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修佛法，手腳上的功夫難免有些欠缺，你且將那靈鬼相細細說與我聽，若有效時，我便考慮放你出去。”韓良壓下心中的喜悅，淡淡地對女鬼說道。女鬼冷笑道：“你這話說得不儘不實，誰知你練了會不會有效？若我全盤托出你卻不放我，豈非讓你白白占了便宜？”韓良微微一笑：“既然你想討價還價，那就安安心心呆在裡麵等待滅亡吧。”說著作勢要把經書合上。“且慢，且慢！”女鬼連忙叫住他，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哀哀地說：“小女子可憐人一個，現在又被你欺壓得死死的，連回嘴的餘地也無，那靈鬼相法說與你聽無妨，還請你心存慈悲，練成了定要放我出去，你有法寶在身，我萬萬不敢再起異心。”韓良放下手中念珠，鄭重其事道：“某讀聖賢書，信大乘法，隻要你一心一意讓我練成靈鬼相，到了能放你時，定然說話算話。”女鬼歎息一聲，忽而淌下兩行淚珠來，語音哀婉無力：“我知你這話其實毫不可信，不過又能如何呢？這裡有幾句話求你千萬記著，我本是玉華城人氏，叫做霍小玉，十六歲時，為生計進入弄雨樓做了歌舞伎，兩年後遇上一位良人叫做李度，我二人情投意合，原本打算從良婚嫁，未料一晚當朝開國侯之子朱燦闖來想要迫我侍寢，反抗無力之下，我當場撞牆身亡，從此孤身遊蕩，至今已兩百多年了。”韓良聽了，心裡也覺惻然，暗忖：“說來你也是位貞潔烈女，可憐人兒，若非你起殺心要取我生魂，來日設法放你出來，請到高僧為你渡化也無不可，如今你且在裡麵安心呆著，隻要不生異心，我也不會多為難你。”霍小玉說完身世，像是交代了一件大事，舒心之極，收起淒涼神情，笑道：“那靈鬼相練法頗有些複雜，我隻學了一點皮毛，先全部演練給你看，希望能夠有用。”說完便開始演練起來。韓良看到書頁中霍小玉的身影變幻不停，化出各種姿勢手段，讓人眼花繚亂，忙道：“你這般演練我如何記得住？且從頭一招一式慢慢使來，同時把心法如何修煉，如何配合招式也細細說出。你無須太過著急，我這法寶不發動時便不會給你造成傷害，想必你在其中也沒感受到多大痛苦吧？”霍小玉道：“痛苦是無，不過四顧茫茫一片，不辨東西，不知遠近，不僅乏味，無形中還有種壓迫讓人內心惶惶難定，你若能變化些風景出來最好。”韓良連被書頁封禁之後的情形都是剛剛聽她說來，如何變得出什麼風景？便道：“我要是發動變化，定然天崩地裂，山移海嘯，恐怕你承受不住，先保持原狀，風景日後再說。”霍小玉也不強求，當下就把靈鬼相的心法和招式一邊演練一邊說給韓良聽，韓良則仔細用心記憶。雖然他記性不錯，卻不敢有半點懈怠，每一式都要霍小玉講上三四遍，如此一直講到天光大放，才算把靈鬼相法全部記住。身在書頁中的霍小玉好像並不怕雞鳴晨曦，不過韓良此時一心隻想快些將靈鬼相試上一試，也就顧不得霍小玉的感受，合上書頁，重又緊緊包裹起來。韓良是初次切身接觸到相法，內心十分興奮。這一部靈鬼相是鬼道中一種頗為高明的相法，以鬼魂虛無之身修煉，到身相巔峰的顯相一層，便能化出一具真相，轉換本體，以人的形態在世間存在，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若能在顯相層次再進一步，踏入法相境，此時可感受更多人間喜怒，生死入相，修煉出本源法相來。尋常人間相法和靈鬼相則大有不同，一般人間相法是以人之實體修煉，到了身相巔峰便會修煉出一尊有形無質的幻像，是為本命身相，與靈鬼相比較，虛實之間，剛好掉了個轉。韓良膽大，又盼修行盼到眼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將靈鬼相修煉起來。凡相法第一重境界，都是以身相為始。身相十層，第一層明身，便是要摸清楚自己的身體諸態，心念真意，立下入相之誌，這一步若有半分懷疑遲鈍，之後的層次萬難開啟。明身一步，對於某些人來說非常簡單，頃刻而就，但是對於另外一些人，可能數年的時間都做不到。韓良修煉之心是沒得說，簡直焦渴難耐，對於身體的構造竅穴也早就開始琢磨了，不存在障礙，可他現在所學的靈鬼相畢竟不屬於人間相法，誰知道練了之後會有什麼後果？入相之誌始終有些難定，磨蹭了半天，沒有半點進展。“難道就這樣半途而廢，或者，我真打算湊夠了錢再到玉華城的修行道場拜師？按照現在一月二兩銀子的賺法，非要幾年不可，那得耽誤多少大好時光。如此瞻前顧後，還怎麼去找那個毀我村莊，殺我家人的狗賊？”想起一雙雙或慈祥或堅毅或懵懂的眼神，韓良心中一痛，忖道：“不管如何，我先修煉起來，最不濟變成一隻活鬼，練到高深時還有機會彌補回來。”下定決心，牙齒一咬，便將靈鬼相的心法默默念起，按照其中的指示調動竅穴之中暗藏的內氣。人鬼殊途，但是兩者本源一致，身體構造也相近，並不存什麼障礙，這一下定決心，守住意念，頓時心中的煩擾如抽絲剝繭般消失，身心變得平靜如水。也不知過了多久，韓良隻覺得頭上一股冰寒透頂而入，逐漸往下向整個身體蔓延，此時正值嚴冬，這股冰寒刺骨透髓，差點讓他痛呼起來，好在他意誌堅毅，死死頂住，沒有出現分毫慌亂。當這股冰寒每到一處，對應的竅穴內就有絲絲熱氣冒出，融入其中。冰寒遊動的地方越多，融入的熱氣也越多，漸漸寒意開始減弱，由冰變涼，待到遊遍全身，通過整整三百六十五處竅穴時，冰寒終於完全消失，變成了一股暖流在體內徐徐運轉。至此，內氣感應，明身達成。韓良緩緩睜開眼睛，感覺渾身通透，舒服之極。既然明身已成，接下來便要配合心法，修煉招式，向身相境第二層“大力”進發。所謂大力，顧名思義，便是通過修行鍛煉肉身強度，增長力氣。這一層不比明身，沒有什麼頃刻間領悟的捷徑，必須老老實實修煉招式，加強身體。靈鬼相的招式以靈巧多變，迅疾詭異為主，霍小玉掌握的並不完整，不過韓良修煉靈鬼相也隻是存著先打基礎的念頭，今後有了高明的人間相法肯定是要換的，尤其他記著老和尚的《紅塵經》，自己所得的空白經書既然有著如此奇特的效用，說不定《紅塵經》的著落就落在此書上。這本空白經書他已用水浸了，用手撕了，買了火石後也用火燒了，沒有發現任何其他變化，秘密不知到底藏在哪個角落裡。在客棧又住了一天一晚，韓良一直在房間演練靈鬼相的招式，體內那股暖流有了壯大的趨勢，隻是無法像真正的真氣一樣發出去，不過經過一天的修煉，他還是感覺自己的氣力大了一些，說明所修煉的相法確實起了作用。由於假期隻剩下最後一天，韓良一大早結了賬單，又到店鋪裡麵重新買個粗布包裹把空白經書包好，再買些糕點，匆匆踏上了回京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