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靈魂與肉.體的較量。是一場生命與忍耐的選擇。到底是同意還是拒絕, 到底是負重前行還是破釜沉舟, 到底是自暴自棄還是自生自滅。這並不是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邱言至閉上眼睛, 仰著頭,莊嚴地,慎重地親吻上了賀洲。邱言至的吻很有技巧。於是賀洲感覺有些生氣。邱言至攀著賀洲的脖子,越親越有感覺, 越親越覺得賀洲也不錯, 起碼皮囊, 很符合他的口味, 如果不是上次的記憶太過於慘烈……但邱言至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親了親賀洲的眉心, 耐心地誘哄:“賀洲, 讓我來好不好……”他被拒絕了。他被惡狠狠地拒絕了。他被惡狠狠地拒絕之後,還被惡狠狠地報複了。因為賀洲懷疑,那句話有明諷他的嫌疑。天地可鑒,那句話分明隻是暗諫。第二天早上的邱言至已經不是昨天的邱言至了。他是生無可戀·死魚·邱言至。偏偏身旁那人還毫無自知之明地湊上來,裝作不經意地詢問, 語氣還帶著一點小驕傲, 像是一個自以為要得滿分的小學生, 去詢問老師的成績。邱言至慘淡地笑了笑:“比上次好多了。”也不算假話吧……至少這次, 沒流血不是?雖然沒聽到想聽的答案, 但至少算是個進步獎,賀洲終於感覺心裡稍稍滿足了些。頓時隻覺得身心舒暢,豁然開朗, 轉頭看向邱言至,臉上都帶了些濃情蜜意的笑容來:“這種事情多練練,自然會有所提高。”……多練練?賀洲看見邱言至身子僵了一下,然後朝著他露出了一個靦腆的,毫無靈魂的笑。很好。賀洲心滿意足地把邱言至摟進懷裡,把下巴抵在他柔軟的黑發上,笑著說:“再睡一會兒吧。”邱言至確實是疲憊地不像話,剛鑽到賀洲的懷裡,就困乏地打了個哈欠,嘟囔了一聲,你起床的時候叫我,就沉沉睡過去了。邱言至睡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間了。他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愣住。他依舊處在一片永無止境的白色之中。他在一片白茫茫的,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無邊無際虛妄的空白中。他又慌亂了起來,他大腦也是一片空白。他隱隱約約中似乎要分不清,賀洲踏著整個世界朝著他走來後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一場荒謬的,幻想的,自我安慰的夢。他站起來,往一個方向跑,他一邊跑一邊喊賀洲的名字,他不知道這是哪個方向,他也不知道賀洲在哪裡,他隻是跑,可這裡無邊無際,看不見儘頭。他跑累了,他喊不動了。他坐在原地,抱住腿,把整個臉都埋在了膝蓋裡。沒有人知道。邱言至分明沒有一個貼心的朋友,沒有一個溫暖的家人,更沒有濃情蜜意的愛人。但他竟然害怕被拋棄。也不知是因為他沒有親近的人,所以害怕被拋棄。還是因為害怕被拋棄,所以沒有親近的人。而他現在就感覺自己像是被拋棄了。被整個世界拋棄。天空,大地,這世界上的所有東西,所有生靈全都完全地徹底地把他拋棄了。他抱著腿的手臂一點一點縮緊了。肩膀都微微輕顫著。賀洲下班回家的時候,本來隻是坐在後座看文件,不知怎麼,餘光中似乎看到路邊蹲了一個人,但他還沒看清,車就開了過去。賀洲隱隱覺得不安,吩咐司機把車又倒了回去。越近,他越覺得那團身影越眼熟。車倒回原地,他降下車窗一看,果然是邱言至。賀洲讓司機把車停在一邊,打開車門走下去,走近他:“邱言至,你在這裡乾什麼?”路邊蹲著那個人渾身都是一顫,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他臉色蒼白地過分,唯有眼睛又紅又腫,臉上全都是斑駁的淚痕。“賀洲……”邱言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他眼睛閉上又睜開,唯有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流,他明明是盯著賀洲的,目光卻迷茫而渙散,“賀洲……是你嗎……”賀洲感覺有些不對勁,蹲到邱言至麵前,擦了他的眼淚,皺著眉頭問:“你怎麼回事?”邱言至忽然抓住他的手,然後哭得出來,他哭得很厲害,上氣不接下氣地,連話都要說不出來:“賀洲……我看不清你了…我怎麼看不清你了……”賀洲愣了一下:“你看不清我?”邱言至哽咽著說:“看、看不清……”賀洲反映過來,他伸出手把邱言至從地上抱起來,然後抱著他一起走進了車裡,語氣慌張地對司機說:“去醫院,快點 。”邱言至似乎也知道自己眼睛有問題了,他愈發慌張無助,他哭著問賀洲:“你、你去哪了?為什麼不在家裡……”賀洲擦著他的眼淚:“我去上班了。”邱言至:“你去上班為……為什麼不和我說?我明明說了讓你起來的時候叫我,你……你怎麼不叫我……”“對不起……”賀洲看見邱言至這樣,竟然也手忙腳亂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輕聲安慰道:“我錯了對不起……我下次一定要叫你……彆哭了……”司機知道事情緊急,一路都開得很快,直到等紅燈的時候,才抬頭看了眼後視鏡。後視鏡裡,賀洲把邱言至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輕輕地拍了他的背,溫柔地安慰著他。與他上次所見到的,賀洲把醉酒的邱言至丟下,獨自上車的冷漠模樣大相徑庭。“是雪盲症。”醫生皺了皺眉,“現在也還沒下雪啊,你是剛剛去了大型的滑雪場或者攀爬過雪山之類嗎?”賀洲替邱言至回答:“他沒有。”醫生有些不解,晃了晃腦袋,低聲道:“這就有些奇怪了。”邱言至心裡,卻明白是因為那些白光。那茫茫一片的世界裡,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大雪地。那白光誰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隻是看久了便覺得燒灼刺眼。醫生給他開了藥,說失明現象隻是暫時的,大概24小時~3天之內便會恢複。總體來說並不是什麼很嚴重的病。邱言至眼睛上敷著消毒的棉布躺在病床上,忽然想起剛剛在路上的時候,他驚慌失措,沒頭沒腦地朝著賀洲大哭特哭了一番,就覺得十分尷尬,覺得自己的麵子裡子都丟了個乾淨。他試圖辯解道:“……我剛剛……我是剛睡醒,有一點起床氣……再加上我還看不見了,就很不知所措容易情緒崩潰……”邱言至現在見不得刺眼的光,賀洲把病房裡的燈關了又把窗簾拉上,輕輕地嗯了一聲。邱言至縮了縮腦袋,小聲說:“……你以後不要不聲不響地離開我。”“嗯。”賀洲說,“我不會了。”邱言至在醫院呆了大半天之後,便被告知可以回家休養。邱言至臉上還戴著眼罩,基本上就像個瞎子一樣了,走路的時候緊緊地握著賀洲的手,一寸一寸往前挪,看起來小心謹慎而又不安。賀洲見了,忽然把邱言至攔腰抱起,又順手把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脖頸上。忽如其來的騰空,讓邱言至小聲驚呼了一下,他忽然意識過來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裡,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可以自己走。”賀洲沉聲道:“前麵有很多台階。”“好吧。”邱言至終於心安理得地靠在了賀洲身上。“啊?”一個坐在輪椅的老大爺從身邊經過,眯著老花眼伸著頭往前看,聲音洪亮:“我這眼是不是不行了,我咋瞅不見這台階呢,萍兒,你幫我瞅一眼,不行咱就從後麵走……”老大爺身後的女孩忍俊不禁,小聲說:“爺爺沒事兒,您眼睛沒花,是彆人在談戀愛呢。”老大爺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喊道:“啥?你說的啥?我聽不見,聲音大點!”女孩:“我說,是彆人,在談戀愛呢!所以故意這麼說的!”老大爺一臉嫌棄:“唉呀,現在的年輕人!整這麼多彎彎繞繞!”賀洲:“……”邱言至:“……”賀洲紅著耳朵,抱緊邱言至,健步如飛地離開了這塊是非之地。邱言至到家之後,便又覺得餓。賀洲問:“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邱言至感覺有些驚喜:“你會做飯嗎?那我想吃餛飩鴨脖烤魚臭豆腐披薩意麵麻辣燙大盤雞。”賀洲沉默了一下,然後換了個問法:“你想吃炒飯還是方便麵?”邱言至:“……炒飯。”“好,我給你做。”賀洲把炒飯端到餐桌上的時候,邱言至已經坐在椅子上拿著小勺子焦躁等待。賀洲為了邱言至方便,把炒飯用小碗裝起來放到邱言至手邊。剛出鍋的炒米,香氣四溢,邱言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摸索著拿勺子挖了一口,急不可耐地放到嘴裡。……好鹹。邱言至猶豫了一下,問賀洲:“你吃了嗎?”賀洲本來便覺得這次沒把握好量,竟然做的有些少,聽邱言至就這麼說,便道:“不夠吃嗎,我可以把我的給你。”邱言至連忙拒絕:“不不不不不不我怎麼能搶你的東西吃。”“沒事。”賀洲把自己的碗推到邱言至身邊,大方地說,“我不餓。”賀洲看著邱言至每一勺都吃得鄭重而又認真,像是十分珍惜他做的飯,不由得笑了:“吃起來怎麼樣?”邱言至猶豫了一下:“……吃起來,似乎有大海的味道。”鹹得好像用儘了大海裡所有的鹽。賀洲還沒見過有人這麼文藝地誇過他的手藝,竟然還難得的不好意思了起來:“那我以後天天做給你吃。”邱言至:“……”賀先生到底是憑什麼,總是對自己充滿自信?第三天,邱言至的眼睛就已經好地差不多了,除了出門的時候還需要帶上醫生推薦的護目鏡,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便拉著賀州一起去超市買東西。邱言至好多天沒出過門,呼吸著外麵的空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拉著賀洲在零食區四處掃蕩。卻忽然遇到了沈星緯。沈星緯的視線停在邱言至與賀洲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表情有些奇怪。邱言至也並不是一個不識趣的,看見沈星緯似乎有話對賀洲說,便鬆開了賀洲的手,說:“我去旁邊的貨架上挑一些小橘子。”據邱言至這段時間的觀察,不知道其他與賀州有聯係的npc是如何生活,是否在賀洲不在的時候依舊存在,但是邱言至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都必須要有賀洲在場。而賀州所能使邱言至看見的世界範圍,也並不是固定的,有的時候邱言至能看得很遠,遠的能看見天邊,能看到地平線,有的時候卻又很近,如果賀洲在樓上,他在樓下,就有可能要麵對一片虛無的空白。邱言至很快就找到了一些規律來。在密封的空間,賀洲影響的範圍小,在廣袤的空間,賀洲影響的範圍大。也就是說,他所能看見的世界,和賀洲視線所及的空間是趨於相同的。如果把整個遊戲比喻成一部電視劇的話。賀洲是主角,鏡頭圍著賀洲轉。邱言至隻有跟在賀洲身邊,蹭他的鏡頭,才能上鏡,才能在電視劇裡出現。而對邱言至來說出現在鏡頭上,出現在電視裡,就相當於出現在遊戲世界中。他們現在是在超市,隻要賀洲不離開這裡吧,邱言至便可以看見整個超市。所以沈星緯要和賀洲聊天,邱言至雖然心裡有些許的不情願,但還是走開了。賀洲曾經憤怒地離開家,離開邱言至的那三天。有一半的時間就是在沈星緯的酒吧裡度過的。他去酒吧也不說話不唱歌,就坐在角落沉默地喝著酒。沈星緯當時是實在怕他喝出什麼毛病。才陪坐在他身邊陪他,勸他。賀洲酒品是真的好,就算是喝醉了也不紅臉不鬨騰,甚至連昏都不帶昏一下的,就是終於鬆開了嘴。沈星緯知道的不多,也就聽到了幾點。賀洲來這裡喝酒是因為邱言至。邱言至心機深不可測,手段卑劣可恥,把賀洲騙婚騙身。騙沒騙心不知道,但看當時賀洲那副樣子,也絕不是一點兒沒騙著。關鍵是,邱言至好像還不喜歡他。沈星緯記得清楚,第一天賀洲喝完最後一杯酒,把酒杯啪一下放到桌上,發出清脆一聲響,賀洲眼睛發紅發狠,聲音淩厲滲人:“邱言至騙我的,我要讓他加倍還回來。”沈星緯記得,當時他聽見這話,都忍不住為賀洲拍手叫好,內心是真的期待自己的兄弟能做出一番什麼大事情來,把那個可惡的邱言至狠狠羞辱。但賀洲第二天又來酒吧的時候,卻又已經冷靜了下來,再不提要報複邱言至的事情。沈星緯當時沒忍住,湊過去問他,和邱言至這件事準備怎麼處理?賀洲麵色冷靜,自斟了一杯酒又喝下,說:“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了,沒意思,也不值得。我準備和他離婚,明天就會和我的律師擬定離婚協議,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但是……這都這麼多天了,沒離婚就算了,怎麼還手拉手來這兒逛超市了啊?沈星緯小聲說:“你是不是準備實行計劃a,準備收拾他?你準備怎麼弄?”賀洲抿著嘴沒說話。沈星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眯著眼問:“你是不是準備原諒他了,不收拾他了?”“……我已經抓到了他的把柄。”賀洲停頓了一下,語氣相當沒有底氣,“我會收拾他的。”“怎麼收拾?”沈星緯從賀洲推著的購物車裡拿出一袋一點都不符合賀洲口味的水果糖:“拿水果糖收拾啊?”“還是說拿這個巧克力收拾?”“你不會是想拿這兩個杯子收拾吧,嘖,還是情侶款的。”看著沈星緯眼神揶揄地打量著那套杯子,賀洲不由得麵紅耳赤起來,把杯子從他手中奪下來放回去,冷冷地說:“我自有分寸。”沈星緯指著那一堆維生素abce,有些不解:“等等,你買這麼多維生素做什麼?”賀洲說:“他患了雪盲症,醫生建議補充維生素。”沈星緯:“……”沈星緯拍了拍賀洲的肩,長長歎了口氣:“加油,兄弟,你繼續保持你的分寸去收拾他,等你倆金婚的時候彆忘了叫我。”賀洲:“……”
21、第 21 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