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流浪做冥客(1 / 1)

LA流浪記 蔡康永 3265 字 2個月前

2004-08-26“我無意中流浪到他的人生裡去,”“而他則一直在他自己的人生裡流浪。”已經接近淩晨四點了,我半睡半醒的癱在馬桶坐上。我沒電了,我再陷下去一點點,屁股就要碰到水麵了。忽然,我聽見了動靜——有聲音,有人推開門,走進了這間男廁所。我驚醒過來,坐直身子。這間廁所,是電影係係館四樓剪接部的男廁所。在四樓熬夜剪接的,隻有比我高兩屆的女生妮基,還有我,兩個人而已。那……會是誰在淩晨四點,特地跑到四樓角落的男廁來上廁所?我實在不願意亂想。我自願擔任妮基這星期的剪接助理,以便快點學會剪接的入門,妮基拍的是靈異片,有很多愚蠢而可笑的鏡頭,剛剛我陪她選鏡頭的時候,是很用力才忍住沒有笑出來的。可是現在困在馬桶上,豎著耳朵聽門外的動靜,我發現我必須深呼吸,才能夠讓心跳維持正常。我心裡掙紮著:要不要把眼睛貼到門板隙縫上去看看進廁所來的是誰?我掙紮了三秒鐘,決定先彆偷看:鬼片裡的笨蛋,都一定要把眼睛湊到門縫啦、牆壁小洞啦、鑰匙孔啦,這類不該湊的地方,眼睛一湊上去準沒好事,不是看到女室友把頭拿下來放在桌上梳頭發,要不就再多附贈一項:梳好頭放回脖子上,臉直接向後轉一百八十度,對著你吐出四十五公分長的舌頭。這些陳腔濫調的畫麵,這時想起來卻忽然不那麼可笑了。我摒住呼吸,想聽清楚接下來的動靜,我熱切期待聽出來是哪個同學的聲音,我想我應該出聲音打個招呼,可是我再次壓抑住,沒發出任何聲音:這次我腦中切換到另一個畫麵,連續殺人狂進廁所,把黏了頭發和血跡的鐵槌用水衝乾淨……我考慮是不是該把兩腳縮起來,擱在馬桶邊緣上,好假裝這裡麵沒躲人。當我真的開始縮腳的時候,我聽見外頭有聲響了……我聽到了水的聲音。是在上小號嗎?……似乎不是。是洗手的聲音嗎?……也不像。我聽到了用容器裝水的聲音……希望這容器不是某個人體器官……然後,我聽見……我聽見了刷牙漱口的聲音!我再也沒有辦法克製偷看的衝動,我把眼睛貼到門板的縫上,望這間男廁的洗手台……我看到……非常古怪的……背影——一個又高又瘦的老男人,白發,全身穿一套西條文白色睡衣,手上拿著白搪瓷杯,對著鏡子在刷牙……我當下一陣背脊發冷,血管結冰。這不是怨靈是什麼?這千真萬確是一個無法解脫的地縛怨靈,有聲有形,一往情深地在刷牙。我暫停呼吸的,坐回馬桶上。我不敢再看下去,我怕再看下去,就會看到牙刷從他後腦穿出、或者牙齒一顆一顆掉落這樣慘烈的畫麵。我閉上眼睛,以免被迫發現他老人家盤旋到我的頭頂上空來刷牙。我打算心中默念狄金遜的甜蜜死亡之詩來安撫“對方”,卻又擔心默念英文詩,恐怕會被他誤解,以為我有意攀談,更難收拾,趕緊改成默念中土佛號,手上連做了幾個密宗的大手印,這手印是我在看胡金銓的電影“山中傳奇”學來的,在電影裡男主角遇到鬼就做手印,一做手印就把鬼炸成一股煙。我小時候看了覺得聲光效果不錯,就順手學了下來。等我佛號默念五輪,手印胡亂做了三個,猶在驚疑不定,鼓起餘勇,再側耳一聽,發現已經聽不見刷牙漱口的聲音,連水聲都沒了。我緩緩透過門縫一望,僥幸,洗手台前的白發老人已經消失不見。我當機立斷,狠狠吸一口氣,拉起褲子就開門往外衝,狂奔向妮基所在的剪接室。我的跑步聲引起走廊回音震蕩,妮基嚇得探頭出來罵我:“半夜跑什麼跑,難道被鬼追嗎?”我衝到剪接室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瞪著妮基看了半分鐘,打算如果她臉上有什麼變化,比方說蛻變成蛋殼臉之類的——我就馬上衝向樓梯,還好,她沒有什麼要變形的征兆,我這才向她報告所看見刷牙老鬼的事。妮基聽完,先是一怔,接著,她竟然哈哈狂笑,笑倒在剪接台上,“哈哈哈,你,你看到冥客斯教授了啦。”還好,我並不是第一個把冥客斯教授誤認為古堡幽靈的學生。在我之前,起碼已經有十幾個“先例”,跟我一樣神經,被嚇得半死。這實在不太能全怪我們。忙到半夜三、四點,甚至已接近昏迷之時,毫無預警的見到一個穿著條紋睡衣的枯瘦老人,晃晃悠悠的出現在燈光慘淡空調冰冷的電影係館,老人不但麵無表情、眼神空洞,符合全球各地古墓幽靈的一貫形象之外,更有說服力的是他手上必然拿著一隻搪瓷口杯,再加一根牙刷,格外增添了一種蔑視生死界限的頑固鬼氣。如果不是鬼魂,哪會半夜三點特彆千裡迢迢、全副裝備的跑到電影係館四樓男廁,表演漱口刷牙?妮基比我在UCLA多呆了兩年,見多識廣,她告訴了我刷牙老鬼冥客斯教授的悲慘故事——冥客斯教授不是鬼,他是電影係的“影像心理學”教授。他三十年前,來到UCLA教書,當時的他,身高一米八,栗色半長柔軟卷發,一派玉樹臨風,渾厚嗓音傳遞新奇見解,一時之間,頗為迷?99lib?倒眾生,本來隻開給三十人小班聽的課,最後移到能容納兩百人的大教室去,名之下,冥客斯教授連續三年當選係上最受歡迎的教授。才子如此迷人,必有風流佳話,冥客斯教授後來交往了一位在舞蹈係客座教“東方舞蹈”的中國女人,此女據說豔麗飛揚,一旦跳起舞來,風馳電掣、顧盼生姿,流彈四射,觀眾學生紛紛癡笑中箭落馬。“她是個中國人裡的‘貓族’!”妮基說。“貓族?什麼貓族?”我怎麼沒聽說過中國人裡麵有叫做貓族的這麼一族,揣摩了一下,我跟妮基說:“你是在講‘苗族’吧?”“喔,是喔,是苗族,聽說中國苗族的女人都美麗,而且都會巫毒的法術?”妮基問我。“巫毒是非洲人的手段,在中國的鄉野故事裡,喜歡說苗族的女生放盅。”“什麼叫放盅?”妮基問。我其實不太想告訴她,妮基老喜歡拍靈異故事,一旦跟她講了放盅的傳說,肯定她下次編劇本就會用進去,倒時又是中西混戰,吸血鬼咬僵屍、狼人踩進八卦陣,牛頭對馬嘴,慘不忍睹。“康永,你如果不告訴我‘貓族下盅’的事,我就不告訴你冥客斯教授後來怎樣了。”她威脅我。“好啦,好啦。”我歎口氣:“傳說苗族女孩擅長羊一種特彆培養的毒蟲,她們一旦戀愛,與對方有了承諾,有的苗女就會把毒蟲悄悄送進情人的體內,如果有一天情人變心,苗女就啟動開關,讓毒蟲發作。”“那會怎樣?”妮基很興奮。“毒蟲各自經過培養,效果應該各有不同,有的負心男人會痛得滿地打滾,隻要趕快悔過,向苗女認錯求饒,還是可以活下去,繼續作恩愛伴侶……”“厲害,厲害……”妮基非常向往。“有的苗女可能脾氣比較壞,下的盅也就狠一點,男人如果背著他偷腥被查覺,可以立刻遙控發動毒蟲,情郎當下在偷情現場斷腸而死!”“太好了,太好了!”妮基如獲至寶,高興的抱住我:“你們東方人最神秘,最好了,康永,快教我怎麼培養毒蟲!”“我?我又不是‘貓女’,怎麼會養毒蟲?”“啊?你不是貓族嗎?唉……”妮基很失望,“那你可不可以幫我跟貓族女生借一隻毒蟲,那去放在我男友的裡麵呢……”“你上次偷喂你男友吃瀉藥還不夠狠嗎?趕快說冥客斯教授跟苗女舞者的故事。”我催她。“他們兩人熱戀一陣,後來就結婚了,結婚照還登在UCLA校報的頭版,聽說果然是郎才女貌,也讓不少暗戀他倆的男女學生們心碎。”“就這樣?”“當然不隻這樣。結婚三年後的一個早上,冥客斯教授要來學校前,跟平常一樣,在早餐桌上看報,苗女舞者也跟平常一樣,把早餐做好了放在丈夫的麵前,然後她坐下來,坐在丈夫的對麵……”妮基停住了。“然後呢?”“然後,苗女拿出一把手槍,放進自己的嘴裡,開槍,把她自己的頭轟掉了。”我聽了,呆掉。妮基繼續這個悲慘的故事——在早餐桌上,親眼看見美麗的妻子,開槍把自己的頭給轟掉,從此之後,冥客斯教授就變得不一樣了。他變得沉默寡言,而且,常常有學生發現他半夜三、四點,穿著睡衣,在電影係館的各層廁所刷牙洗臉。據說他不再睡他們夫妻共眠的床了,他每晚都睡在他電影係的辦公室裡,半夜睡醒了,就起床刷牙洗臉。這種作息雖然古怪,但反正也沒有妨礙到教學,像他這種曾享盛名,出過幾本學術著作的教授,係上養著也還是有助聲勢。冥客斯教授變奇怪以後,就不曾再當掉學生,導致他的課更加受歡迎,我們班大部分人都選了他的課。有一天,他把作業報告發還給我們時,我發現我的報告上黏著教授的指示便條:“本周六晚上八點,請到我辦公室報到,共進晚餐。”我向眾同學打聽一下,發現隻有我一個人受到邀請,當下沁出幾滴冷汗。本班熱愛暴力電影的銳斯同學,興奮的掏出一柄小刀,塞進我的口袋,說是給我“防身”。熱愛偷拍的麥鎖門同學,則堅持要在我背包藏個針孔攝影機,教我幫他偷排“血腥婚變幸存者的神秘辦公室”。對於他們的盛情高義,我一律婉拒。但我心裡止不住微微發毛:到底我做了什麼,難道竟讓他想起了他的亡妻嗎?周六晚上,希館空蕩蕩,空洞洞的走道,響起我腳步的回音,我找到了冥克斯教授辦公室,門關著,我想象著:我一敲門,門自動緩緩打開,辦公室裡……冥克斯教授倒在滿地血泊中,後腦開了個大洞……手上的槍管還在冒煙……我收住想象,鎮定心神,敲門。門開了,還好,教授穿著上課時穿的西裝,我本來已經有心理準備他會穿著他有名的條紋睡衣,跟我共進晚餐的。他招呼我坐。我謹慎的瞄了瞄這間傳說中的辦公室,一眼看去,並不很離奇,有張折疊起來的行軍床,角落有橫杆,掛了兩套衣服,如此而已,像單身漢的宿舍。教授從微波爐裡,拿出兩分盒餐來。“我特地為你買了中國料理的外賣。”他悠悠歎了口氣:“唉,我自己也好久沒吃中國料理了。”他眼神變得遙遠,過了幾秒才不知從哪裡飄回來,他看一眼手上的紙盒,問我:“要乾臟?還是要肋骨?”我頭皮一麻,很普通的兩道菜,被他說出來,就十分血肉模糊。“呃,隨便,都好……”我說。他給了我一罐可樂,然後不倫不類的點了兩根蠟燭,我暗暗吸了一口涼氣——兩根蠟燭是白的。“教授,我為什麼有這個榮幸,跟您共進晚餐?”我想趁他還正常的時候,把這頓飯給快快吃完,不然等他開始換上睡衣刷牙,就有點難收拾了。“呃……康……是康永吧?康永,聽說你在編劇課上,編了一個中國的愛情故事,說有個男人,為了測試他妻子對他的愛,使用魔術停止了呼吸,裝死……”原來是這個故事惹了禍,我心裡暗叫不妙,也不知是哪個大嘴巴說給冥客斯教授聽的。這下好了,這故事肯定打開了冥客斯教授心裡的哪扇門。天知道那扇門後麵,躲著什麼怪物。“那個魔法師主角,應該是莊子吧?”他問。“是。”我嚇一跳,我在編劇課上,是照海無德教授的規定,用了“阿裡巴巴”當男主角的名字。可是冥客斯竟然知道這故事原本是藉莊子的名字流傳下來的。我說:“教授你非常博學,連中國的傳說都知道。”“莊子,不也是個很博學、很有智慧的人嗎?為什麼會做這麼無聊又危險的事?”“呃……應該是亂編的吧,這種鬼扯的故事——”我被打斷。“不,這不是鬼扯,是愛情故事,陰森、扭曲、猜忌,可是是個愛情故事。”他說。我隻好點點頭。“這個莊子,先假死,讓妻子把自己給下葬,然後又變化出另一個英俊有錢的年輕貴族,假裝來參加自己的葬禮,其實是來勾引自己的太太?”“是……故事是這樣的。”“這是很殘忍的測試,不是嗎?”冥客斯教授問。“是。”“結果莊子的太太果然動了心,愛上了這個陌生的帥哥?”“呃,他又帥,又有錢,又年輕,應該是很……很吸引人的吧?……”我實在很怕說錯話,惹他發瘋。“這樣還不夠?這個帥哥,還要假裝疾病發作,需要立刻服用熱騰騰冒著煙的人腦,才能治病。”“故事是這樣子沒錯,”我實在不想在他麵前提到“人腦”這兩個字。“哈哈哈,餐桌上出現了人腦,還可以治病,哈哈哈……”他忽然大笑了。唉,如果沒有人講笑話,卻有人大笑,事情就麻煩了……拍電影的人,其實隨時都以講故事為樂。再怎麼誇張的故事,也能說得煞有其事。可是,和冥客斯教授獨處一室,對著料理過的肝臟與肋骨,研究“大劈棺”的故事,還是不覺心頭盤旋一陣又一陣小小的陰風。“大劈棺”的故事,被栽贓在莊子的頭上,顯然是市場的選擇:孔子太正經、老子太老、莊子則剛好,他又愛講些大鳥、烏龜、蝴蝶的寓言故事,走的是怪力亂神的路線。“大劈棺”在民間很受歡迎,神秘又曖昧的在各地鄉間野台上演。在沒有電影的年代,“大劈棺”這戲為觀眾挑戰了禮教的禁忌,對儒家理想吐了一口痰“呸!”“如果你有莊子的法術,你會不會想來這麼一下,測驗測驗你的伴侶?”他問。“除非我賺得跟大衛魔術一樣多,我才願意躺在棺材裡,等著被斧頭劈。”冥客斯教授笑了:“中國人是靠著世故活下來的民族,對誰都沒好處的真理,何必去亂繁亂動。不像我們老美,天真得可憐哪。”我有點想告辭了,還有兩個同學在等我去找下禮拜拍外景的地點。冥客斯教授這時卻打開抽屜,拿出了一粒小東西,放在桌麵。那是一粒子彈的彈殼。“這顆子彈,穿過了我亡妻的腦袋,嵌在我家飯廳的牆上。”他說。餐桌上出現了這顆曾經穿過師母的頭的彈殼,我想這才是今晚的“主菜”吧。我把動都沒動過的中國料理移開,挪出位子來供奉這顆子彈。燭光下,這彈殼看起來並不猙獰,有點像顆蛀牙,從浪漫情史的嘴裡,拔下來的蛀牙。“我娶她的時候,對她迷戀無比,沒有她根本活不下去,好像中了邪一樣。”冥客斯教授追思往事。我不禁想起了有關他這位亡妻,是一名“苗女”的說法。“到了要登記結婚的時候,我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合法留在美國的資格。”“她不是我們學校的舞蹈係老師嗎?”我問。“她隻是學生的舞蹈社團私下請來,教大家跳點東方少數民族舞蹈的舞者。她不是正式的老師。”教授搖搖頭:“但她的舞跳得真美啊。”“教授,你很介意她是個非法移民嗎?”“我不介意啊。”冥客斯教授停了一下:“直到我發現她原來的丈夫,仍然跟她保持著夫妻關係。”“她已經有丈夫了?”“也是一名中國來的舞者,很帥的。”教授說。“所以,她跟您的婚姻?……”“對我來說,是個婚姻。可是,對她來說,隻是取得美國身分的一招騙術吧。”教授幽幽回憶:“我背她耍了,可是她也不能得逞,她要從非法移民,搖身變成合法公民,她應該去迷倒移民局局長才對,她迷倒我這樣一個教授,有什麼用?”“那,就分開吧?”“不,我愛她,為什麼要分開?”教授忽然生氣了,坐直起來,他瞪著我:“她是苗女,她是不讓人遺棄的!我怎麼能遺棄她?她選中了我,我必須好好陪伴她,給她一個不同的人生!”冥客斯教授有點激動,我開始在腦中默默構思要立刻告辭的藉口。“康永,我是心理係第一名畢業的,我要把一個身邊孤單單的女人逼得發瘋,並不是什麼難事,對吧?”“教授,你不用告訴我這些事……”“不,我知道你告訴大家那個劈棺材的故事,是想轉個彎告訴大家我的故事,我知道你們的民族習慣用迂回的方式暗示一些事情,對不對?你知道是我把她逼瘋的,是哪個中國人告訴你的嗎?這件事在他們少數民族舞蹈界流傳的很廣嗎?他們還在講我的事嗎?”“教授,我講那個故事,隻是應付編劇課的作業而已,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連一個苗族人也不認得……”我有點語無倫次,我站起來,背上背包:“教授,謝謝您的招待,還有同學在等我……”“康永,你記得上禮拜我們在課堂上看的希區考克的‘迷魂記’嗎?”冥客斯教授忽然恢複平靜了。好像有哪個開關被關掉了。我僵在原地:“我記得。”“你知道在美國,我們怎麼認定一個人精神狀況有問題嗎?”“……靠精神科的醫生認定吧?”“你知道,我有多少朋友,是受敬重的精神科醫生嗎?”教授顯然引導我達成一個結論。“教授,如果您想細談,也許我們下次多約幾位比較了解這件事的人,一起討論吧,我真的必須走了,我遲到了”我趕快往門口走。冥客斯教授並沒有攔我。我拉開門,一陣風灌進辦公室,吹的白蠟燭火光亂閃,我跑向電梯,我們係館的電梯是有名的“慢動作電梯”,當我進了電梯,按好鈕,等待電梯門關攏時,冥客斯教授慢吞吞的晃到了電梯前。我心跳急速加快。所有的動作片懸疑片恐怖片,電梯門都關得太慢,慢到殺手一定來得及用手把電梯門卡住。這時,冥客斯教授也輕描淡寫的用手攔住了電梯的門——“康永,‘迷魂記’看起來很神秘,其實隻是講一件事情:一個男人的妻子死掉的時候,又有誰能確定那是自殺,還是他殺呢?”冥客斯教授說完,手放開,電梯門轟隆隆的闔上了。我一個人呆呆站在電梯裡。冥客斯教授告訴我的,到底是真相?還是一個瘋子的幻想?不管我對這次見麵的感覺如何,有一件事改變了。從那星期開始,再也沒有人,在半夜的係館,撞見穿睡衣的冥客斯教授在刷牙了。聽說,他終於搬回自己家去睡了。我退掉了他的課,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吃“肝臟和肋骨”。至於真相到底是什麼?如同冥客斯所說的,我並不是來自一個對真相很有興趣的民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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