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走後,緊跟著進來的是一個臉色蒼白、麵無表情的英國人。早在頭天,波洛就注意到他了。他畢恭畢敬地站著。波洛示意他坐下。“據我所知,你是雷切特先生的傭人吧?”“是的,先生。”“叫什麼名字?”“愛德華?亨利?馬斯特曼。”“幾歲了?”“三十九。”“家庭地址?”“克拉肯威爾,弗裡大街二十一號。”“你的主人被人殺害了,你可聽到這消息?”“聽到了,這實在太意外了。”“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是後一次見到雷切特先生是什麼時候?”傭人想了一會。“先生,很可能是昨晚九點以後,興許還遲些。”“你說,當時你在做什麼?”“跟往常一樣,我到雷切特先生那兒,侍候他。”“你的確切職責是什麼?”“把他的衣服折好,或者掛起來,先生。把他的假牙入入水中,再看看睡覺前他還需要些什麼?”“他的舉動是不是跟往常一樣?”傭人想了一會。“可不是嗎,先生。我想,他當時心挺煩呢。”“怎麼個煩法?”“他在念一封信。他問是不是我拿到他的房裡去。自然羅,我跟他說,我沒乾過這種事。可他還是把我罵了一通,儘找我的碴兒。”“這不反常嗎?”“不,先生。他是個愛發脾氣的人──我說過,要是什麼使他煩,他就是那個模樣。”“你的主人服過安眠藥嗎?”康斯坦丁大夫把身子稍稍往前湊了湊。“先生,坐火車外出旅行時,他總愛吃些安眠藥。他說,要不就睡不著覺。”“你可知道,他習慣服什麼樣的安眠藥?”“先生,真的,我可說不上。瓶子裡並沒有藥名,隻寫上‘安眠藥,睡前服’幾個字。”“昨晚他服過?”“喝過,先生。我把藥水倒進杯裡,放在鏡台上,好讓他喝。”“你親眼看見他喝的?”“沒有,先生。”“後來呢?”“我問他還有什麼事沒有?問雷切特先生第二天早上我什麼時候過去,他說,不按鈴就不必來。”“過去都是這樣嗎?”“是的,先生。常常這樣。他要起床,常常按鈴把列車員喚去,再打發他來叫我。”“他是愛早起呢,還是起得晚?”“先生,這要看他的高興了。有時候他起來吃早飯,有時候一直睡到吃中飯。”“如此說來,整個上午沒人叫你,你也就不以為怪了?”“是的,先生。”“你的主人有仇敵,你可知道?”“知道的,先生。”他的話毫無感情。“你是怎麼知道的?”“親耳聽見他和麥克昆先生認識論過幾封信,先生。”“馬斯特曼,你喜歡自己的主人嗎?”馬斯特曼聽了,臉色變得比平常還要冷漠。“說不上喜歡,先生。他人倒還慷慨。”“你並不喜歡他,是嗎?”“倒不如說我對美國人就是沒有什麼好感。”“你去過美國嗎?”“沒有,先生。”“你有沒有讀到過有並阿姆斯特朗拐騙案的報道?”他的兩頰泛起微微的紅暈。“說實在的,我還記得,先生。一個小女孩,是嗎?一樁叫人震驚的案子。”“你可知道,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就是這起案件的凶犯?”“不,先生,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傭人的聲調裡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興奮和感情。“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現在,我們來談談你昨晚的活動。你要知道,這不過是例行公事。離開主人後,你乾了些什麼?”“先生,我去跟麥克昆先生說,主人要他去。後來我就回自己的房間裡,讀書了。”“你的包房是──?”“二等車最末的那間,先生,挨著餐車。”波洛看了看圖。“這我知道──你睡的是上鋪還是下鋪?”“下鋪,先生。”“就是說四號鋪?”“是的,先生。”“有人跟你一起住嗎?”“有的,先生,是個高個子的意大利人。”“他說英語?”“是的,先生。他會說那麼一種英語。”他的話裡流露出非難的味兒。“我知道,他在美國──芝加哥──呆過。”“你常跟他聊天嗎?”“不,先生,我寧願讀點書。”波洛微微一笑。他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種什麼場麵──一個高個子、愛嘮叨的意大利人,碰一個比紳士還要紳士的冷冰冰的先生。“請問,你在讀什麼書?”他問。“先生,眼下我在讀《愛的俘虜》,作者是阿拉貝拉?理查森夫人。”“挺好的一本書?”“先生,我挺喜歡。”“我們接著談吧。你回到包房,然後就讀《愛的俘虜》一下到──什麼時候?”“十點半左右,先生。那個意大利人想睡了,列車員便來鋪床。”“於是你也上床睡了。”“我上了床,先生,可並沒有睡。”“為什麼呢?”“牙痛,先生。”“哦,那可是挺痛的呢。”“痛極了,先生。”“你可曾想法治治?”“我抹了點丁香油,先生,便不那會痛了,不過還是睡不著。索性打開床頭燈,又看起書來──不過是分分心而已。”“那麼你壓根兒就沒睡著?”“是的,先生。大清早四點鐘光景我打了一個盹。”“你的同伴呢?”“那個意大利人?啊,他直打呼嚕。”“夜裡他不曾離開過包房?”“沒有,先生。”“你呢?”“沒有,先生。”“夜裡你聽見過什麼聲響沒有?”“我想,沒有,先生。我是說沒聽見什麼異常的。火車停著,四周可靜呢。”波洛沉默了片刻,接著說:“我想,還是有點兒小問題要問。你對這一悲劇一無所知?”“我想是這樣。先生。這很抱歉。”“據你所知,你的主人跟麥克昆先生有沒有發生過爭執?或者他們之間有沒有仇?”“哦,先生,不會的。麥克昆先生可個討人喜歡的先生。”“在跟雷切特先生之前,你在什麼地方做過事?”“跟亨利?湯姆林森爵士,先生,格羅斯維諾廣場。”“你為什麼要離開他?”“他要去東非去,先生,再也用著我了。不過,我相信,他會為我證明的,先生。我跟他多年了。”“那麼,你跟雷切特先生有多久了?”“隻有十個多月,先生。”“謝謝你,馬斯特曼。順便問一句,你右是抽煙鬥的?”“不,先生,我隻抽卷煙──挺蹩腳的,先生。”“謝謝你,就這樣吧。”波洛向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起了。傭人遲疑了一會。“先生,請原諒,我還有幾句話要說。那位美國老太太眼下激動得不得了。她說,誰是凶手她一清二楚。她激動得厲害呢,先生。”“如此說來,”波洛笑了笑,“下麵我們最好還是找她來。”“先生,要不要我去通知她?好一會兒,她一個勁地要求找個負責的。列車員在設法安慰她。”“朋友,喚她吧。”波洛說,“聽聽她要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