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進入這條所謂的法相天梯,路在腳下,隻是尋常泥石小路,也有塵土濺起,草木在側,沒什麼稀奇,心下大定,也不去多想自己此時沒多少應付凶險的實力,隻是緊緊握住手中一柄青色小劍,穩步向前。這一柄小劍原本是那黑衣人老四之物,老四稱之為小青,韓良一邊走一邊將此劍細細端詳,隻見其仿若一條冰棱一般,清澈透明,隻在冰棱之中有青色微光流轉,整體十分好看。劍尖處隱隱透著兩點紅光,仔細看去,竟是兩個造型奇特的文字,韓良讀書甚多,稍微一辨認,便已認出,這兩個字乃是兩個上古銘文:青霓。“看來此劍是叫做青霓劍了,一般寶劍都會把名字刻在劍柄或者劍身,這柄劍卻是將兩個文字直接鑄入劍尖內部,若非劍質透明,還真顯現不出來。這兩個紅光隱隱的文字,會有什麼特彆之處嗎?”韓良心裡雖然奇怪,但此劍曆史他全然不知,就聽塵說過可能其中加持有高人術法,要他隨意揣測,如何想得出來?便不多想,隻是一步一步在山路上走著,希望手中青霓劍能給自己多一些倚仗,讓自己順利登上山頂。從山腳轉了一個彎,剛剛上到一二十丈的高度,忽然前麵人影一閃,從路邊山石後麵跳下兩個人來。韓良和這兩人隔得很近,一眼便認出,這兩人分明就是祖良玉和玉真公主。祖良玉乃是大漢英國公次子,玉真公主則是漢帝劉錦的女兒,兩人大有奸情,曾在漢都玉華圖謀韓良的《紅塵經》未遂,後來祖良玉拜入淩雲劍門,成為於千仞的弟子,進入天陰山,趁韓良不在,奪了玄陰教教主之位。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韓良和這二人自然是沒話好說,他知祖良玉已有法相修為,自己修為儘失,隻憑借一柄青霓劍,斷然不是其對手,但此時避無可避,唯有死戰而已。哪想,對方的反應卻在韓良意料之外,三人一碰麵,祖良玉眼睛一亮,滿臉堆笑,親切道:“韓兄弟,好久不見,可想死為兄了。”玉真公主則在一旁笑靨如花,顯見得毫無敵意。韓良本已打算死戰,哪料到兩人會是這種態度,不由微微一愣,正不知如何答話,又聽祖良玉道:“韓兄弟,我原不知道那玄陰教竟然是由你率領,你就是教主燕十三,多有冒犯,好生後悔,如今我已退出玄陰教,教主之位就此還了你吧,我們也不必再爭來爭去,傷了和氣。”韓良大感奇怪:“以祖良玉的性子,當年為了算計我費儘心機,他乃是奉命奪取玄陰教,又怎會輕易放手?”祖良玉見他不答,又是笑道:“以你的本事,一個小小玄陰教怎夠你施展?我已將你的情況和恩師說明,他老人家大是歡喜,著我前來會你,隻要你應承,我隨時可帶你回淩雲山,拜入門主門下,從此得名師指點,修為大進,自是不用說了。”淩雲劍門乃是修行界有名的門派,雖然不比靈霄山、碧水蘭軒等那般強大,實力卻也十分強勁,入了這樣一個門派,有名師指點是一,還可以利用門派資源,對於修煉大有好處,對於一般人來說,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祖良玉娓娓道來,語中包含著極大的感染力。許多事情在韓良心頭若隱若現,有些清晰有些迷糊,自己和淩雲劍門許多糾葛好像記得一點,卻又全沒什麼在意,他正在對自身實力極渴求的時候,祖良玉所說實在是大有吸引力,不由眼睛一亮。祖良玉見韓良動心,和玉真公主相視微微一笑,好似發自內心在為韓良歡喜。不過韓良修煉《紅塵經》,精神強大,一直對自身把持得極緊,此時雖然修為已失,精神力大打折扣,卻還是清晰記得,自己所修煉的本領,乃是天龍禪寺的鎮寺絕學,大有隱秘在內,不可輕易讓人知道,想起這點,拜入淩雲劍門的吸引力頓時弱了下去。“祖兄,你願和小弟一笑泯恩仇自然是好,其他的就多謝你的好意了。我要登到這山上去,少賠。”韓良將青霓劍滑入袖中,朝祖良玉和玉真公主拱了拱手。祖良玉頓時臉色一變,不豫道:“韓兄弟,我知你急於進階法相,可是你現在自身修為都出了問題,還怎麼進階?門主修為高深,即將登入天相境界,隻要得他老人家多加指點,休說隻是恢複功力,進階法相,異日就算練就巔峰法相,衝擊天相也不一定不可以,這一座破破爛爛的山峰,又沒什麼好風景,登它做什麼?不如你這就隨我往淩雲山去了吧!”玉真公主也在一旁道:“你心裡便不掛念小柔妹妹,不掛念夢瑤姊姊嗎?你若不快些將自身實力提高,多有名家高足惦記著兩位姊姊妹妹的美貌,恐怕就輪不到你的份了。”玉真公主不提安小柔和元夢瑤還好,這一提起來,韓良心裡倒更清醒了些。他自得到《紅塵經》後,一直醉心修煉,雖然也認識了幾個女子,但論及交情,都隻是泛泛,真要選一個他在意的,恐怕霍小玉和裴三娘這兩個女鬼更讓她著緊一些。“這一對男女,先以修行之事來誘我,又以女色來誘我,便是不要我登上這山嗎?”韓良心頭萬事沉沉浮浮,時而清晰,時而隱晦,過去的經曆,十成中能完全記起的還不到一半,不過他素來心誌堅定,隻要一看清楚問題的症結所在,便不動搖。“兩位,今日這山我是非登不可,還請讓開一步。”祖良玉和玉真公主擋在韓良麵前,正好將一條狹窄的山路堵住。祖良玉此時也失去了耐性,冷笑道:“你若是拜入淩雲劍門,我現在便客客氣氣帶你去,想從這裡上去,卻是萬萬不能。”兩人堵住路徑,冷眼看著韓良,竟是分毫不動。韓良情知祖良玉修為在自己之上,以自己往日的巔峰狀態都不一定打得他過,何況現在一身功力不知去向?當下忽而微微一笑道:“要我不登山也可以……”邊說邊往前走去:“隻要祖兄……”話音未落,右手一揮,已是一道青虹斬出。他這一下促起下手,毫不容情揮起青霓劍向祖良玉和玉真公主斬去,那兩人竟似完全來不及閃避,頃刻間已被劍光卷入,攔腰一斬,當即一劍四段,紅光閃過,血影飄散,原本還活生生的兩個人,轉眼就不見了蹤影。韓良哪料到自己隨手一劍就把兩人殺死,玉真公主倒還罷了,祖良玉可是於千仞的弟子,已經修成法相,怎會如此不堪一擊?而且這兩人死後也像先前燕吉和紀承沛一樣,化作血影飄散不見。韓良知道其中大有古怪,但心頭好似被一堵牆阻隔,明明真相近在咫尺,若不把牆推倒,便看不透徹。他自修煉《紅塵經》以來,不知破解過多少幻覺假象,此時卻分毫也沒醒覺,或許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四個熟人,並不是什麼真身,隻是四具幻像而已。一劍將祖良玉和玉真公主殺死,韓良念頭略轉了轉,心道:”他們都要阻我登山,我便偏要登上去看看,到底山上有什麼古怪,再來幾人,我也是這般一劍斬去,看誰還來阻攔。”下定決心,就連自己修為已失都好像忘記了,抓緊手裡的青霓劍,加緊步伐向上走去。走了好一會,韓良便感覺腿腳酸軟,胸口氣悶,喘息不已。若是以他原來自身的實力,山峰再高,攀登起來也非難事,最多耗費一點時間而已,此時修為失去,便不比普通人強多少,此山又十分陡峭,儘管有路可循,卻還是步履艱難。“媽的!”韓良罵了一聲,依靠在路旁山石,回頭看去,自己不過走了兩三百丈,也不知是否走了十分之一的路程,越往高處就會越加艱難,按照這樣走下去,能不能夠走到山頂還是未知數。此時心頭一下又跳出許多往事,自己從手無縛雞之力到獲得真經,一路過來,其中辛酸困苦數不勝數,倒也沒有害怕過,沒有退卻過,區區一座山,又何足道哉?原本他對這條所謂法相天梯的上山小路不置可否,但接連遇到四人或利誘,或威嚇,阻他上山,心頭漸漸湧起一股狠勁,這條山路好像真成了踏入法相的天梯一般,非要攀登上去,不可懼,不可退。“走!”歇了一會,韓良長吸一口氣,再次邁開了步子。剛走沒幾步,上麵就傳來一個人冷冷的聲音:“你若再上前一步,就隻有一個後果,死!”韓良陡然警覺,不禁止步一看,隻見前麵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年輕人,一手指尖豎著一團火焰,臉若冰霜,正麵無表情看著自己。韓良雖然心頭時明時黯,許多事情都記不真切,但這個年輕人偏偏一眼就認得,又是一個熟人。“怎麼是他,他不是已經在天陰山下被我殺死了嗎?”原來這人赫然便是當日為神風寨助拳的修羅教弟子焦飛,當時此人死在韓良手下,就連陰魂都被碧磷砂吞噬,現在卻又出現在這裡,怎不讓韓良吃驚?焦飛一見韓良的神情,就已知道他在想什麼,冷笑一聲道:“當日我一時大意被你算計,幾乎形神俱毀,但你以為憑你的一點微末本領就當真殺得死我?我修羅教何等實力,隻要保存一點神念在,便可重生複活,再造神魂肉身,今天你我仇人相見,我可要討回上次的恥辱。”說著也不見什麼動作,指尖那團火焰便飛起到空中,變成了碩大一個火球,韓良人在下麵,當即便感覺熾氣加身,炎熱難當。他知道這火球便是修羅教的小修羅神焰,煞是厲害,隻要焦飛將神焰打來,以自己現在的狀態,自然無從躲避,瞬間就會被燒得灰飛煙滅。念頭方起,眼前一暗,那一團火球已然朝自己轟了下來。韓良想躲避,可是腳還未動,整個人便陷入了一個火紅的世界之中,須發衣服瞬間成灰,赤身**,緊接著一絲白光飛來,在他身上繞了幾繞,竟是將他拉扯起來吊到半空,火焰從他身下噴起,將他燒烤了起來,青霓劍完全沒有機會出手。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好像變成了一根根燒透的赤炭,身上吱吱作響,都要滴出油來。這一種極其直接的痛苦,比他曾經受過的神魂燃燒之痛,居然還要厲害幾分。“你若肯開口向我求饒,我便放你一條生路。”耳邊再次傳來焦飛毫無生氣的聲音,韓良忍住痛苦,充耳不聞。見韓良悍不畏死,焦飛也不急著下手,反而把語氣放柔和,緩緩道:“我等苦苦修煉,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更強大,而強大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奪天之功,長生不老?你若不怕死,那還來修煉做什麼?”一字一句滲入韓良腦海之中,化作一聲質問:“是啊,我現下若是死了,之前苦苦修煉又有什麼意義?我現下若是死了,登這勞什子法相天梯又有什麼意義?”心中一個不停呐喊著:“不想死,不能死,不必死!”焦飛好像看破了韓良所想,淡淡地道:“隻要你現在示弱一聲,便可留得性命,你要繼續攀登這法相天梯也罷,就此退卻也罷,都隨你,將來你修為大成,再來找我報仇,又有何妨?”“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示弱一聲又有何妨?”韓良心頭迷迷糊糊,越來越覺得焦飛所言極是,這番念頭一起,身下的火焰便下去幾尺,身體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舒服之極。“說吧,隻要你說一聲‘求你饒了我’,立時你就不用受任何痛苦。”焦飛一步一步循循誘導,韓良的意誌也在一步一步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