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戌時已經奔至西華門的周貴妃,被她宮中之人證明,是在亥時之前回返的,這樣,她殺死齊妃的嫌疑,便不攻自破了。皇帝看了太後一眼,緩緩道:“母後,無論周貴妃做了何等失德之事,這樁殺人大案,卻是與她毫無乾係了!”太後目光微閃,歎道:“看樣子,她是招惹了什麼人,有意將她設計入局。”皇後在旁接口道:“周貴妃素性剛強,宮中眾人,都對她頗有怨言呢!”晨露冷眼瞧著,知道他們有話要說,於是起身辭去。外間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一片暗色昏暝中,她謝絕了廊下侍女奉上的紙傘,獨自一人在雨中漫行。長而深廣的甬道,彷彿永無儘頭,她瞥了眼,西北角上,那一梁破敗的屋簷,想起那幽禁於冷宮的女子,心下一片茫然。自己替她昭雪了殺人的冤屈,可失德淫亂的罪名,卻足夠讓她萬劫不複。她可曾後悔嗎?雨聲蕭蕭,逐漸變大,重重的琉璃宮牆,於千回百轉間,光華暗淡,幾乎要被夜色湮沒。一柄竹傘攏於頭上,她悠然回首,正見瞿雲手持傘柄,立於身旁。“你終於肯來見我了?!”她抿了下唇,扯出一道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近乎負氣地扭著頭。“你太過胡鬨了……”瞿雲凝視著她,半晌,才無奈長歎。“三十年前你就說過這句,不新鮮了!”話雖如此,晨露仍是接過他手中的傘,兩人一路並行,聽著耳邊喧囂變大的雨聲,多次的芥蒂,一掃而空。“真是清爽……此刻,我竟是有點羨慕周貴妃了呢……”晨露提起裙裾,梔子花的香味,由道旁花圃中幽幽傳來,恍惚迷離。“我羨慕她,無論何等淒慘,總有一人,在為她擔心,等待……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話真是不假。”她的聲音,清冷漠然,在這暗夜聽來,卻是掩藏不住的寂寥。……翌日,皇帝頒下詔令,追封齊妃為“懿昭貴妃”,極儘隆重地厚葬了這位宮中寵妃。周貴妃被遣回自己宮中,隻是仍不能自由出入。齊融對此,很是耿耿於懷,皇帝親日把盞,與他夜宴私敘,道儘了其中蹊蹺,他才霽顏而回。臨出宮前,他望著京城南麵,露出了極為憤怒的神情——南麵乃是皇帝宗裔聚居之地,靜王的府邸,也在其中。瞿雲瞧著內苑全無動靜,不禁心生疑惑,向晨露問道:“皇帝準備如何處置周貴妃?”“一般君王,得知自己的嬪妃與人私通款曲,必定是雷霆大怒,誅其九族,也不在話下……”瞿雲皺眉道:“周大將軍鎮守前線,如果處理過苛,怕是會生出大亂……”他想了想,揣測道:“難道是私下賜她自儘?”晨露凝望著窗外,意味深長道:“你這次卻是想錯了……”她輕輕道:“皇帝令周貴妃去京郊月心庵中帶髮修持,非召不得回宮。”“這麼輕的處罰?!”瞿雲驚訝道:“他是顧及周浚?”晨露搖頭道:“我也如此作想,可元祈隻說了一句——”她迎著瞿雲詢問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他說一日夫妻白日恩。”什麼?!瞿雲僵在當場,良久,才從齒中迸出一句:“他與元旭,當真不同……”……周貴妃離宮那日,並無一人相送,她並不感歎世態炎涼,隻是回首望了眼身後重重宮闕,便毫不留戀的上了車。車行至京郊的長亭,卻有一行人,正等候其中。有身著青衣的侍人,上前將車駕攔下——“晨娘娘來給您餞行。”周貴妃從車下躍下,隻見熾熱眼光下,飛簷高聳的亭中,正有一位素衣女子,正在桌邊等候。“你有什麼事嗎?”她走到桌前,徑直問道,並不認為,對方是單純前來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