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配對網站提供的報告中,人文類學科確實是糖妞的重災區,一年動輒幾萬美金的學費和艱難的就業形勢,讓一些人開始不得不尋找新的出路。很難想象,一個學cs的女生去注冊糖寶賬號。梅負責試衣服,富小景負責把她試完的衣服重新掛回到衣架上。梅試著試著突然煩了,上下打量富小景,“小景,你這件衣服和鞋子上次穿過。”“是嗎?我忘記了。”她並沒忘記,這是她最好的毛衣,山羊絨的,前年剛來美國不久在21世紀百貨買的。可她換了新的大衣和圍巾,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見我就算了,你這樣去見男人,他會認為你隻有一件衣服可穿。男人們很勢利的,你穿得好一點兒,他就會請你去好館子吃飯。”“可是我為什麼要和這樣的男人去下館子呢?”梅站在鏡子前抻腰身,“哦,對了,小景,你最近是不是讓人給甩了?”“沒有的事。”“那天,我在59街那家餐館可看見你那富二代男朋友和另一個女孩兒卿卿我我,兩人可不像是一般關係。”“那不是我男朋友,我們隻約了幾次會而已。”富小景站在梅身後給她拉背部的長拉鏈。鏡子裡映出一張濃豔的五官,眉毛極黑,嘴唇極紅,人生經驗不斷從紅唇裡吐出,“這些富二代比鬼還要精。一開始是隻戀愛不結婚,戀愛時談了一個個窮女朋友,結婚還要找門當戶對的。後來找到美國的約會文化背書,乾脆連戀愛也不談了,都在床上約會了幾十次了,照樣清清白白連個女朋友都沒交過,情感經曆白得像一張紙。小景,你沒被人白睡了吧。”“說什麼呢,就約過幾次飯而已。”“你不會還是個處吧。”梅的紅唇上揚,是個諷刺的笑。拉好拉鏈,富小景收回自己的手,對著鏡子裡的梅說道,“這件裙子很適合你。”梅撿出一件紅色縐綢連衣裙扔給她,“這個你拿去試試,就腰那兒有幾個斑點,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送你了。”富小景當然不能收研究對象的東西。裙子的大v領直開到腰圍,富小景展開裙子又重新掛到衣架上,自嘲地笑了笑,“彆拿我開涮了,你覺得我有什麼可露的?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樣都有32dd。”梅抱胸看著她,“相信我,你努力擠一擠還是有的。你不會嫌舊吧,我隻在聖誕節穿過一次,這可是華倫天奴的。”“其實斑點還真看不太出來,你還是留著自己穿吧。這裙子還是適合你們這種天賦異稟的,我是先天不足。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媽天天給我打電話讓我吃木瓜喝牛奶,結果毫無用處。出國前,我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美國女人胸脯特彆大,怕我到了紐約買不到合適內衣,給我裝了一箱。”“你媽倒是了解男人。”“這跟男人……”富小景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你現在那位怎麼樣?”“我躺在他懷裡,就像躺在棺材裡,景,你知道老人味嗎?他又愛用香水遮,我都快被他嗆死了。”富小景隨口說,“那要不換一個?或者……”或者乾脆就彆乾了。富小景實在說不出第二遍勸人從良的話。“換了彆人,哪有那麼大方?老頭子也有老頭子的好處,肯花錢,身體也壞,沒幾分鐘就完事兒了。上一個,每次一來就折騰一晚上,跟他媽野狗似的,我差點被他給弄死,還他媽送我假包,我草……”梅突然沒了試衣服的興致,從身上去摸煙,手觸到腰上,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裙子,從衣帽間拐到客廳,整個人陷在絲絨沙發裡。落地燈煌煌亮著,燈柱是沒穿衣服的維納斯。“小景,給我拿隻煙。”富小景抖抖煙盒抽出一隻七星,往梅嘴裡一塞,又去找打火機。梅的嘴唇是一抹鮮豔的大紅,富小景嫻熟地拿著打火機燃著了一簇藍光,而後這藍光遇著煙尾,成了橘紅色。“你要不要來一隻?”“我不會。”富小景起身去煮咖啡,“梅,你喜歡濃一點兒的還是淡一點兒的?”“越濃越好。”富小景把煮好的濃咖啡遞給梅,自己捧了一杯坐在梅對麵,“他現在單身?”杯子是梅森瓷,和當年富小景摔碎的鋼筆帽是同色係。“七十多歲的單身?他和他老婆快金婚了吧。”“那他妻子知情嗎?”“我怎麼知道?我總不能問他,你老婆知道我們倆的關係嗎?她有什麼意見?我也太神經了吧。”“我可以開錄音嗎?”富小景從包裡取出錄音筆,林越今早付給了她第一節課錢。他打給她一百五,富小景又退回去了六十塊,拿著這筆小錢她換了一隻新錄音筆。“你錄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直白地說出來。我稍微對你有點兒好感,都被你這話給搞沒了。”“我必須保證你的知情同意,你不同意,我是絕不能錄的。”富小景雖然也覺得這句話很敗興,但為了她的學術生涯考慮,她必須慎重。臨走前,富小景做了一桌中餐。梅把富小景召喚來主要是為了做飯這事兒。梅的老糖爹一直誤以為她會做中餐,今天特地要嘗嘗她的手藝。“梅,明天的演奏會,你彆忘了。”富小景做菠蘿咕嚕肉時,剩下了半隻菠蘿,此刻她正窩在沙發裡拿勺子挖菠蘿吃。“什麼演出?”“你上次不是要聽普羅鋼協嗎?我買票了。”為了儘可能從研究對象那裡獲取全麵而真實的資料,富小景也會在資金允許的情況下努力投其所好。她買的學生票,跟它的價格比,票的位置可以說出奇得好,但也是相對而言。“是嗎?我說過嗎?”“你上次說的,我整理錄音時又聽了一遍。”“事實上,我隻聽老頭子提了一句,我本人對那個並不感興趣。你可以找個男孩兒陪你一起去。”富小景很頭疼,她的采訪對象不夠誠實,論據出了問題,論點便無所支撐。“好吧,再見,祝你晚上愉快。”富小景把勺子洗了,和梅說了再見。晚上看新聞,康州的一家賭場有一賭徒因過於激動心臟病發搶救無效死亡,她很不恰當地想到了顧垣。或許應該再勸勸他。一定要再勸勸他。電話撥過去,第二遍才有人接聽,他的聲音比之前要冷淡一些。“你好,我是富小景,你送我的唱盤非常好,確實和手機播放器有很大區彆。明晚卡內基會有布朗夫曼的演出,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一起去看。位置還不錯。”“我是你的第一人選嗎?”富小景遲疑了一下,“當然。”“你昨天怎麼不跟我說?”富小景繼續撒謊,“我是今天才買的票。如果提前跟你說了,到時買不到,那多尷尬。”“可萬一我明晚沒時間呢?你不是白買了?”“那我就把票賣給彆人。”……“我明天下午四點來接你,咱們先去吃個飯,我正好回請你。”“不用了,我吃完飯坐地鐵去,你準時到就行。”“你想吃什麼,要不去吃日本菜,我知道有家還不錯的。”富小景握著手機搖頭,可惜顧垣看不見,她剛說出一個不字,就聽那邊說,“那吃法國菜,在65街……”“我四點有彆的事情要忙,你自己吃吧。”“那好吧,六點你在哪兒?我去接你。”“不用接我……”“我從沒拒絕你,你總是拒絕我,你認為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富小景隻好隨口說了個地址。第二天下午六點鐘,富小景又坐上了顧垣的車。即使以最嚴苛的角度來審視顧垣今天的穿著,也很難挑出毛病。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存在把車子比襯得十分寒傖,如果車有車的話,此刻應該自慚形穢。顧垣的車一如既往的冷,富小景自上了車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為了好看,隻在大衣裡套了件炭灰混銀色刺繡軟呢裙子,那裙子是她衣櫃裡最大牌的貨色,買來後便物儘其用,所有稍微正式點的場合她都穿它撐場麵。地鐵裡有暖氣尚能堅持,可車內的溫度並不比室外更高。顧垣停下車,從後備箱裡掏出一條毯子扔給她。“謝謝。”“用不用吃藥?”“不用,我剛才就是嗓子有些癢。”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縐緞盒子,“送你的。”“謝謝。”盒子十分的簡陋,這給了富小景一種錯覺,如果她不收下,就是在表達對顧垣的看不起。“拆開看看。”“真漂亮。”富小景倒不是在客套,那確實是一副極漂亮的耳環,她從沒見過這麼像鑽石的藍水晶。“你頭發可以試著盤起來。”“有頭發的話,耳朵會暖和好多。”她沒有一雙拿得出手的耳環,在正式場合她總試圖把耳朵遮起來。“你很冷嗎?”“你不冷嗎?”“或許我該換輛車來接你。”好像她在嫌棄他的車似的。富小景急忙否認說,“我其實也不怎麼冷,尤其是蓋上毯子之後。而且……你現在這車挺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