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容易就上當的。”唐瑞扶起屈挺,一臉沉痛,在死亡麵前,他感覺自己弱小的不堪一擊。雖然封了屈挺幾處大穴,但他胸口依舊血流不止,縱是唐瑞能煉出再好的丹藥,也是救不了他。屈挺麵色煞白,全無血色,強撐著道:“傻小子,是大哥……不中用,與你有何關係。我本以為世上再無人可以信任,卻沒想到會遇到你。能交到你這兄弟,也是……不枉了。我再無牽掛,這樣死了,也終於可以與家人團聚了。”唐瑞眼中含淚,說不出話來,拳頭緊緊攥起。屈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伸手握住唐瑞的拳頭,喘著粗氣道:“我本一心想要報仇,但現在臨死了才……才想通一件事:報了仇……又能如何,死者已死,再難複生。一直以來,我都被過去的仇恨……迷了眼睛,未有過一天舒暢日子。我死以後,你切莫……再為我報仇,你要……好好活下去,彆像我為了報仇空耗半生。”唐瑞聽到這話,緊攥的拳頭緩緩鬆開,兩行眼淚悄然滑落,他望著屈挺蒼白的臉,輕輕點了點頭,眼淚飄飛,落在握住他拳頭的那隻冰冷的大手上。屈挺的眼中泛起一絲笑意,含著笑閉上了眼睛,身體漸漸冷下去。唐瑞垂著頭,半響沒有動靜,似在默哀,又似在沉思。許久之後。他終於抬起了頭,眼中淚花已散,目光出奇地平靜。楊家後院突然傳出一聲震響。一間屋子房門大開,屋內塵沙飛揚,牆上赫然開了一個漆黑的大洞,畫、櫃子都是被震成碎片,紙屑、木片四散飛開。塵沙平息,大洞之中走出一道人影,他手中的大劍閃著鋒銳的光。但他的目光卻是平靜如水。他緩步走出門外,身形突然一動,已是騰飛而起。他直向南飛去,飛出了這大院,不久便到了大門。許多人正全神戒備地守在大門外,聽到動靜。眾人都是精神一震。刀光閃動,準備出手。一道人影從牆內飛出,眾人正要出手,卻是突然停住,紛紛奇道:“唐瑞兄弟,怎麼是你?”唐瑞默然,緩緩飄落地上。“屈大哥呢?”有人問道。唐瑞聞言,目光動了動。一直隱藏的沉痛重又現了出來,他望向眾人。低聲道:“屈大哥他……他死了。”眾人一聽,都是大驚,沒人相信這是真的,但他們也知道唐瑞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一位大漢瞪著唐瑞,質問道:“屈大哥怎麼會死?你為何不去救他?”唐瑞壓住心頭劇痛,緩緩講出了事情經過。眾人聽到女夜叉都是驚駭不已,楊威居然能召來惡鬼為己所用,這實在匪夷所思。一瘦削青年盯著唐瑞,眼中透著懷疑,冷冷問道:“屈大哥的屍身呢?”唐瑞默然不語,一摸乾坤戒,一道淡黃光華閃過,地上已多了一具屍體,正是屈挺。隻是他臉色白的像紙,胸口是一個可怕的傷口,這傷口絕不可能是人能下出的手,眾人一看便知唐瑞所言不假。方才質問唐瑞的那位大漢雙目噴火,揚手吼道:“走,我們殺進楊家,給屈大哥報仇,定要將那奸徒楊威碎屍萬段!”眾人都是滿腔憤怒,聽到這話,立時響應,紛紛揮動兵刃,就要殺入楊家。唐瑞身形一動,已到了大門前,攔住了眾人。那領頭的大漢粗眉一聳,喝道:“唐瑞,你這是做什麼?”唐瑞看著眾人仇恨的雙眼,隻覺那眼睛不是人的,倒像是野獸的。當人的心被仇恨蒙蔽,剩下的就隻有獸性,那時候的人的確是與野獸沒什麼差彆。唐瑞目光銳利,沉聲道:“屈大哥臨死時說的話你們這麼快就忘了嗎?不要為他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楊威詭計多端,你們這樣貿然闖入,非但報不了仇,隻會徒增傷亡。我唐瑞在此發誓,有朝一日定會手刃楊威,這並非為了報仇,隻因楊威作惡太多,實在該死。但現在屈大哥屍骨未寒,當務之急是將他安葬。”眾人聽完,都怔住了,眼中怒火漸漸平息。屈挺的話猶在耳邊:報了仇又能如何?與其說他們之中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倒不如說他們一心想著報仇,根本未曾想過這個問題。他們全都活在過去的仇恨裡,卻從未想過過去就是過去,無論如何也挽回不了。一個人若一直活在過去,那他隻會痛苦一生。但這世上明白這道理的卻是寥寥無幾,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仇恨糾葛幾世、永難了結。重木城外,遍地荒草已漸漸枯黃。秋風蕭瑟,平添幾分悲涼。一眾人靜靜立在秋風之中,每個人臉上都彌漫著沉痛,眼前是一個木頭架起的火葬台,大火已燃起,風助火勢,越燒越旺。唐瑞望著台上漸漸被火焰吞沒的人,怔怔出神。方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便成了一具僵硬冰冷的死屍,死亡是何等的無情可怕,他體會得越發深切。人死不能複生,沒人有權利抹殺彆人的生命,除非那人已惡到不算是人了。眾人帶著屈挺的骨灰默默向東而去,沒人再提報仇的事。唐瑞靜靜立在原地,腦中依舊回響著屈挺的話。看到屈挺瀕死,他卻束手無策,他一怒之下本想火焚楊家,但屈挺死前一番話卻點醒了他。在他們被困地穴的時候,楊威隻怕早已逃得沒了蹤影。他若火焚楊家,傷害的也隻有那些無辜的仆人,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隻會激起更多仇恨。若不是屈挺的一番話,他險些已鑄成大錯。他曾勸韓兵放下仇恨,但當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才明白這簡單的一句話要做到是何等的不容易。“楊威與天火門的恩怨尚未了結,他定會自己送上門來。我要做的隻有等。”他這樣想著,終於邁起步子,獨自一人向西行去。暮色漸深,悲風四起,好似在為死者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