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我們該出發了。”一個聲音把燕玄從沉思中喚醒,他看了看身邊的心腹屬下一眼,輕歎道:“唉,終究還是要離開一趟,已經有些年未遠行了吧?”那名屬下乃是一個將軍,極得燕玄信任,聞言也有些感慨:“就連屬下也有三年未離京,尋常京畿大事都忙不過來,此次事情來得突然,倒真有些措手不及。”燕玄道:“你程連向來縝密謹慎,萬事交給你去做總是放心的,此回本侯特意將你一起帶走,左膀右臂隻留其一在京,也想看看到底會引起怎樣的風浪來。”“侯爺是在擔心……”“不,我不擔心,巴不得鬨得越歡騰越好,反正就算我離開,京城明有趙光鬥,暗有古笑風,總不可能翻得過天去。”“古笑風不是去了壁州嗎?”燕玄微笑不答,顯得胸有成竹。由於東海海賊猖狂,連連擾民,燕玄奉了武帝劉錦之命,前去巡察鎮壓,這是他這個當朝頂梁離京的官方原因,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暗影組織在東海沿線出沒,連殺數位朝廷大員,惹得劉錦震怒,給自己最得力的臣子下了死命令,不斬下幾十顆腦袋休要回京。燕玄是真不擔心,前段無論譚伯被殺還是暗影殺手伏擊祭酒大人孫女,都未查出大的眉目,他也從來沒有急過,放長線釣大魚,向來是他的強項。“那個書生也做了安排?”“回侯爺,屬下早早安排妥當了。那人最近除了讀書和修煉,就是到浩王府去見元夢瑤,倒是十分沉著。”“慧光大師慧眼如炬,他看重的人怎麼也會有可取之處。元夢瑤乃是碧水蘭軒的弟子,她那一派中有一個雙修的法門,可以促進修為,雖說作用有限,畢竟聊勝於無,倒讓那小書生占了一個大便宜去,哈哈。”說到這裡,燕玄朗笑一聲,心懷大暢。程連道:“可惜便宜也不是那麼好占的,那書生身上真不知還藏了什麼秘密。侯爺請放心,屬下已和王將軍做了妥善安排,他日回來,隻能見人,不能見屍。”“好,我們走吧,——駕!”燕玄當先打馬,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長亭,離京東去。……“燕玄離京了。”元夢瑤素手纖纖,拈起一粒黑子,下在中路。“走了好啊。”韓良微微笑著,緊跟著下了一粒白子,落在了黑子的前麵。“你倒是沉得住氣,以你剛剛混元的修為,即便精神力再強大,想要從這個局中突圍也是千難萬難,真不知道你哪裡來的信心。不如,隨我去了夏國吧,即刻就可以動身,小柔姐姐也會一起去哦。”韓良未答,卻忽然問:“那古羽到底何方神聖,修為如何?”元夢瑤笑道:“你終於肯問古羽的事情了,我還當你真忽略了這一個重要的人物。”“能夠舍得把自己從弄雨樓三樓摔下來的人,我當然不可能忘記。”“古羽乃是鎮軍大將軍古森的獨子,師出修羅神教,因仰慕碧水蘭軒一位師姐,順帶的,我和他也有一些交情,至於他的修為,從我的角度,隻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韓良微微動容:“深不可測?你是說他已經入了法相境嗎?”“那倒不一定,至少我從未見他顯露過法相,但我門中那位師姐極高傲的性子,對此人卻是難得另眼相看,曾與他兩度出遊,可知其之不俗。”“哈,從你師姐推斷古羽的修為,這倒是有趣,有機會我很想見識一下古羽的本事,看是否真如你所說那般厲害。”在韓良心中,古羽是一個極關鍵的角色,自然極想認識一番,其他師姐師妹什麼的,那就無所謂了。“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古羽會把消息透露給你?”元夢瑤又下了一步黑子,堵住韓良白子的去路,展顏一笑:“你看,這幾粒關鍵的白子要被我吃掉了吧?”韓良見元夢瑤不答,也不再問,起身拱手道:“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見。”“且慢。”元夢瑤從袖裡拿出一個精巧的香囊來,遞給韓良道:“小柔姐姐在城外買了一處僻靜的院子,我要和她到那裡去住些時日,什麼時候你若願意來,打開香囊就能找到我們。”韓良隨手接過來塞到懷裡,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燕玄離開後的第三天傍晚,韓良又被英國公府的馬車請了去。下了馬車,才進到院裡,祖良玉便衝上來連聲喊著:“韓兄弟救我,韓兄弟救我。”韓良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居然讓祖兄如此慌張?”“這個把月玉真公主對我越來越冷淡,最近更是連見都不見我,你說我能不慌張嗎?”“原來如此,那你該設法去哄公主開心才是,找在下來又有何用?”祖良玉沒好氣道:“和你乾係大了,你道公主為何如此生氣?還不是那日校場上你讓她難堪,在那麼多人麵前丟了麵子。你臨時變卦,舍玉真而取清雲,公主極高貴一個女孩,被你一個平民嫌棄,怎受得了這樣的羞辱?連帶著把我也恨上了。”韓良皺眉道:“就算我選玉真公主,她當即也是要拒絕我的,我既知道清雲公主正是我一直仰慕之人,這個唯一的機會當然不能夠放過。當日出戰,原本就不是我的意願,好在事情發展出乎預料,讓我取巧贏得了比試,也讓你和玉真公主之間出現轉機,此事我對得起良心,就算有些不完美的地方,祖兄,你應該能夠體諒我的吧?”祖良玉苦著臉道:“我當然體諒你,所以才讓你救我啊。”“我當如何?”“你去和公主見個麵,好生哄一哄她,道個歉,公主好歹也是皇家貴胄,不可能全無度量。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但還請你千萬要幫我一幫,否則現在這個樣子,你叫我如何開口提親?要是公主負氣拒絕,我將後悔終生啊。”韓良想了一會,說道:“既然如此,我便見公主一見,但她若是得理不饒人,我也無可奈何。”祖良玉大喜:“不會的,隻要你開了口,之後我再大力周全,總要讓公主順個意。前次聯姻之事,我正要好好謝你,此次若成,我還有更多謝意。”說著,祖良玉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塞到韓良手裡,韓良佯裝推辭,最終還是全數收下。“這兩日公主到慈濟寺禮佛,今晚你正好可以前去相見。不過你的身份有些特殊,明著去見公主,若被夏國知道,恐生事端,所以需要隱秘點,等會由小六駕車送你到慈濟寺,先見一個姓孫的侍衛,孫侍衛會帶你去找公主乳娘李嬤嬤,之後的事情,李嬤嬤自會安排妥當。”“隻要安排妥當,明見暗見都無妨,事不宜遲,早一刻辦妥,對你我都好。”韓良收了銀子,臉上笑得花開,急著就要出力。祖良玉拍了拍手,一直駕車接韓良的那小廝進來,祖良玉在小廝耳邊吩咐了幾句,當下依舊用接韓良來的馬車,拉著韓良離開了國公府,往慈濟寺駛去。看著馬車遠去,祖良玉臉色倏地轉冷,急急回到自己的房間,此時裡屋轉出一個人來,正是曹飛。“曹兄,此計真行得通嗎?”祖良玉大為焦慮。曹飛冷笑道:“行不行得通都要儘力一試,誰叫那《大荒真經》乃是人經一體,若得不到那小子主動傳授,你我便學它不了,難不成還要我們找法相高手強行破解經文不成?那時白白把一個至寶讓給他人,你我連個屁都嘗不到。”“一本經書而已,真如此難以破解?”“這個信息乃是我的恩師費了許多心力才得到的,爆出信息之人祖上曾是大荒神府的弟子,不幸開罪了師門長輩,逃亡到江湖上。《大荒真經》向來隻傳掌教,再由掌教擇修為精湛的弟子傳授其中的法術,乃是修行界絕頂的寶貝,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學到的。”“若真讓我等學到,真是天幸,不過玉真要萬一失手……何況要抓住韓良的心,必得做出點犧牲,不要經文得不到,反被那小子白白占了便宜去。”“放心好了,寺裡有李嬤嬤照應著,絕錯不了。”曹飛輕拍著祖良玉的肩膀安慰道:“上回是被元夢瑤那娘們壞事,她碧水蘭軒的弟子搶男人搶到我們頭上來,披著一個夏國公主的外衣,我們也奈何她不得,此回我們反將她一軍,定要一舉奪帥。”“韓良那小子也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居然輕易就得到如此至寶真經,短短一年時間修為就到了混元的層次,我們想要得到,卻須花費許多代價。”“撞見叛出師門的大荒弟子,那弟子還剛好重傷欲死,的確是運氣,不過他的運氣也要到頭了。等獲得經文後,我找一處深山大林隱世修煉去,你和公主雙宿雙飛,做對活神仙,反正大荒弟子向來隻在西極大荒,我們這等凡俗之地,一百年也不一定見得到一次,絕不擔心有麻煩。”祖良玉聞言,兩眼放出光來,恨不得立刻就把《大荒真經》弄到手,和玉真公主合體雙修,做一對青春不老,情深壽永的鴛鴦。曹飛看祖良玉極憧憬的樣子,笑道:“你我相識快六年了吧?此回有好事第一時間就想起找你,總不能讓肥水留了外人田。說來也是老天要送你我這一場機緣,若非那日我忽然意動神魂夜遊,就撞不見那一隻野鬼,得到真經遺落的消息,可惜還有一隻野鬼被它逃掉,不過兩隻野鬼傷勢都極重,逃走的那隻又中了我一記重手,支持不了多遠便會滅散,隻要事成後把韓良乾掉,世上就隻你、我、公主知道其中的秘密。”“還有李嬤嬤……”“我那便宜老姐事後由我來處置,放心好了,絕不會讓她泄露半點風聲出去。”祖良玉笑逐顏開:“有曹兄處置,小弟就放心了。彆人都說我想與大哥爭那國公的位子,如今我得了這個天大的機緣,誰還稀罕那等俗物,不過敏王那裡還要好好應付一番,我們應承了他的事情,不好輕易撇下,否則留下些零碎麻煩,終歸煩人。”曹飛道:“你放心好了,敏王那裡我已有主張,不會過分開罪他。就算韓良入轂,也不是一兩天可以得到經文的,不過此事必須在燕玄離開這段時間辦成,公主那邊,你還要多多勸她,隻有她掌握火候,事情才可成功。”“我會的,——我叫下人做桌酒菜來,你我邊吃邊等寺裡的消息如何?”“如此最好,哈哈。”兩人大笑,得意之極。……馬蹄聲碎,佛偈語長,慈濟寺已在眼前。一路上韓良都在想著元夢瑤所說的三個消息,第一個消息,古羽從弄雨樓三樓摔下來,是故意受傷的;第二個消息,指使古羽這樣做的人是敏王;第三個消息,武試的流程是刻意安排好了的,按照正常情況,該是溫寒輸給韓良,夏國王子元瀚實際身有內傷,無法出戰,而西門雄最終也會放水,隻不過韓良的表現太出人意料,後麵的安排都沒用得上。消息都是古羽告訴元夢瑤的,原本這個身為棋子的古羽,不該泄露其中的奧秘才對。但古羽這樣做的原因,元夢瑤諱莫如深,韓良想要知道,也許要等見到古羽本人才有可能。韓良和元夢瑤之間並無多少互信,這三個消息依照韓良結合前後事態的估測,仍然大大存疑,但這足以讓他改變了主意。消息的明裡暗裡,實在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尤其在韓良看來,更是驚心動魄。其實對於韓良來說,選擇玉真還是元夢瑤都無所謂,眼下這個大漢皇城,發生了如許事態糾葛,他已心生去意,要麼找一處清靜之地潛修,要麼找一個門派加入,他眼下的目標,隻有全力進步,早日衝上身相巔峰,然後尋找踏入法相境界的方法。慈濟寺在望,韓良將《紅塵經》的天窗打開,讓外麵的情形傳入到裴三娘和霍小玉眼裡,傳音道:“二位,打起精神來,我們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