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月。閉著眼睛躺在搖椅中假寐的蔣夜,被一陣腳步聲驚醒。他長身而起,就見一道峻拔的身影從大殿深處走出,正是林尋。隻是當看到林尋的第一眼,蔣夜不禁有些怔然。和七個月前相比,此刻的林尋道行並沒有什麼變化,可他的氣息卻變得有些不一樣。晦澀如玄,縹緲無常。以那他涅神境的道行,竟都無法看透!隱隱地,蔣夜甚至從林尋身上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嚴。“你可參出不朽道途的一些玄機?”他不禁問。林尋隨口道:“大道可期。”寥寥四個字,卻讓蔣夜先是一怔,而後眸子明亮,道:“若是不介意,能否跟我說說,你從紀元之書中看到了什麼?”林尋想了想,說道:“說來就太多了,簡單而言,我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紀元更迭,看到了不朽,看到了生與死的輪轉,也看到了我該求索的道途。”蔣夜呆了片刻,眼神也變得異樣起來:“你可知道,這無數歲月以來,你是第一個看到完整的紀元更迭的人?”完整二字,被他咬得極重。林尋反倒怔住:“以前沒有?”“沒有。”蔣夜言之鑿鑿。林尋心中暗道,若這麼說,豈不是以前也沒有人看到那紀元覆滅時,屬於永恒的痕跡?這一點,他沒有告訴蔣夜,本以為已經有所保留了。可誰曾想,僅僅隻是見識到完整的紀元更迭,都是古往今來獨一份!“我不知道你要求索的道途如何,但我敢肯定,紀元之書所藏的奧秘,恐怕已被你儘數了然於心。”蔣夜也不免驚歎。“前輩謬讚了。”林尋笑著拱手。七個月的參悟,他一次次曆經紀元演變,猶如進行了一次次的紀元輪回,其中的奧妙和玄機,令他很多次沉浸其中,無法自拔。這種體悟太難得。到最後,當終於意識到,自己所將求索的不朽道途的本質後,就如同牢牢抓住了一把鑰匙,讓林尋豁然開朗。什麼紀元更迭、世事變遷、什麼大道演變、萬物興替,什麼五衰道劫、永恒之痕跡……我自求我道,足矣。“你打算何時證道?”蔣夜都有些期待了。“隨時都可以。”林尋隨口道。這個回答,再次出乎蔣夜意料,他可是一位涅神境不朽,此生見證了不知多少傳人證道不朽的光景。可還是頭一次聽到如此隨意,又如此信心十足的答複。就仿佛證道不朽於他而言,就如探囊取物。穩了穩心神,蔣夜這才說道:“林尋,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或者說,若此刻不告訴你,萬一在破境時被人捅出來,反而極可能會對你破境產生不利的影響。”林尋眸子微凝,道:“還請前輩告之。”蔣夜輕歎,道:“你心裡最好有個準備,畢竟,你即將證道,在這時候若心境出問題,極容易遭受影響。”林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沉默片刻,道:“一定是這段時間裡,那些仇敵又做了許多不利於我的事情,試圖在我證道之前,給予我心境上的打擊,對否?”蔣夜點頭。這些事情無法隱瞞,因為林尋一旦證道,必受元教上下所有人關注,到那時若被敵人冷不丁地捅出來,後果不堪設想。“還請前輩明言。”林尋平靜道。蔣夜凝視林尋片刻,見他情緒並無什麼波動,這才將這七個月時間裡,發生在元教中的一些轟動事情說出。“在你進入書山的第一個月,第七峰真傳弟子向小園,被元空閣懲處,罰三年月俸,杖五十。”剛說到這,蔣夜的聲音就被打斷。“杖五十?”林尋黑眸幽邃,“她觸犯了什麼規矩?”“據說是與人發生爭執時,出手傷人。”蔣夜輕歎,“事情的經過,都有玉簡作證,的確是向小園先動手。”“小園姑娘可不是衝動之人,前輩手中是否有當時的玉簡?我想看一看。”林尋問。蔣夜猶豫了一下,將一個玉簡遞給林尋。嗡!一陣波動,玉簡幻化出一幕幕光影。一座洞天福地前,向小園神色憤怒,驟然間出手,一刀斬向一名身穿鵝黃裙裳的女子。而後,光影就消失了。“就這些?”林尋皺眉。“這些已經足夠了。”蔣夜道,“事情發生在第七峰,當時的情景也被許多人看在眼底,原本峰主田無錯想要息事寧人,可誰曾想元空閣插手進來,不顧田無錯反對,將向小園帶走。”頓了頓,他說道:“事情的原因,據說是有人說你命不久矣,拿此事挑釁向小園,說她是沾了你的光,才僥幸進的元教,隻要你完了,她跟著也會遭殃……”林尋聽完,沉默片刻,道:“這麼說,小園姑娘被當著所有人的麵,以刑杖打了五十次?”蔣夜點頭。林尋猛地深呼吸一口氣,按捺下內心殺機。元教的刑杖一擊之下,不管你是什麼道行和修為,必遭受痛徹骨髓的皮肉之苦,三十杖下來,簡直是生不如死。相較於皮肉上的痛苦,關鍵是受刑時,會被九大峰傳人儘數看在眼底,尊嚴上的打擊才是最狠的。向小園那般嬌俏美麗的女子,卻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遭受這等懲罰,無疑是奇恥大辱。這讓林尋都抑製不住心生殺機。因為歸根到底,此事終究是因他而起。“前輩,當時帶走小園姑娘的是誰?”林尋問道。“能讓田無錯都無法阻攔的,也隻有元空閣副閣主符文漓了。”蔣夜說道。林尋嗯了一聲,道:“前輩,還有其他事麼?全都說出來吧,你放心,我承受得住。”蔣夜一聲長歎,不再遲疑。“向小園遭受懲罰沒多久,第九峰傳人葉純鈞外出執行任務時,遭受重創,一身修為差點被廢,據說出手的是巫教祖庭的傳人。”“而後,第九峰傳人荒木寂,不滿月俸被拖延的事情,在天寶大殿與人爭執,當場被鎮壓,如今關押在了思過牢獄。”“第九峰峰主秦無欲質疑元空閣的懲罰,和副閣主祁霄雲發生衝突,還好衝突不算激烈,但也因此,秦無欲的峰主之位,遭受到以祁霄雲為首的一眾大人物的彈劾,最終雖還未曾做出決斷,但秦無欲如今處境已極其不妙。”說到這,蔣夜忍不住看了一眼林尋,卻見後者神色平靜,並無任何情緒波動,唯有眸子冷冽得可怕。“前輩,請您繼續說。”林尋道。蔣夜擔心道:“若你心中不快,及時宣泄出來也好,避免在證道時影響到心境。”林尋平靜道:“他們無法將我毀滅,於是動用這些卑劣的手段試圖打擊和影響我的心境,我自不會讓他們如願。”頓了頓,他繼續道:“隻要第九峰峰主和那些師兄師姐沒事,以後我遲早會幫他們討回一個說法!”那平靜外表之下的決然態度,令蔣夜心中都不禁一震。他看得出來,林尋內心已怒到極致,但並未被衝昏頭腦,相反這個年輕人冷靜如雪,沉穩得可怕!想一想也是,這個能夠曆經無數艱險和殺戮,從大千戰域征戰到現在,早遭遇過不知多少生死磨難的方寸傳人,心境之韌恐怕早已達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豈可能會被輕易影響到?蔣夜深呼吸一口氣,道:“最後一件事就是在前不久,元空閣傳人風棲兮、流雲鋒,因不服從副閣主符文漓的派遣,被打入思過牢獄。”林尋聽完,陷入沉默。許久,他才輕聲道:“這麼說,這元教內但凡和我有關的人,都已經遭受到了牽累麼,他們可真夠狠的,為了阻止我證道,無所不用其極。”“這些隻是小事,畢竟都發生在元教內,以後還有改變的機會。”忽然,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副閣主獨孤雍的身影憑空出現。“大人。”蔣夜拱手行禮,而後為林尋介紹了獨孤雍的身份。“弟子林尋,見過前輩。”林尋也行禮,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獨孤悠然的這位叔祖。“不必拘泥禮節。”獨孤雍揮了揮手,“我此來隻想告訴你一些發生在元教之外的事情。”林尋瞳孔一縮,猛地意識到什麼,道:“難道他們向我那些師兄師姐動手了?或者說,是朝洛家下手了?”“不錯。”獨孤雍點頭。一下子,林尋臉上布滿殺機,內心積攢的恨意都差點控製不住。他這才意識到,那些敵人手段是何等的卑鄙和下作,遠不像他之前想的那般簡單。隻是很快,林尋就冷靜下來,霍然抬頭看向獨孤雍,道:“前輩,既然您前來告訴我這些,若我猜測不錯,外界的事情應該沒有那般糟糕,對否?”“不錯。”獨孤雍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無愧是方寸之主付諸畢生心血等待的傳人,心性和反應都稱得上頂尖。“方寸傳人可不是那般好對付的,他們窮儘手段,試圖借靈教祖庭中的一些力量打壓你那些師兄師姐,可卻事與願違,反倒折損了一些力量。”獨孤雍坦然道,“這件事,是你那三師姐若素親自傳來消息說的,為的就是讓你安心證道,不受外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