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文玉看許太太對顧垣的態度, 心裡也就明白了□□分。許太太後來找上門道歉, 也是忌憚著顧垣, 並非真心。顧垣遠比她想象得要有勢力。找一個強勢的男人當男朋友, 有利也有弊, 他把你當自己人的時候,自是百般回護, 但要不是一路人了……就算報告真有問題,富小景哪裡是想分就分的, 富文玉不由得擔心起女兒來。富文玉雖然心裡對許太太有意見,但因對方沒敵意,麵上仍是應付著。她自從有了孩子之後, 以往火爆的脾氣收斂了不少。“孟家沒再找小景麻煩吧?”許太太一直相信,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深諳談話的藝術, 談論一個共同的敵人能火速展開談話, 寒暄兩句之後她主動提起了孟瀟瀟, “孟家那孩子真是壞, 之前要不是她挑撥,小景和薇薇也不會有那種誤會。她不光想整小景,還要整薇薇, 薇薇之前為她背了黑鍋, 她還不罷手,要不是顧先生幫忙,孟瀟瀟恐怕要得逞了。我一直想找個機會感謝顧先生, 隻是一直沒個機會。今天這麼巧,咱們一起吃個飯好不好,慶祝小景和薇薇一起畢業。我做東。”富文玉笑著回:“謝謝。但我們今晚有安排,就不一起吃了。”之前富小景怕富文玉擔心,一直沒跟富文玉說孟瀟瀟那樁事。許太太馬上會意:“那好,哪天有時間一定要給我一個表達感謝的機會。你要等到孟瀟瀟開庭再走嗎?我難以想象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能惡毒成那樣,她媽懷著孕還要為她四處奔波,我現在就怕她保釋其間跑回國,不過我相信顧先生不會讓那種事發生。”許太太時刻不忘恭維顧垣。富文玉心裡越來越疑惑。富小景把嘴附到母親耳邊,“我回家再跟您說。”許太太感歎:“兩個孩子真是有緣分,這又遇到了。”許薇在許太太的半強迫下,走到富小景身旁,笑著問:“小景,我們合個影吧。”伸手不打笑臉人,富小景也覺得沒必要因為這種小事再生齟齬,隻好答應了。許太太把相機交給顧垣,“我照相技術不好,您能幫我個忙嗎?”顧垣遲疑了一下:“好。”許太太謝了顧垣,又對許薇說,“薇薇,你離小景近一點。”她把相機給了顧垣,拿著手機對著女兒和富小景拍。許薇伸手去摟富小景的肩膀,對著鏡頭笑。她覺得沒勁透了,顧垣明明給她倆照相,視線卻都在富小景身上。富小景看著顧垣,先笑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許太太站在富文玉旁邊感歎:“彆說,這倆孩子長得還有一些像呢。”富文玉並未附和,許太太也不覺尷尬,接過顧垣手裡的相機轉而對富小景說:“小景,等回去我讓薇薇把照片發給你。”許太太完全不顧富家幾口的不情願,一直和他們走在一起。富小景急於想擺脫許太太,便問:“就您一個人來參加許薇的畢業典禮?”她想,照許薇的性格,參加她畢業典禮的肯定不隻一個人,她很希望許家母女倆去和她們邀請的來賓在一起。“布朗夫人本來要來參加薇薇的畢業典禮的,今天有事來不了了。上次布朗夫人還問薇薇認不認識一個叫富小景的女孩子?薇薇還向她誇了你。布朗夫人沒孩子,卻對孩子喜歡得緊,簡直把薇薇當親女兒待。她要看見你,應該也會很喜歡。”布朗夫人也算紐約華人社交圈裡的名人,許太太默認富小景知道她。富小景心裡一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垣,顧垣臉上的笑突然就淡了。許太太比女兒強得不是一點兒半點兒,她來紐約不久,就打入了曼哈頓的華人圈,和醫生遺孀攀起了交情。許太太有幸去過布朗夫人的家兩次,因為不知布朗夫人的根底,不由得把她想象得高貴神秘,見了布朗夫人,她馬上驚覺自己在國內幾萬塊下的禮儀課都白上了,遠不如夫人的言傳身教。布朗夫人對國內的行情不了解,經許太太這麼一恭維,也馬上覺得自己可以去國內開貴族禮儀課,很快就可以開啟自己的事業第二春。老話說,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經許太太這麼一攛掇,多年不回國的布朗夫人竟動了回國的心思。來美國的前幾年,她在國內過得並不順利,她原是話劇團的a角,後來生了孩子,沒多久就被更年輕的女孩子取代了,她隻得做起了替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那個取代她的小姑娘如今恐怕成了黃臉婆,她還是不見老,不是不得意。兩人價值觀相近,加上許太太又很主動,一來二去,兩人很快就熟了。前天許太太帶許薇去布朗夫人家做客,還邀請她來參加許薇的畢業典禮,布朗夫人不知怎麼就提到了富小景。許薇下意識就要說富小景的壞話,被許太太給即使阻止了,圈子就這麼大,萬一兩人有交情呢。許太太不鹹不淡地誇了富小景幾句,都是些可以雙重理解的場麵話,布朗夫人也沒怎麼發表意見。許太太問布朗夫人和富小景可有交情,答案是沒有,忘了從哪裡聽說過這麼個女孩子,突然就想起來問問。後來幾人又聊起了富小景現在的男朋友,布朗夫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後來推說身體不好,許太太隻好先行告辭。今天布朗夫人打來電話,說今天不能來了,許太太忙說不要緊,身體最重要,明天她一定登門探望。許薇又跟著發表了一些庸俗感想,布朗夫人漂亮又有氣質,沒把好基因遺傳下來真是萬分可惜。富小景本來打算不再和許薇著眾人計較了,此刻聽了許薇的話卻恨不得打死她。“媽,你和姥姥先逛,我想和顧垣單獨走走。”她不知道甩不脫許家母女倆,索性把她們丟給富文玉和姥姥,主動挽起顧垣的胳膊向另一個方向走。離著富文玉遠了,富小景去纏顧垣的手,邊纏邊低聲說:“知道我為什麼塗肉粉色的唇膏嗎?”顧垣沉默。“笨蛋,你親我,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的。”她突然撒開他的手,踮起腳瞪著眼親了一下顧垣的嘴,還沒等顧垣反應過來,一把把自己頭上的帽子扣在顧垣頭上,眼睛一轉就雙手護著脖子上的相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開了。跑了大概二十米,富小景舉起脖子上的相機對著顧垣拍照。每拍一張往後倒退一步。鏡框裡的臉離她越來越近。顧垣走到她麵前,幫她理跑亂了的頭發,嘴附在她耳邊同她說:“你還是不戴帽子好看。”顧垣捧著富小景的臉很細致地用嘴描畫她的唇線。富小景隻是想人不知鬼不覺地碰一下顧垣的嘴,並沒想發展到此種地步。陽光很好,天也很藍,拿著相機隨便一拍就可以把相片充作明信片。穿著學位服的畢業生走過,三三兩兩在一起拍照。有家長拿著相機給孩子拍照,本來富小景和顧垣隻是一個遠遠的背景,沒想到拍照時聚焦卻聚在了他們倆身上,自己孩子倒照虛了。摁下快門的前一秒,穿學位服的女孩子還在推拒,而照片裡,女孩兒的手已經攀到了男人的背上。富小景睜開眼睛,又重新恢複了羞恥心,她踢了顧垣一腳,讓他適可而止。顧垣放開她,幫她爬到臉上的長發撥到耳朵後麵。“丟死人了!”“我總不能讓你白塗唇膏。你覺得剛才咱們打擾到誰了,我陪你去道歉。”富小景知道顧垣在調侃她,她紅著臉撇了撇嘴:“你總是有理!我的臉紅不紅?”她一摸就知道,紅,很紅。“你去找我媽和姥姥吧,我就不過去了。”富小景的手從臉上放下來,又說,“你要嫌坐在那兒煩,先走也行,咱們晚上見。”富小景知道許太太這會兒是纏上她家了,一會兒恐怕還要坐到一處,人是顧垣招來的,要不是顧垣這樽財神,以許太太這副見人下菜碟的精明勁兒,自然不會湊上來。可這是學校,顧垣也不能趕她走。許太太也不知道怎麼就和布朗夫人搞上了,一時指不定說出什麼話來。富小景怕顧垣聽了心煩。“你就這麼怕我和你媽聊天?”顧垣的胳膊搭在富小景的肩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覺得我像委屈自己的人嗎?”入場時,畢業生和觀禮台的家長來賓並不是一個入場口。許太太想讓許薇和富小景一起去,許薇本就不願意,見富小景遲遲不回來,她堅持要走。許薇的心思十分曲折,她先是後悔和羅揚分手分早了,羅揚再怎麼不好,也是把富小景甩了的人,沒準還能給自己掙回三分麵子。後來又想帶來也於事無補,富小景比照著羅揚打量顧垣,沒準兒愈發得意了。總而言之,要想把輸掉的麵子掙回來,非要找一個比顧垣的人強得多的人才是。這樣的人當然有,可是光找也需要時間。許薇慶幸遇見了布朗夫人,有了她幫忙,自己的社交也不至於在留學生圈子裡打轉。她覺得母親這種積累人脈的方式效率實在太低,滿身本領用錯了地方。許薇本來才是把母親當作人生榜樣的,見到布朗夫人之後,每天都能發現母親新的不得體之處。一想到布朗夫人才不會像母親去討好富文玉這種女人,許薇沒顧勸阻就自己向另一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