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3身在江湖 權在廟堂(1 / 1)

夢回大明春 王梓鈞 1083 字 2個月前

毛紀非常鬱悶,他這個首輔,竟連內閣都擺不平。對於河南布政使王相被彈劾一案,其他幾位閣臣都說“秉公處理”,但具體執行時卻意見迥異。王廷相和羅欽順二人,認為例行調查即可,值此關頭不應該大張旗鼓。他們的核心思路為:不包庇,不冤枉,正常查案,儘量不將此事政治化。陳雍認為,應該以都察院為主,因為他的基本盤就在都察院,他來引導此事可以提升威望,同時獲得改革派官員的尊重。其核心思路為:王淵丁憂離朝,必須防備守舊派反撲。不管大罪小罪,都必須把河南布政使保下來,同時也為他自己進行政治加分。汪鋐則說,因以錦衣衛為主,刑部為輔進行調查。其核心思路為:皇帝說啥就是啥,刑部幫忙兜底,至少不會死命嚴懲。汪鋐這樣做,一來可以趁機討好皇帝,二來不會跟改革派撕破臉。歸納一下:王廷相、羅欽順兩人,是改革派裡麵的直臣,一切以國家社稷為重,希望真正的“秉公處理”此案。陳雍是激進改革派,因為他在地方得罪太多人,守舊派反撲他會死得很慘。汪鋐是投機改革派,並且跟首輔毛紀有私仇。他迫切想要做帝黨,皇帝支持改革,他就支持改革,皇帝反對改革,他就反對改革。如此,他才能屹立不倒,否則毛紀必定找他麻煩。想通這些人的立場,毛紀非常悲催的發現,他敢亂來就離死不遠了,四閣臣必將聯手對付他。長期在王淵手下做次輔,毛紀自然也手段見長,已經學會了三分本領。一番分析之後,毛紀終於做出決定。他與汪鋐的私仇不可調和,因此現在絕對不能跟其他三人翻臉,首先要做的應該是把汪鋐給鬥倒。因此,毛紀旗幟鮮明的支持王廷相、羅欽順,即秉公處理此案,避免政治擴大化。這樣一來,五人內閣,三人意見統一,陳雍也不好多話,汪鋐更是難以反對。汪鋐心中大恨,他失去一次討好皇帝的機會,更加鐵了心要把毛紀給弄下台。左思右想,汪鋐回家又寫一封密折,即隻有皇帝才能拆閱的閣臣信件。他把今天內閣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皇帝,也不詆毀任何同僚,隻是坦明了想做帝黨而已。朱載堻收到汪鋐密折,先是莞爾一笑,隨即感慨不已:“先生真乃大才,雖處江湖之遠,卻早已處理妥帖廟堂之事。”王淵留下的五位閣臣,互相製約又可互補,誰都彆想鬨出大亂子。毛紀資格最老,卻最沒有權威,也最適合做首輔。王廷相才能出眾,羅欽順四平八穩,但都是正直大臣。他們屬於內閣調和劑,防止朝廷政策跑偏,又能緩解大臣紛爭。陳雍是激進改革派代言人,誰都可能反攻倒算,唯獨他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是內閣政令的底線。一旦越過這條底線,陳雍直接就會發作,六部激進改革派也會跟著衝鋒。汪鋐負責牽製首輔毛紀,又負責跟皇帝接洽,算是皇帝收權的引路人。如此布置得麵麵俱到,甚至連怎麼給皇帝交權都安排好了。朱載堻把那封密折,拿去給顧太後過目:“母後,先生的手段,孩兒怕是一輩子都追不上。”顧太後雖然聰慧過人,但終究遠離朝政多年,一時間沒看明白,問道:“這裡頭有什麼玄機?”朱載堻立即把自己悟到的說出來。顧太後恍然大悟,隨即嘉許道:“皇兒小小年紀,便能想通此理,今後肯定能做有為明君。換成彆的皇帝,恐怕都不能理解太傅之用意。”羅宅。王廷相搖頭大笑,吃著花生米說:“今天我總算鬨明白了,太傅為何一直留著毛維之(毛紀)。這毛維之啊,就是用來安撫舊黨的,也是用來掣肘汪宣之(汪鋐)弄權的。毛汪二人惡鬥,等於讓咱們騰出手腳,順便也是安撫了舊黨和陛下。”同樣是王淵做出的內閣安排,不同的角度,看問題也不一樣。在改革派看來,毛紀代表舊黨,汪鋐代表帝黨。留著二人,便是給舊黨和皇帝留有餘地,不會立即出現反攻倒算的情況,反對改革派和想收權的皇帝也不會合流一處。恰恰這是最可怕的,皇帝想要收權,舊黨想要反撲,很容易聯合起來對付改革派,張居正新政就遭遇了如此局麵。現在爽了,代表舊黨的毛紀,代表帝黨的汪鋐,恰恰是一對死冤家。有他們兩個擋著,皇帝和舊黨根本沒法合流,平時不打出狗腦子都算彼此克製。羅欽順喝著酒說:“且看毛汪二人鬥法,咱們來做判官,誰也彆想贏,誰也彆想輸。”在改革變法中利益受損的官員,本打算趁著王淵離朝的機會,簇擁著毛紀進行反撲。重新禁海是不可能的,毛紀自己就不答應,因為毛家也在做海貿。但是,一條鞭法可以改動啊,隨便改改就能讓士紳少交稅。可情況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本該借著舊黨提升權威的毛紀,居然將矛頭對準了汪鋐。他讓自己的心腹言官,彈劾汪鋐的門生作奸犯科,由於案子性質惡劣,汪鋐那個門生很快遭到嚴懲。汪鋐大怒,也讓心腹舉報毛紀的門生,而且還遇到窩案查出一大串。二人的鬥爭迅速升級,直接彈劾對方本人,汪鋐立即處於下風。實在是汪鋐品性有問題,而且以前得罪太多官員,許多中立派都幫著毛紀說話。但是,汪鋐已經暗中做了帝黨,沒到關鍵時候,皇帝總是親自下場拉一把。這兩個家夥鬥來鬥去,朱載堻在更加熟悉朝政的同時,也發現自己中了王淵的圈套。毛汪鬥法之間,雖然查處了部分改革派官員,但真正的核心改革派卻置身事外,反而是在懲罰改革派裡麵的蛀蟲。想擴大化,想搞冤案?就看真正的改革派答不答應!朱載堻憑空生出一種無力感,他的躍躍欲試,他的躊躇滿誌,麵對早已離朝的王淵,卻仿佛變成一個滑稽笑話。朱載堻在豹房醉酒一場,歎息道:“唉,果然如先生所言,他便是致仕歸鄉,也不會散去朝中的影響力。隻有他遠走海外,朕才能真正的做主!”相比而言,楊廷和當年更像一個笑話。他前腳剛丁憂離京,梁儲後腳就動手,大量楊黨被扔去南京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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