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密林,隻是這密林不複昔日的莽莽蒼蒼,而是變得蕭索冷清。滿地都是枯黃的落葉,毫無生氣,就像腐朽的屍體。密林深處一棵大樹之下,圍著九座高墳,墳土尚新,是剛剛立起的墳。秋風蕭索,地上的塵沙隨風飛起,風一停,塵沙也隨之緩緩落回地上。高墳之前,站著三個人,一位白發少年,一位白發老者,一位白衣少女,這滿眼的白似乎是在為死者憑吊。人的生命豈非正如這塵沙,任你再英雄蓋世、風光無限,到頭來也隻能化作一抔黃土,隨風起伏。若是如此,那這一生豈非毫無意義?非也非也,經曆,經曆過就足矣。當這份經曆作為回憶得到傳承,那這個人就算是沒有白活。此時,唐瑞的腦中便都是那過往的一幕幕經曆,他與鬼麵九奴從第一次交手到化敵為友,彼此的心從刀劍相向到親密無間,所有事情全都在他腦中閃現,直到那血流成河的一幕才算完結。看著眼前的墳堆,想起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居然轉眼便成了一堆黃土,他隻覺心中一陣蒼涼、悲戚。但這份悲戚又似乎暗藏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死去的九個人似乎同時將力量注入了他的體內。“唐瑞,時候不早了,回去吧。”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唐瑞回過神來,目光動了動。又注視了那墳墓半響,終於點了點頭。隻聽三聲厲嘯,密林之中飛出三人。都是麵色暗沉,徑直向北。一路飛馳,終於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楚家。一到楚家門口,唐瑞便看到門口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在靜靜等著什麼。看到其中一個少年麵帶憂色,他的臉不由變了變。“唐瑞哥。”另一個少年卻是先看到了他,歡聲叫道,一邊喊一邊奔了過來。“方靖。”唐瑞看著他的笑臉。勉強一笑。“龍老伯,楚怡姐。” 方靖望向唐瑞身後兩人,笑著喚道。龍戰、楚怡聞聲。心中湧起一絲暖意。就在這時,一直守在門口的那位少年聽到有人回來,先是一喜,但等他看清回來的人。眼裡又泛起一絲失落。唐瑞將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隻覺心裡一陣絞痛。“我去告訴火老伯和姐姐他們,你們回來了。”方靖說完,飛奔而去。唐瑞一步一步朝著大門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背了一塊千斤巨石。近了,又近了。“狄黠。”唐瑞終於走到了那少年身邊,輕聲喚道。“唐瑞哥。”狄黠抬起頭,緩緩道。望著他稚氣未脫的臉,原本靈活如狐狸一般的雙眼此時卻是滿含擔憂。唐瑞的心又是一痛。看到唐瑞的眼神有些異樣,狄黠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低聲問道:“唐瑞哥,我哥他們呢?怎麼還沒回來?”“他們啊,他們還有些事要做,可能要過些時日才能回來。”唐瑞還沒回答,身邊突然有人說道。唐瑞立時怔住了。龍戰笑眯眯地望著狄黠,又道:“不用等了,你哥哥要是知道你一直等著他,反而要擔心的。”“真的嗎?”狄黠一直黯淡的眼中終於泛起一絲喜色。“當然是真的,你不信老伯的話嗎?”龍戰雙眼注視著他,道。看了那雙眼睛片刻,狄黠終是信了,目光恢複了從前的光彩,歡笑道:“謝謝老伯。”“太好了。”說完,笑著跳著跑了進去。“龍叔,這樣……?”唐瑞轉身,眼中含憂道。龍戰眉目微皺,緩緩道:“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瞞著他,否則隻怕他小小年紀根本無法承受。”唐瑞默然,龍叔說的沒錯,但瞞得過一時,如何能瞞得過一世?看著唐瑞愁眉不展,楚怡的雙目也是一陣擔憂,沉默片刻,終於道:“我們進去吧。”進了屋,唐瑞看到流火、鐵寒、器尊、器王、虛玄子五位師父全都回來了,心中稍安。五人看龍戰受傷不輕,多虧他根基深厚才無大礙,都是大驚,忙問方才之事,聽到龍戰說起鬼麵人,五人的麵色都是一變。“你們也遇到了鬼麵人?”流火目光一動,奇道。龍戰聞言,也是一奇,一問才知五人也都遇到了戴著鬼麵具的人。好在正邪雙方都不知來者是敵是友,合力將其擊退了,隻是那人實力很強,正邪雙方都大耗元氣,再鬥也隻會兩敗俱傷,便各自退了。鐵寒沉默半響,虎目一凝,望向龍戰,緩緩道:“我們都與鬼麵人交過手,發覺來人全都實力不凡,而且招數奇詭,那人能暗襲你,功力無疑很是了得,也不知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曆?”“他們都是幽鬼宗的人。”唐瑞雙目一沉,突然道。“幽鬼宗?”六人齊齊望向他,都是大奇。唐瑞便說了從孫佑那裡聽來的消息,但隻說是偶然得知,並未提鬼麵九奴。當初為了不節外生枝,除了春木天人、薛寧等寥寥數人之外,沒人知道孫佑九人就是鬼麵九奴,流火、鐵寒都是不知。“幽鬼宗?”器尊聽完,聳眉道:“老夫多日閉關,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這個宗派?”流火沉聲道:“你們可聽說過鬼麵九奴?”器王眉目微動,緩緩道:“聽聞這鬼麵九奴行蹤飄忽,下手狠辣,不少人都被其滅門。至於原因,卻是不知。說到與幽鬼宗的關聯,倒是有一點,那便是那九人也都戴著鬼麵具。”虛玄子雙目如星,道:“流火老友,難道這鬼麵九奴真與幽鬼宗有關?”流火麵帶憂色,道:“這也隻是老夫推測。新創宗派,第一便是要有大批歸順效忠之人,鬼麵九奴所以會將那些人滅門,隻怕是因為他們不肯歸順這幽鬼宗,若真是如此,那幽鬼宗便是又一個邪門,三邪已是讓九大門派如刺在背,這崛起的神秘宗派不知又會掀起什麼風浪。”眾人聽完,也都目光一沉。唐瑞想起屈挺大哥便是被鬼麵九奴滅門,難道就是因為他不肯歸順幽鬼宗?“師父,楊威似乎早已歸順了幽鬼宗。”龍戰望向流火,低聲道。聽到“楊威”二字,流火不由一震,驚問其中緣由。龍戰便說起那鬼麵人的話。流火聽完,眼中泛起火光,歎道:“想不到那孽徒居然拜入了邪門。”提起楊威,唐瑞突然想起屈挺大哥幾天前去了重木城找楊威、楊立報仇,這一想,立時一陣擔憂。沉默半響,流火終於平息心緒,緩緩道:“神兵大會已是結束,等受傷弟子養好了傷,便回天火門。至於幽鬼宗一事,隻能靜觀其變。”眾人都是若有所思,默然不語。夜幕降臨,五位師父漸次離去,房內隻剩龍戰和唐瑞。唐瑞原本也想走,卻被龍戰喚住,他回頭看到龍叔神色嚴肅,心中不禁一陣奇怪。龍戰緩緩起身,聳眉道:“唐瑞,白日與斷根交手之時,你所施展的分明是弑魂殿的‘吸魂術’,你怎麼會陰魂術?”唐瑞怔了怔,才知龍叔生氣緣由,也不隱瞞,說起天樞、搖光那日來流沙城之事。“《煉魂**》?”龍戰聽到這四字,不由一驚,道:“我聽聞這是弑魂殿陰魂術秘卷之一,極為邪惡,你難道修煉了上麵的術?”唐瑞聽完龍叔的話,麵帶不解道:“器王師父也曾說陰魂術極其邪惡,但我修煉這上麵所載的術,卻並未覺得不適,隻覺得這和陽魂術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修煉途徑,若是施展開來,兩種術的威力不相上下。”頓了頓,又道:“若不是我學了這其中的法術,隻怕這一路上已是死過好幾回了。”龍戰沉吟片刻,眉目慢慢舒展,道:“有句話叫做‘術無正邪,有正邪之分的隻有人心。’想不到這陰魂術到了你手中,反倒成了克製弑魂殿的一**門。”唐瑞聞言,也是神色一緩。窗外越來越暗,龍戰道:“既是如此,此事也就無須深究,也不早了,你這就去吧,整整一天都在奔波也該累了。”唐瑞點點頭,正要離去,突然想起什麼,回身道:“龍叔,你的傷……”龍戰眼睛微眯,微笑道:“你的丹藥頗有奇效,再調息片刻就應該沒有大礙了。”唐瑞這才安心離去。出了門,一陣夜風突然襲來,這夜風透著侵體的涼意,唐瑞這才發覺天已入秋。“到這裡已經一年多了。”抬眼看到漫天星辰,他不禁自語道:“爸媽、姐姐、夢瑤你們都還好嗎?”四下一片安靜,無人回應,隻有秋風吹拂不止,蕩起一層又一層的冷。靜立半響,唐瑞終於收回目光,步子也恢複了堅定,再無停頓,一直走到另一個院落之前才停住。看到院中燈光還亮著,不知為何,他的眼中泛起一絲憂愁。停了片刻,終於緩步走了進去。房內,一盞孤燈燃著,床前,一位少女靜靜地守著躺在床上的人。“噔噔噔。”敲門聲打破了房內的死寂。可那少女卻好似呆住了一般,連那敲門聲也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