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盛望把臉搓到變形,無聲崩潰了片刻,老老實實打字。罐裝:拉肚子。江添:……不知道這鬼話對方信不信,反正盛望希望他信。為求逼真,他甩了拖鞋,赤著腳悄悄摸進衛生間,按了一下衝水鍵。直到聽見腳步聲順著樓梯下去,盛望這才扔下書包,坐在浴缸邊緣。如果可以,他想在這過完下半生,但他還得上學。盛望愣是在浴缸邊坐到了6點15,照平時的活動規律來看,江添這時候應該吃完了早飯,收拾收拾書包就該出門了。他又磨嘰了幾分鐘,終於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挎著書包一臉淡定地走出臥室。剛下樓,就聽見江鷗問:“家裡有治拉肚子的藥麼?”孫阿姨回答道:“我想想,應該有。常用藥我都備了的,我去找找。”她從廚房出來往儲物間走,剛巧跟下樓的盛望打了個照麵。“小望下來啦?”孫阿姨說,“哎呦呦你這臉色,肚子還難受嗎?”她聲音不小,足以引起屋裡其他人的注意。盛望下意識朝客廳沙發瞥了一眼,就見江添理著書包的手停住,抬眸朝他看過來。盛望被看得差點兒逃回樓上。“小望先來喝點粥吧,墊墊肚子。”江鷗從餐桌那邊探出頭來,衝他招了招手。她今天長了教訓,帶了兩隻防燙手套,更顯溫婉。盛望本想說自己不太餓,但想起昨晚那杯特地衝泡的蜂蜜水,他猶豫片刻還是坐到了餐桌邊。“……謝謝阿姨。”盛望繃著嗓子,說得有些僵硬。盛明陽一直試圖讓他接納一個新的“媽媽”,新的“哥哥”,但他最多也隻能叫到這個份上。誰知江鷗卻顯得很高興。她把粥碗擱在盛望麵前,笑了一下小聲說:“這麼叫就行了。”盛望一愣。江鷗說:“你跟小添是同學嘛,你就當我是同學的媽媽或者鄰居,都行。阿姨就是受你爸爸囑托,在他不在的時候帶你吃飯,照顧著一點。這麼想的話,有沒有覺得好一點?”清早的陽光很淺淡,能把人襯得極其柔和。她還是跟那個過世的人長得很像,盛望不敢多看,垂著眸光舀粥。隻要不看著……好像確實沒那麼難接受了。盛望悶頭喝了幾口,低低“嗯”了一聲。江鷗又笑了起來。女人啊,心情好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她能乾出什麼事來——盛望正喝著粥呢,突然聽見江鷗衝客廳那邊說:“你這就換鞋啦?”盛望知道她在跟誰說話,但並不想抬頭,隻越過碗沿朝那掃了一眼。江添拎著書包站在玄關前,看樣子是打算走了。盛望心說走得好,趕緊走。誰知江鷗又道:“反正這個點了,你等小望一起吧?”盛望一勺粥進口還沒來得及咽,當場就成了固體。江添動作停了一下,遲疑片刻居然鬆開了門把手。他倚在玄關櫃子旁,摸出手機玩了起來。雖然沒有回答,但這架勢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居然真的等了起來。草。盛望嗆了一口,差點咳到離世。6點40分,盛望終於喝完最後一口粥,拖無可拖,跟江添一起坐上了車。第一次成功接到兩個人,小陳叔叔很興奮,從開車起就說個不停,說了大概有五分鐘吧,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後座的氛圍非常沉重,盛大少爺平日都以高位截癱的方式歪在座位上,怎麼舒服怎麼來,今天卻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小陳不明就裡,也跟著坐正了一些。車開到學校附近時堵了一會兒,盛望手指在膝蓋上敲著秒數,他從沒覺得去學校的路有這麼長。江添就坐在他旁邊,餘光可見看見他耳朵裡塞著白色耳機,正低頭刷著手機。看界麵配色,應該是某個英文報。很神奇,他明明沒有變得多熱絡,但盛望就是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堵車期間,他又翻了兩頁,英文報終於翻到了頭。車流終於又動了起來,小陳撥著方向盤,車子轉了個彎拐進附中路。太陽從後挪到右邊,透過車窗照進來,將盛望整個人籠罩在裡麵。身邊的江添在這時突然開口,問道:“酒醒了?”盛望“嗯”了一聲,說:“醒了。”“昨晚的事還記得麼?”江添又問。“喝斷片兒了。”盛望訕訕地說。車子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沒人吭聲。小陳從後視鏡裡瞥了他們一眼,盛望將目光挪到窗外。他眯著眼舔了舔下嘴唇,忽然覺得陽光太刺眼,曬得惱人。又過了幾秒,他才聽見江添不冷不熱地丟出來一句:“我就知道。”話音剛落,小陳叔叔踩了刹車。他們在門外停下,江添拎著書包頭也不回地下了車。盛望和小陳叔叔在車裡麵麵相覷。小陳說:“怎麼生氣啦?”盛望乾笑了一聲,說:“我惹的。”他其實有心理準備,這話說出來江添十有**不會高興。可真看到對方凍回去了,他又忽然有點後悔。臉和江添,總得丟一個不是?理智告訴他,保臉。盛望穿過梧桐樹蔭走進明理樓,還沒進教室,他就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現在離7點還有5分鐘,正常情況下a班還處於菜市場的狀態,應該人聲鼎沸熱鬨非凡,今天卻老實得出奇。他進門一看,終於知道了原因——今天頭兩節課是英語,菁姐慣來踩著點進教室,今天卻破例提前了。她並沒有站在講台上,而是在小組間的夾道裡站著。四十來個皮孩沒有亂吃流水席,老老實實呆在座位上,隻是一部分坐著,一部分站著。乾嘛呢這是?還沒上課就先站樁了?盛望溜到座位上,茫然四顧。江添暫時是不會理他的,他拍了拍高天揚的肩,伏在桌上悄聲問:“菁姐來多久了?”高天揚背抵著他的桌子,小聲說:“在你前腳,來了兩三分鐘吧。”“來這麼早乾嘛?”“不知道誰給她告的狀,查作業來了。”高天揚用氣音說:“我要死了,我沒寫英語。”盛望:“……”他才要死了,他哪門都沒寫。他正窒息著,楊菁已經走到了他們這組,從前排開始挨個看。她一邊看一邊說:“有些同學觀念上就有問題,覺得自己在理科班,數理化出挑就行了。語文英語馬馬虎虎,得過且過,隻要不拖後腿就沒大事。有這種想法的人啊,腦子恐怕被磨過,特彆光滑。”有幾個人沒憋住,噗了一聲,又礙於場麵立刻收住了。“有臉笑?”楊菁說,“我麻煩你們拎拎清楚,你們不是普通理科班,你們是a班。全年級最好的老師最好的條件都用在你們身上,最後混個中不溜秋的分數是惡心誰呢?我知道,人各有長,有的人他確實不擅長英語,可以理解。我又不是夜叉——彆抖,抖什麼?你們平時見到我跟見到鬼一樣,當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啊?”“我要的就是一個態度。你讓我看到你的努力,你考成什麼樣我都誇得下去。但你們有嗎?有個屁!有的人啊,我不檢查都知道肯定沒做,是吧高天揚?”楊菁終於走到了高天揚麵前,看了一眼他的卷子,冷笑一聲,敲著桌子說:“主動點,站起來。”“還有些同學啊,我不檢查都知道肯定做了——”楊菁說著這話,走到盛望桌邊一看,一片空白。楊菁低著頭:“……”盛望仰著臉:“……”那個瞬間,教室氛圍跟墓地沒什麼區彆。下一秒,楊菁輕聲細語地說:“我臉疼,你感受到了麼?”盛望不敢動。楊菁彈了彈他的空白卷子,說:“拎著這東西,拿一支筆,給我去教室外麵站著。”盛望掩著臉,拿著卷子和筆老老實實出去了。剛出教室,就聽見楊菁在裡麵說:“哎呦給我氣的,我懶得查了,卷子沒寫的主動點,跟他一樣,拿上筆給我滾去外麵寫。彆蒙人,自己主動站出去就算了,要是賴在教室讓我查到,你這個禮拜晚自習都歸我。”話音剛落,教室裡響起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烏泱泱的人頭魚貫而出,都來給盛望作伴了。他正數著有哪些人呢,教室裡忽然一片嘩然,像是在驚訝著什麼。往外走的人紛紛回頭,盛望也有點好奇,從窗子裡看進去。然後他就愣住了——因為江添居然也站了起來,拎著卷子跟在隊伍最末尾出來了。剛剛那片嘩然想必就是給他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第一節早課還沒上呢,全年級都知道a班那兩顆巨帥的草被老師轟出教室了。一排十來個人,他們一顆站在這頭,另一顆站在那頭,毫無交集,關係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