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山上,盤龍閣第四層之內,正有幾個人圍著一個水晶大球,一邊看一邊談笑議論。隻見水晶球緩緩旋轉著,上麵顯露出一幅變化著的場景,乃是一個年輕人把手一指,發出一道寒光,刺透一隻猴頭人身怪物的下身,將它釘在樹上,另外一個年輕人則指揮兩道劍光將怪物一刀兩斷,並且取了頭顱。還有兩個少女隨後趕來,其中一個神情激動,大聲和兩個年輕人理論。“哈哈,這些後輩還真有幾分本事,沒費多少力氣就把那隻猴王給殺掉了。”“金師侄去年雲遊歸來,立下一年不殺之誓,獨自潛身到焚天森林中撰寫遊記,原是看那裡清幽僻靜,沒想到一時疏忽,寫到快完結時,被那猴王偷了書稿去,氣得金師侄差點吐血,雖然前麵百幾十萬字的內容清晰記憶在心,後麵卻再沒心思寫完,好好一部書稿就此爛尾。因那猴王叫喚時聲音很像‘陳七,陳七’,金師侄一氣之下便以此為其名,許下豐厚獎勵,發布數個內容一樣的懸賞任務,現在猴王被殺,那兩個年輕人可是得到一個大便宜了。”“李長老,看這年輕人的身法,似乎不是本門的傳承啊?”“何長老,你怎麼忘了,當日你在法會上**,下麵坐著的眾人中,就有此子在,以區區通靈之能躋身靈霄法會,此前也僅僅出現過一例而已。”“哦,是了,當日燕歸流親來找我們七大長老,執意要把一個什麼玄陰教教主列入法會貴賓之列,隻說乃是他照影峰的血脈,必須照顧一二,講的就是此人吧?那天法會我隻隨便列出兩個字,糊弄一下就過去了,倒沒注意到他的樣子。”“嘿嘿,燕歸流向來超然物外,那天剛剛坐關出來就親自前來為此子說項,他們兩人莫非有什麼關係?隻可惜此子修為實在太弱了一點,也不見得有多天資橫溢,說出去真會讓人看了本門的笑話。”幾個長老在水晶球前談笑議論,一位坐在椅子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者此時忽然冷冷道:“諸位長老,說話還請多多注意,前日這個叫韓良的孩子可是剛剛救了我家寧兒一回。”李長老哈哈一笑道:“當時這晶球照影沒有顯現地下的情形,不過老莫,寧兒可是身懷紫霄天羅和少陽離火劍兩件寶貝,誰救誰還不一定呢。”“哼,我家的孩子我清楚,誰救誰還不知道?再說燕歸流何等的眼光,心中動念,即便是千萬裡之外事物也可能窺得預兆,他要把這韓良列入法會貴賓,可不會是無的放矢。”莫尊者話一說完,就聽門口有一人朗聲接道:“還是老莫了解我,你們幾個老家夥,我為那孩子說項,又不是白要你們出力,當時就把好不容易釀得的一點好酒給你們吃掉一半,真便宜你們了,你們倒好,在這裡無聊看後輩們的曆練也就罷了,居然還在背後說我。”燕尊者笑吟吟進來,走到水晶球旁,看了看上麵的場景,忽然道:“按照此前幻海變化的規律,離心魔秘境應該不遠了吧?”“嗯,很可能接下來就是,這些後輩前麵過得輕鬆,真要進了心魔秘境,可就有得他們受的了,死幾個人在所難免,——燕歸流,你極力推薦那韓良參加法會,這可是白白送給他一個天大的好處,不過經曆心魔秘境之後,不知他還有沒有福分繼續享受?”燕尊者道:“幻海中的這個心魔秘境,並非七大魔王俱全,隻有一個悲苦王而已,乃是最弱的一個,其餘小嘍囉更加不堪,未必他就過不了。”“嘿嘿,那就看著吧。”燕尊者一笑,也隨意到一把椅子上坐下,閉目養起神來,但他心裡卻是思潮起伏。“三百多年前,我還是個初入門不久的正式弟子,有幸得到大荒奇人大癲上人一番點撥,因此突飛猛進,終於有了今天的成就,但從此再未得見上人一麵,也不知他是否踏入無相大境。當時上人曾有‘有心有意,真如難就,無法無天,大相乃成’之語,沒想到這十六個字在法會之上又從那個孩子嘴裡說出,難道他會是大癲上人的傳人嗎?”遙想自己數百年修行歲月,燕尊者一時也不禁有些沉迷了。……忽忽一陣風過,鬥轉星移,天搖地動,韓良隻感覺自己像是陷入混沌之中,任憑如何觀想探測,也分辨不出東南西北。好一陣,眼前才微微閃亮,昏光入眼,寒風蕩漾,反應過來時,人已處在一個極儘蒼涼的世界之中。放眼望去,隻見整個世界呈現一片黑褐色調,一輪黯月墜在當空,無論平原還是山川,都是光禿禿的,隻偶爾有些樹木,斷枝殘葉,淒然零落。地上許多或深或淺,縱橫交錯的印跡,似車馬碾踏、刀劍斬刺、炮火轟擊,輪番蹂躪,間或還能夠看到幾具白骨橫亙,仿佛乃是一個龐大的古戰場。“好一個淒涼的所在,也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如此慘烈。”韓良暗暗思忖,放開神識,緩緩前行,上了最近一座山峰,怕有兩三百丈高度。山上和地麵相似,也是一派被戰火蹂躪過的狀態,所不同的是,山上還多了些殘破的矛盾刀劍,白骨也比比皆是,橫七豎八。似乎比山下的戰況還要慘烈。站在山頂放眼望去,迷迷茫茫一片,望不到儘頭。“無論是之前經曆過的沙漠、森林還是眼下的古戰場,都是這般茫茫無際,不知要往那裡去,這也算是幻海之中不同場景的一個相近之處,眼下我總不能還是原地等待,須得確定一個方向才行,此番隻我一人,倒是有些孤單,林兆南和其他人也不知道在哪裡。”前麵那次從沙漠轉換到森林,韓良和林兆南仍然處在一起,沒有分開,這一次卻隻是韓良一個,林兆南不知身在何處。四顧淒然,一陣風過,戰場上金戈鐵馬撲麵而來,一股血腥之氣鑽入口鼻之中,仿佛那些白骨重又站了起來,拿起地上的刀劍,猶自不肯放棄戰鬥,強撐著一個骨架,混戰在了一起。“好一個戰爭,死都不能消失怨氣,將來我若戰死,不知是否也像這般橫屍荒野?”韓良忽然感覺心中一陣迷惘,一陣悲傷,人終有一死,就算修煉到無相大境又能如何?這宇宙總有一天是要毀滅的,誰又能夠逃脫宇宙變異的威能?“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反正都是個死,反正都是一具白骨,反正最終都是葬身在茫茫天地之間,不須多少年,就再不會有人記得。”一陣傷心襲來,韓良隻覺渾身無力,生無所求,死無所戀,反正生與死最終都要歸於塵土,歸於虛無,兩者又有什麼區彆?此時那些混戰在一起的骨架停止了互相的爭鬥,回過頭來看著韓良,麵目猙獰,各各舉起手中的兵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韓良好像無知無覺,任由白骨近身,一刀砍來,正中頭部。一痛!“痛得不深,如何殺得我死?”一刀,一刀,又是一刀……幾十刀下來,韓良終於感覺痛苦開始鑽入心扉,有些難以忍受了,他的身邊已被一層一層上百架白骨骷髏給圍住。“死就死吧,為什麼我還要承受這樣的痛苦?活著已不輕鬆,死去豈可還不痛快?”一念及此,韓良心中逆反之意頓生,真氣激湧,渾身勁力鼓起,就是一震,頓時將身邊的白骨震碎了幾十架。同時神魂也在這一真氣鼓震中有了一絲切身的知覺,一點涼意沁入心脾。“糟糕!”韓良心底窺得一點亮光,猛然醒悟,忙將真氣迅疾運轉,神識放開,頓喝一聲:“紅塵幻法,萬相歸元,給我破!”霍的一股神魂真元向四麵狂湧而去,神識之中劈劈啪啪一陣脆響,那些骨架全數坍塌,化作碎片,慢慢隱入地麵不見。隨著白骨消失,眼前黑褐色的世界也變得清朗了許多,天上那輪黯淡的殘月明亮起來,宛如一盞靈燈,把絲絲清輝灑向人間。輕籲一口氣,韓良心頭通亮,隻是仍然感覺腦海中絲絲刺痛,顯然神魂已有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