀洲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邱言至決定隱瞞自己原本計劃綁架秦賀這件事情,隻說:“我今天和他在那個公寓裡見麵就是為了阻止他銷毀遊戲數據,但我們發生了一些爭執,然後我衝動之下拿花瓶砸了他。”賀洲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你……砸了秦賀?”邱言至點了點頭:“對啊。”賀洲:“……為什麼?”邱言至不解地看了賀洲一眼,很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他想讓你消失,想讓整個遊戲消失啊!這怎麼行?賀洲,你現在必須阻止這件事。”賀洲指了指自己:“……利用這個身體?”“這是很好的契機。”邱言至說,“因為不知道秦賀什麼時候會回來,所以這件事你要越早做越好。”賀洲神色有些猶豫。邱言至握住了賀洲的手:“……賀洲,我不想讓整個遊戲世界消失,更不想讓你消失。”賀洲抿緊了嘴唇:“……好。”賀洲還在打點滴,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人是秦賀的秘書。這是一家單人病房,為了讓邱言至也聽見,賀洲直接按了免提。“賀總,技術小組中的每個人都已經簽好了保密協議,但他們現在說想要見一下您說的那個nppc?……什麼意思?邱言至愣住了。賀洲也有些意外,這和邱言至剛剛和他說的秦賀找人摧毀遊戲數據不太符合,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沉聲對電話裡頭的人說道:“他們的技術確實是國際頂尖水平吧?”“當然。”秘書拍馬屁說,“我剛開始聽說您要雇傭他們來摧毀一個遊戲的數據,還覺得您大材小用,原來您是打著摧毀遊戲數據的幌子,讓他們做其他事情,您果然是心思縝密。”秘書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不過,他們好像不太相信您讓我說的話,所以說想見一下npc,證實一下事情的真偽性。”賀洲繼續套秘書的話:“你是怎麼和他們說的,才讓他們這麼不相信?”秘書說:“我就是把您對我說的給他們複述了一遍,說您原來投資的一款全息遊戲出現了問題,有一個npc從遊戲裡跑出來了,現在請他們來就是為了讓他們在不破壞遊戲數據的前提下,讓這個npc重新回到遊戲裡,並徹底封鎖遊戲的入口和出口,但那些技術人員們都覺得這件事情過於不可思議……”賀洲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嗎?”秘書慌忙反駁,卻不是那麼有底氣:“沒、沒有,您怎麼會騙人呢!”賀洲又和秘書周旋了幾句,然後說明天早上會親自過去和他們商量這件事情,就掛了電話。“不太對。”邱言至說。賀洲:“是哪裡不對?”邱言至皺眉:“秦賀原本告訴我說他是要徹底摧毀遊戲數據,覺得這樣更保險,他來公寓之後,是我……是我央求著他,他才很勉強地說不摧毀遊戲數據也可以,但要把你送回遊戲。”賀洲說:“可根據他秘書的說法,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摧毀遊戲數據,甚至強調在把我送回遊戲同時,要保證遊戲數據的完整性。”邱言至不解:“那他為什麼騙我,又為什麼不願意破壞遊戲數據?”賀洲想了一下,然後說:“那我明天去公司看看吧。”邱言至點了點頭:“那我和你一起去翻譯小組的人都是德國人,我可以做你的翻譯。”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小護士推著推車過來,給賀洲拔了輸液管,然後說他恢複得不錯,可以回家休養或者住院。“回家吧。”邱言至說。到家已經將近十一點。邱言至渾身都乏力。可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襯衣上還沾著紅酒和血跡。於是就拿了睡衣去洗了澡。洗完澡之後,他就鑽到被窩裡,等賀洲也洗完澡出來。可他左等右等,等得都快要睡著了,都沒等到賀洲推門進來。邱言至掀開被子走出臥室,發現浴室早就沒了人。隻有書房的門縫裡隱隱透著些燈光。邱言至推開書房門走進去,發現賀洲穿著睡衣坐在書桌前把秦賀的手機連接電腦查看裡麵的文件。“你不睡覺啊?”邱言至說。賀洲:“我看看裡麵有沒有關於遊戲噬夢的相關文件。”邱言至打了個哈欠:“明天再看吧,今天已經好晚了。”賀洲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我不知道我睡著之後秦賀會不會回來。”邱言至愣愣地說:“那你今天晚上不睡覺了?”賀洲:“一晚上不睡也沒什麼,我提前做好準備,儘量明天一天把事情處理乾淨。”邱言至抿緊了嘴,又拉了個凳子坐到賀洲的麵前:“那我陪你。”賀洲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去睡吧,你今天很累了。”邱言至搖頭:“我還這麼年輕,一晚上不睡也沒什麼,能熬得起。”賀洲說不過他,歎了一口氣,繼續操縱鼠標查看秦賀手機的文件。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手機裡空空蕩蕩,幾乎乾淨得過分。賀洲又試著登錄中的手機的郵箱及各種社交軟件。發現每一個軟件裡都十分乾淨。就好像這個手機是剛開始使用一樣。賀洲查詢之後發現這個手機號確實是從兩個月前才申請的。而且手機號開通的時間點很巧妙,剛好是他和邱言至從遊戲裡出來之後沒幾天。查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賀洲隻好作罷。賀洲轉頭一看,發現邱言至已經頭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了,他的頭越點越低,最後一下幾乎要磕到桌子上——幸好被賀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額頭。賀洲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把邱言至抱起來,從書房裡走出去,把他放到了臥室的床上。可賀洲剛鬆開手,邱言至就猛地驚醒了過來,他一把抓住賀洲的手,表情有些驚慌失措:“賀洲,賀洲你還在嗎?!”“我還在。”賀洲輕聲安慰他。邱言至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摸起手中的手機看了眼表,發現已經淩晨3點多了。邱言至嘴硬說:“我剛剛其實沒睡著,我就是發了些呆。”賀洲彎著唇角給他蓋上了被子:“嗯,你現在睡吧。”邱言至從床上坐起來:“我不睡,我說了不睡就不睡。賀洲,你剛剛查的那些資料查得怎麼樣了?”“能查的都已經查完了。”“那我們看電影吧,看到天亮我們就一起去公司。”邱言至提議。賀洲點了點頭:“好。”邱言至跳起來,又把投影儀擺好,和賀洲一起躺在床上看電影。他們看的是一部未來科幻片,男主為了女主死亡,影片的最後,女主閉著眼睛,與男主留下的最後一個全息幻影接吻。男主的全息幻影逐漸變得透明,然後消失。女主卻閉著眼睛站在原地,保持著接吻的姿勢,眼淚緩緩掉了下來。邱言至看得有些難受,他悄悄地與賀洲的手指食指相扣,抬頭看著賀洲,說:“賀洲,我不會讓你消失的。”賀洲擦了擦他眼角的淚,說:“好。”音響中響起繾綣的片尾曲。邱言至黑白分明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賀洲,執拗地重複道:“你永遠都不會消失。”賀洲輕聲回答:“嗯,我永遠都不消失。”邱言至睫毛顫了顫,閉上眼睛去親吻賀洲。然後:……嗯?這是什麼?邱言至困惑地睜開眼睛。發現賀洲緊緊地捂著嘴。“這是秦賀的嘴。”賀洲冷靜地說,語氣中甚至帶著些批判。邱言至:“……”
第 79 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