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做菜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就開始上桌了,墨菲“餓向膽邊生”,非常不客氣地屢屢和老板搶菜。李洱吃了一點,便幾乎半放棄地放下筷子看她吃,隻偶爾夾那麼一根菜,烘托進食氣氛。“你來北京乾什麼?”李洱冷不丁問。似乎墨菲從來也沒有想過為什麼要來北京這個問題。既然李洱問了,她就隻能勉為其難的思考一下。認真的講,墨菲並沒有什麼一定要來北京不可的理由。她在南方長大,在南方讀書,雖然畢業之後有心到大城市見一見世麵,卻並不是非北京不可。上海或是深圳,都比現在的北京要近上許多,或許去了那裡,父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惦記,生怕她吃了虧受了罪,沒有人罩著。如果說有一個來北京的直接理由的話,那就是在校招的時候拿到了銀峰科技的offer吧……大四的招聘會開了一輪又一輪,從冬天開到了夏天,從上學期開到了下學期,墨菲雖然成績突出,各方麵也都足夠努力,無奈運氣不太好,最後竟真的隻拿下了這唯一的一份工作。可是,要想把這個原因老老實實的說出來,還真有點難為情。李洱舉著筷子看著她,心中不由暗笑,墨菲隻要腦袋一動,就什麼東西都寫在臉上。“來北京的話,因為朋友吧!”她最後說。李洱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那個藝術家朋友?”“不是!我還有一個朋友在北京,認識好多年了。”墨菲偷偷的吐了吐舌頭,這個理由雖然隱秘,雖然沒那麼直接,但總算比找不著彆的工作好聽多了。“說實話。”李洱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墨菲嚼碎了一顆茉莉花,滿口都是清香,老板乾嘛非得聽那個答案呢?是,她本來是想去上海的,因為機長的根據地在那裡,可是沒有一份合適的上海的機會給她,她也不想在經濟不獨立的情況下貿然找機長幫忙,於是她就來了北京。這其中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呢?“因為我太倒黴了吧。”她隻能說。李洱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是看墨菲的神情,已經是十分誠懇。墨菲一邊把筷子伸到鍋裡努力地往外撈水煮魚,一邊解釋道:“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北京,來了北京之後,一切都挺好的,我這個人吧,從小就倒黴,本來就不應該想要什麼。”李洱聽出來了:“你本來不是想來北京。”墨菲點了點頭:“不過,結果不是也挺好的嘛!有吃有喝,還有工作!”她也就這點出息,雖然“墨菲定理”會讓最壞的可能發生,可是誰也沒有規定,一個當時最壞的結果不能在日後變得好起來呀!如果當時墨菲去了上海,能不能有份有前途的工作暫且不說,如今機長已經成為彆人的男朋友,上海連個帶她瞎逛的莊梓修都沒有,那得多淒涼!想到這裡,她又止不住的樂嗬起來。水煮魚的味道極美,魚肉入口即化,辣得夠味,鮮得唇齒留香。墨菲細細挑出幾塊肥美的魚肉,一一放到碗裡,在米飯上堆好了。李洱沉默地夾了一顆青菜,堆到她那堆紅彤彤的水煮魚上,囑咐她:“吃點青菜,小心上火。”一個剛剛還在感歎自己倒黴的人,一眨眼已經開開心心地吃起了東西。“老板,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嗎?”墨菲心情好。李洱:“什麼?”墨菲閃爍起她亮晶晶的眼睛:“我要掙好多好多的錢!”“……有出息。”她很認真的解釋:“我媽媽說,像我這樣的倒黴孩子,進了社會之後肯定不太容易,如果再遇到什麼事的話,他們也罩不住我,想來想去還是錢最靠譜,關鍵的時候可以救我小命。”這理由,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墨菲有些惡趣味的問:“老板,你已經很有錢了,有錢是不是會過得很幸福?”“幸福。”一句話堵死了她。“哦。”墨菲在心裡可憐地想,你們有錢人,就連心理安慰也不打算給我們窮人了嗎?李洱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很配合的出言鼓勵她:“那就好好工作,把錢掙了。”墨菲順竿往上爬:“那今天這麼晚了有加班費嗎?”“那拿完加班費要不要把今天吃的飯錢結了?”“你小姨還要收你的錢嗎?”“我小姨不可以收你的錢嗎?”“……哦。”墨菲說不過他,埋頭繼續灰溜溜地吃飯。奇怪也不那麼奇怪的是,李洱的小姨直到他們吃完飯也沒再出現,真是一個酷酷的女人。熊貓大叔收拾完廚房過來看了看,打了個哈欠回去睡覺了。吃飽喝足後,兩人沿著彎彎繞繞的小路原路返回。月夜寂寂,路燈幽幽,李洱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問題,聲音總是低低的,慵懶而安穩。墨菲沒給自己的嘴巴裝上防盜設施,沒過幾招,便將自己來北京後的大小事情透露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餘地。李洱用一頓飯的代價換了如此之多的情報,顯示出企業家卓越的成本控製能力。走出胡同口,李洱拉開車門發動車子,墨菲仍舊爬進了後座。回頭看了她一眼,車裡又響起他冷淡的聲音:“你如果再坐在後座,我會認為我是你的司機。”不得了,墨菲飛速騰挪到副駕。李洱沒有告訴墨菲他住在哪,她隻知道她租住的地方離他家挺近。入夜之後,都市仍然霓虹閃爍、燈火通明,隻是路上的車流少了。道路兩旁明亮的廣告牌像電影膠片那樣一幀幀從車窗上掠過去,像是在演午夜場特彆的戲。墨菲到家下車後,很懂禮貌的向李洱鞠躬道謝,李洱在夜色的掩護下彎起嘴角笑了。車還沒有開出小區,墨菲打來了電話,李洱戴上耳機,聽見她抱歉的聲音:“老板,我的鑰匙是不是落在你車上了?”他把車停下來,無奈地翻找起墨菲坐過的地方,一無所獲。“沒找到。對,什麼也沒有。你下來吧。”他淡淡地回答焦急的她,“我帶你去酒店。”星移鬥轉,又是一天。自從墨菲入職以來,最關心她的人不是吳美妍,更不是李洱,而是公司前台範佩佩小姐。俗話說的好,沒有無來由的愛,也沒有無來由的恨,範佩佩對墨菲關心,卻實在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她總是歡快地跑來,抓兩顆糖在手裡,俯身趴在墨菲工位前的隔板上,找著各種理由同墨菲聊天,也不管墨菲是不是手頭有事在做。有時候就算墨菲連一句話也不說,她都能一個人n啵n啵地講個半天,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久久如此,不願離去。今天墨菲到公司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隻不過這次工位的隔板的後麵並沒有墨菲本人。範佩佩依舊以一個標準的姿勢趴在那兒,脖子向前伸著,手上的水果糖剝了糖紙,紅紅的小圓球裹在透明的糯米紙裡,捏在手上沒有吃。墨菲走到她身邊她也沒有察覺,她正笑彎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向李洱辦公室裡。墨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韓飛在裡麵,劍拔弩張地站在李洱的桌前。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又在吵架了。從韓飛出差回來後,這一幕就經常出現在公司。這一次,李洱極少有地站了起來,他把兩手拍在桌上,凶猛地瞪示著韓飛,就像一隻發怒的鷹。在他的對麵,韓飛雖然比他矮上一點,氣勢卻一點不弱,他憤怒地把一遝文件甩在李洱麵前,滿麵漲紅地向他咆哮。“嘖嘖!”墨菲聽見一聲回味無窮的讚歎,是從範佩佩嘴裡發出來的。突然間,墨菲似乎想通了範佩佩總是特彆關心她的原因。“你在乾什麼?”墨菲拍了拍範佩佩的肩膀,半含試探地問。聲音一起,範佩佩被嚇得幾乎跳起來,她慌張地四下看了看,發現沒有彆人注意到她,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順手把手裡水果糖扔到了嘴裡。“你嚇死我了!”驚慌過後,範佩佩把手上另一顆糖遞給了墨菲,饒有興趣地和她討論起來,“你說,這對cp怎麼樣?”墨菲:“……”韓飛脾氣火爆,墨菲也是見過的。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來李洱的辦公室和他爭一次,有時候墨菲還很樂意看他倆吵架,偷偷享受一下李洱被人指著鼻子罵的感覺。李洱很少在和下屬的交流中顯露情緒,拍桌子站起來的戲份墨菲還是第一次見。可惜的是,沒一會兒他就又坐下了,繼續用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心平氣和地勸說激動的韓飛。可是,李洱最終沒能勸住韓飛。韓飛憤然轉身拉開門,走到門口,始終不甘心,又回頭留了一句話,“銷售部的人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再念舊都沒用!要麼抱著一起死,要麼彆玩什麼改革!”吳美妍過來送文件的時候,就剛好看到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