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朵的手一抖,手機“啪”一下掉在胸口。棱角撞到了她的胸骨。雖說這玩意兒包著矽膠殼,但砸下來還是有些疼。她把簾子拉開一個小縫兒暗中觀察,老三已經回了自己床上,手機屏幕亮著,應該還在和那頭聊著天兒。韓俊這是……幾個意思?她非常篤定自己的戰術沒有錯。好比她的四哥徐瑾年,之前就跟她說過,他最不喜歡那種莫名癡纏,想入非非的人。以至於他對微信上那些鶯燕嬌啼的女生,從來不做回應。她想,韓俊應該也一樣。所謂被人仰望的係草當如是。韓俊沒有理由撇下老三的純情,去關注一隻無腦輕浮的小蒼蠅說了什麼。她隻不過為了保險,試試而已。壞就壞在,他看穿了她的把戲,對她的戰術,公然挑釁。她想不通那小號是哪裡露出了馬腳,莫非他還有識號斷人的本事不成?太可怕了。而且他連「剛才那個是不是你」都懶得問,是有多瞧不起人?自己不成跳梁小醜啦?是她輕敵了。蘇妍朵無端煩躁起來,一腳把手機踹進被窩。和學霸過招,怎麼感覺有點兒費油啊。接連幾天,蘇妍朵都沒敢再給唐一寧瞎出主意。老三捧著手機的時間明顯多了許多,宿舍裡其他幾個人都感覺得出來,蘇妍朵想她應該是找著了門道,和韓俊相談甚歡。人一旦學會了自力更生,就會有一種滿足感。滿足到唐一寧的嘴角最近都悄悄彎著。這麼想來,五哥大概她是不需要認了。她也挺滿足的。那個眼睛不會笑的人,還是離得遠一些的好。這天她取了快遞,是在網上淘來的一隻壇子,準備送給魚泡當花器。人高馬大的魚泡選社團的時候,籃球網球入不了他的眼,偏偏報了個花藝社,娘裡娘氣。他說花藝社裡的姑娘多,還心靈手巧,找老婆就要去那種地方,聽得蘇妍朵白眼都要翻上天去。她把海碗大小的壇子擺在桌上細細品鑒,不貴,土泥燒的,毛邊甚至還沒磨乾淨,看上去有種粗曠的美,用來做花器感覺有那麼點兒禪意。魚泡常跟她說的什麼雙株平出,碗花草行她不懂,淘個壇子的欣賞水平她還是有的。她拿了手機給魚泡打電話:“哪兒呢?”“路上走著,咋啦?”“我給你買的花器到了,明天給你?”“彆等明天了,花藝社請了老師來搞交流,晚上在三教D6教室,我正在去的路上,你給我送來那不是正好?”“你又不是沒用的,我乾嘛還跑一趟?”“彆呀~新玩意兒給我練練手啊,你也來熏陶熏陶……”“熏你個鬼……掛了。”她轉頭看了看陽台,近來天黑得越來越早,氣溫也更加低了,想必不久後就會有一場雨雪。路瑤和唐一寧各自帶著耳機在專心學習,宿舍裡的空調不能一直開,否則會太悶,現下她們一人抱著一個熱水袋,在暖黃色的台燈下翻著書。蘇妍朵一向是待不住的。她砸砸嘴,兩個有愛情滋潤的人能做到心無旁騖,自己這個身心清淨的二愣子卻隻想跑出去撒野。“我找魚泡去了啊~”她給兩人打了招呼,又把壇子裡細小的泡沫粒吹了吹,裹了件薄棉衣就出了門。路瑤沒來得及說路上小心,蘇妍朵人就不見了。她把椅子稍稍後仰,伸著頭問唐一寧:“誒~你說……小幺真沒和魚泡在談戀愛?”唐一寧摘了耳機,想了想:“他(她)們是兄弟。”“不是哥哥就是兄弟,小幺是不是喜歡女人?”“……嗯?不會的,她應該……隻是沒遇上喜歡的。”“我改天得和徐瑾年好好商量商量,介紹個法學的管管她,再瘋下去要變成老二……”趙子涵的床簾“唰”一下被拉開:“說誰瘋呢?”“……”蘇妍朵趕到D6教室的時候,裡麵的人很多。講台上拉著一條橫幅,上麵寫著熱烈歡迎中式插花行業協會某某老師蒞臨的字樣。魚泡在後排朝她招手:“誒,這裡。”她順著台階拾級而上,周圍大多都是女孩子,台麵上擺著各式的花材,有的葉子很大,有的杆兒很長,她都不認識。“怎麼選個階梯教室搞交流啊?……我看人家電視上不都圍成個圈兒現教現學麼?”“來的老師挺有名氣的,花藝社的人基本都到齊了,還有像我這樣拖家帶口的……她們臨時換了這個教室。”“滾~誰跟你倆拖家帶口的。”魚泡把手伸過來:“讓我瞧瞧你給我買了個什麼好玩意兒?”她把手裡的袋子打開,小心翼翼的把壇子捧到桌上。“這什麼?骨灰罐兒?還是尿壺?”“我……”蘇妍朵在他臉上虛晃了一個嘴巴子:“你那什麼眼神兒?這壇子不好看嗎?”“醜,土了吧唧的。”“不要算……就你洋氣,欣賞不來還假裝自己是洋鬼子……”“嘿我又沒說不要,你咋這麼小氣。”魚泡說完把壇子一把撈了回來,端端正正放到桌上:“就它了,我一會兒拿它做個插花,名字就叫灰飛煙滅……”“找打呢?”“……”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鬥嘴,後門忽然進來個人,見滿教室的女孩兒活色生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徑直朝他倆走來。“咦?兄弟,是你啊?”魚泡先開口道。“嗨。”蘇妍朵一抬頭,卻見是曹巍。“嗯?嗨……好巧啊。”“你好。”“你們認識啊?”“嗯,當過一下午的同桌。”曹巍點點頭。“啥時候的事啊?”魚泡轉而問她。“真當自己住海邊兒了你,管得真寬……”“你女朋友?”“當然不是。”兩人異口同聲。這下搞得曹巍不好意思起來,說:“哦,那什麼,我去領花材。”不一會兒老師來了,是個穿粗布袍胖胖的男人,留了長發紮在腦後,蘇妍朵還以為教插花的老師都是仙風道骨的。這老師看著胖,手卻很靈巧,使一把金色的小剪子,對花材那些橫生枝節的部分下手極快,不像台下的這些學生總舍不得。想來他是對插花這門學問浸淫已久,一麵引經據典的侃侃而談,一麵就著理論手上不停,不多時就完成了好幾個作品。踏雪尋梅,似水流年,浮影驚鴻……老師的作品參差錯落,意境高遠,無一不體現出花與葉的美。蘇妍朵看得呆了,原來這花藝社還真挺有意思的。她有點後悔當初沒聽魚泡的話跑去報了彆的社團,還一直嫌棄他娘兒們唧唧。魚泡和曹巍是花藝社裡為數不多的男性,見過幾次麵,約著打過一場球,之前沒聽魚泡提過,這世界轉來轉去真的好小。蘇妍朵開玩笑問曹巍是不是也來這裡找老婆的,他說不是,純粹是為了陶冶下他糙漢子的情操,好麼,這理由還不如找老婆呢。交流接近尾聲,魚泡用她送的小土壇子插了一個,主枝選了洋桔梗,繡線菊從客,側柏做的基盤,作為直男作品,好看談不上,毛病一大堆。相比之下曹巍就更大刀闊斧了,直接兩株鶴望蘭扔廣口深瓶裡,幾匹龜背葉做襯,偏偏自我感覺還不錯。蘇妍朵跑去女孩子堆裡欣賞了一圈兒,人家那造型,那枝腳,玲瓏小巧的,回到原處不禁汗顏,這倆男的都是什麼逼瘋老師的死亡審美。瞧著瞧著,兩人竟然還互相商業尬吹起來,一個誇對方的作品深沉大氣有品味,一個說你的創意天馬行空有層次。聽到這裡,她的腳趾緊摳地板,快趕上章魚的吸盤了。“走著兄弟,去喝點兒?”“行啊,怎麼著也得為藝術搞兩杯……”嘿,還來勁了。魚泡轉頭問蘇妍朵:“一起?”她嗬嗬乾笑了兩聲,接收到曹巍殷切的目光,自覺盛情難卻:“那就……走唄。”魚泡去搭曹巍的肩,順勢指了指蘇妍朵,半帶驕傲的說:“我這兄弟……實在人兒,爽快得很。”“挺可愛的,小蘿莉一個。”說完這話,曹巍似乎想起什麼,有個念頭腦海裡轉了轉,上一次那誰跟說他碰上個女的,好像也是個蘿莉來著。蘇妍朵背了包走在他們身後,對兩人對自己的評價充耳不聞,剛出教室,她便愣住了。韓俊背著手,側身站在離教室不遠的樓梯口。他隻穿了普通的毛呢大衣和牛仔褲,在人來人往中仍然出挑。花藝社的男生少得可憐,此刻從他身邊經過,清一水全是抱著自己的花藝作品下樓的女孩兒。她們毫無懸念的清一水都在看他。這突然冒出來的帥哥,眉眼柔和,長身玉立,實在是和花兒一樣美。“哦,我給忘了,”曹巍撓了撓頭,對蘇妍朵和魚泡說:“有個放高利貸的人在這兒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