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夕陽從走廊的窗戶照耀進來,在樓梯裡來回折射著,慢慢地化成柔軟的液體,累積在易遙越來越紅的眼眶裡。易遙的手指越抓越緊。"你什麼意思?"易遙抓著掃把,站在他麵前。"沒什麼......他們說可以給你錢......"男生低著頭,伸出來的手僵硬第停留在空氣裡。白色襯衣從校服袖口裡露出來,特彆乾淨,沒有任何臟的地方。"你什麼意思?”易遙把眼睛用力得睜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後流出刺痛的淚來。"他們說給你錢,就可以和你......”男生底下頭,沒有說話。"是睡覺麼?”易遙抬起頭問他。男生沒有說話,沒搖頭也沒點頭。“誰告訴你的”?易遙深吸進一口氣,語氣變的輕鬆了很多。男生略微抬起頭。光線照出他半個側臉。他嘴唇用力地閉著,搖了搖頭。“沒事,你告訴我啊”易遙深出手接過他的一百快,“我和他們說好的,誰介紹來的我給誰五十。”男生抬起頭,詫異的表情投射到易遙的視線裡。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氣裡會變成枯萎的粉末。人們會親眼目睹到這樣的一個看似緩慢卻又無限迅即的過程。從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鮮豔,到然後變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後化成被人踐踏的粉塵。人們會忘記曾經的美好。然後毫不心疼地從當初那些在風裡盛放過的鮮豔上,踐踏而過。----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說的,她說你其實很可憐。我本來不信......----那你現在呢?信了嗎?62易遙低著頭,慢慢把那張因為用力而揉皺成一團的粉紅色紙幣塞回到男生的手裡。她收起掃把,轉身朝樓上的教室走去。她回過頭來,望望向夕陽下陌生男孩的臉,她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這樣。易遙轉身朝樓梯上加快腳步跑去,身後傳來男生低低的聲音,“喂。我叫顧森西,我給你錢其實也不是......”。易遙沒等他說完,回過頭,抬起腳把旁邊的垃圾桶朝他踢過去。塑料的垃圾筒從樓梯上滾下去,無數的廢紙和塑料袋飛出來撒滿了整個樓梯。男生朝旁邊側了一側,避開了朝自己砸下來的垃圾桶。他抬起頭,樓道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光線從樓梯上走廊的窗戶裡洶湧而進。他站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去,把一張一張的廢紙重新揀起來,然後把垃圾筒扶好,把廢紙重新放回去。63如果隻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滿足一下他支使自己的願望,易遙覺得其實也是無所謂的。而現在-----閉著眼睛也可以想像得出唐小米在彆班同學麵前美好而又動人的麵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彆人麵前塗抹得一片漆黑。“她很可憐的----”“她這樣也是因為某些不方便說的原因吧,也許是家裡的困難呢——”“她肯定自己也不原意這樣啊——”在一群有著各種含義笑容的男生中間,把她的悲天憫人,刻畫得楚楚動人。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之前在打掃樓道的時候,最後離開的勞動委員把鑰匙交給易遙叫她鎖門。教室彌漫著一股被打掃後的類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濃烈的夕陽餘暉裡,顯得一絲絲的清。易遙快步走到講台上,“嘩——”地用力拉開講台的抽屜,拿出裡麵的那瓶膠水,然後擰開瓶蓋,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麵用力地甩下去。然後把粉筆盒裡那些寫剩下的短短的筆頭以及白色的粉末,倒進膠水裡,揉成黏糊糊的一片。易遙發泄完了之後,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發現找不到自己的書包。空蕩蕩的抽屜張著口,像一張嘲笑的臉。易遙低下頭小聲的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淚,才發現袖子上都是灰。64學校後麵的倉庫很少有人來。荒草瘋長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沒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跡象。柔軟的,堅硬的,帶刺的,結滿毛茸茸球狀花朵的各種雜草,鋪開來,滿滿地占據著倉庫牆外的這一快空地。易遙沿路一路找過來,操場,體育場,籃球場,食堂後麵的水槽。但什麼都沒找到。書包裡沒有任何之前的東西,不會憑空消失。易遙站在荒草裡,捏緊了拳頭。聽到身後傳來的雜草叢裡的腳步聲時,易遙轉過身看到了跟來的顧森西。易遙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你跟著我乾什麼?顧森西有點臉紅,一隻手拉著肩膀上的書包背袋,望著易遙說:“我想跟你說,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易遙皺了皺眉,說:“哪個意思?”顧森西臉變得更紅,說:“就是那個——”.“上床?”易遙想了想,抬起手揮了揮,打斷了他的話,“算了,無所謂,我沒空知道你什麼意思”。易遙轉身走回學校,剛轉過倉庫的牆角,就看到了學校後門口的那座廢棄的噴水池裡,飄蕩著的五顏六色的各種課本,自己的書包一角空蕩蕩地掛在假山上,其他的大部分泡在水裡。陽光在水麵上晃來晃去。噴水池裡的水很久沒有換過了,綠得發黑的水草,還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飯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麵上浮了一層。易遙站了一會,然後脫下鞋子和襪子,把褲腿晚上膝蓋,然後跨進池子裡。卻比想象中的還要深得多,以為隻會到小腿,結果,等一腳踩進去水瞬間翻上了膝蓋浸到大腿的時候,易遙已經來不及撤回去,整個人隨著腳底水草的滑膩感,身體朝後一仰,摔了進去。65——其實那個時候,真的隻感覺得到瞬間滑過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種刺鼻的惡臭瞬間就把自己吞沒了。甚至來不及感覺到寒冷。——其實那個時候,我聽到顧森西的喊聲,我以為是你。——其實那個時候,我有一瞬間那麼想過,如果就這樣死了,其實也很好。66在很久之前,在易遙的記憶裡,這個水池還是很漂亮的。那個時候自己剛進學校,學校的正門還在維修,所以,所有的學生都是從這個後門進去的。那個時候這個水池每天都會有漂亮的噴泉,還有很多男生女生在水池邊上一起吃便當。水池中間的假山上,那棵黃角樹,每到春天的時候,都會掉落下無數嫩綠或者粉紅的胞芽,漂在水麵上,被裡麵的紅色錦鯉琢來琢去。直到後來,大門修好後,所有的學生都從那邊進入學校,這個曾經的校門,就漸漸沒有人來了。直到第一年冬天,因為在也沒有學生朝池塘裡麵丟麵包屑,所以,池裡最後一條錦鯉,也在緩慢遊動了很久之後,終於慢慢的仰浮在水麵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天寂寥的日光打得泛出青色來。易遙脫下大衣擰著水,褲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腳下迅速形成了兩攤水漬,易遙抬起手撩著臉上濕淋淋的水。她回過頭去,顧森西把褲子挽到很高,男生結實的小腿和大腿。浸泡在黑色的池水裡。他撈起最後一本書用力甩了甩,然後攤開來放在水池邊上。然後從水池裡跨了出來。易遙沒有管站在自己身後的顧森西,抱著一堆濕淋淋的書,朝學校外麵走去。快要走出校門的時候,易遙抬起頭看到了齊銘。腦海裡字幕一般浮現上來的,是手機裡那條短信。--老師叫我去有些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而與著相對應的,卻是齊銘和一個女生並排而行的背影。兩個人很慢很慢地推著車,齊銘側過臉對著女生微笑,頭發被風吹開來,清爽而乾淨。齊銘車的後座上壓著一個包得很精美的盒子。--也難去猜測是準備送出去的,還是剛剛收到。但這些也已經不重要了吧。易遙跟在他們身後,也一樣緩慢地走著。風吹到身上,衣服貼著皮膚透出濕淋淋的冷來。但好像已經消失了冷的知覺了。隻是懷抱著書的手太過用力,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酸楚感來。以前上課的時候,生物老師講過,任何的肌肉太過用力,都會因為在分解釋放能量時缺氧而形成乳酸,於是,就會感覺到酸痛感來,那麼,內心的那些滿滿的酸楚,也是因為心太過用力了嗎?跟著齊銘走到校門口,正好看到拿著烤肉串的唐小米。周圍幾個女生圍著,像是幾朵鮮豔的花。在冬天這樣灰蒙蒙的季節裡,顯出淋漓過分的鮮豔。依然是那樣無辜而又美好的聲音,帶著拿捏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同情,以不高不低的音調,將所有人的目光聚攏過來。--哎呀,易遙,你怎麼弄成這樣一幅樣子啊?前麵的齊銘和他身邊的女生跟著轉過身來。在齊銘露出詫異表情的那一刻,天狠狠地黑了下去。易遙抬起手擦掉額頭上沿著劉海淌下來的水,順手拉下了一縷發臭的墨綠色水草來。周圍的人流和光線已經變的不在重要了。像是誰在易遙眼裡裝了台被遙控著的攝像機,鏡頭自動朝著齊銘和他身邊的女生對焦。清晰地鎖定住,然後無限地放大,放大,放大。他和他站在一起的場景,再易遙眼裡顯得安靜而美好。就像是曾經有一次在交遊的路上,易遙一個人停下來,看見路邊高大的樹木在風裡安靜地搖晃時,那種無聲無息的美好。乾淨漂亮的男生。和乾淨漂亮的女生。如果現在站在齊銘旁邊的是頭發上還有水草渾身發臭的自己,那多像一個鬨劇啊。易遙更加用力地揉緊了懷裡的書。它們在被水泡過之後,一直往下沉。易遙盯著那個女生的臉,覺得一定在哪見過。可是卻總是想不起來。記憶像是被磁鐵靠近的收音機一樣,發出混亂的波段。直到聽到身邊顧西森的一聲‘咦--”後,易遙回過頭去,才恍然大悟。顧西森走到女生麵前,說:“姐,你也還沒回家啊”。他們回過頭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67如果很多年後再回過頭來看那一天的場景。一定會覺得悲傷。在冬天夕陽剩下最後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塵埃聚攏來。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中的灰色校門口,他們四個人,彼此交錯著各種各樣的目光。悲傷的。心疼的。憐憫的。同情的。愛慕的。像是各種顏色的染料被到進空氣裡,攪拌著,最終變成了漆黑黑混頓的一片。在叫不出名字得空間裡,煎滾翻煮,蒸騰出強烈的水汽,把青春的每一扇窗,都蒙上磨沙般的蒙朧感。卻被沉重的冬天,或者冬天裡的某種情緒吞噬了色彩。隻剩下黑,或者白,或者黑白疊加後的各種灰色,被拓印在紙麵上。就像是被放在像框裡的黑白照片,無論照片裡的人笑的多麼燦爛,也一定會看出悲傷的感覺來。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按動下了快門,卡嚓一聲。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後--沉甸甸的浮動在眼眶裡的,是回憶裡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觸動的區域。68人的身體感覺總是在精神感覺到來很久之後,才會姍姍來遲。就象是光線和聲音的關係。一定是早早地看見了天邊突然而來的閃光,然後連接了幾秒的寂靜後,才有轟然巨響的雷聲突然在耳孔裡爆炸開來。同樣的道理,身體的感覺永遠沒有精神的感覺來得迅速,而且劇烈。一定是已經深深地刺痛了心,然後才會有淚水湧出來哽咽了喉。天邊擁擠滾動著黑裡透紅的烏雲。落日的光漸漸地消失了。十分鐘之前,各種情緒在身體裡遊走衝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個毛孔都被透明膠帶封得死死的,整個身體被無限地充漲著,幾乎要爆炸開來。而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乾淨,連一點殘留的痕跡都沒有留下。而在下一刻洶湧而來的,是沒有還手之力的寒冷。濕淋淋的衣服像一層冰一樣,緊緊裹在身上。烏雲翻滾著吞噬了最後一絲光線。易遙呼了一口氣,像要嗬出一口冰喳來。69靠近弄堂的時候就聞到了從裡麵飄出來的飯菜香。街道邊的燈光陸續亮起來。暮色象窗簾般被拉扯過來,呼啦一聲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易遙彎下身子鎖車,目光掃過放在齊銘車子後坐上的那個精致的盒子。“送人的?還是彆人送你的啊?”易遙指了指齊銘的後座,問道。“這個?哦,顧森湘給我的,上次我們一起數學競賽得獎,領獎的時候我沒去,她就幫我一起拿了,今天在辦公室遇見她,她給我的。”齊銘拿著盒子晃了晃,裡麵發出些聲響來。“聽說還是一個小水晶杯。嘿嘿。”齊銘把車靠在易遙的車旁邊,彎下腰去鎖車。“上次我沒去領獎,因為少年宮太遠,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不過顧森湘也不知道。她也是搞了半天才到那裡,結果頒獎禮都已經開始了。嗬嗬。”齊銘直起身子,拿著盒子翻轉著看了一圈,搖搖頭,“包這麼複雜乾嗎啊,你們女孩子都愛這樣,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易遙心裡的某一個暗處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腳,緩慢地踩在柔軟的表麵上。“女孩子的心一點都不複雜。”易遙抬起頭來,半張臉被弄堂口的燈光照的發亮,“隻是你們有時候想得太複雜了,有時候又想得太簡單了。”齊銘露出牙齒笑起來,指指手上那個東西:“那這個是簡單還是複雜呀?”易遙微笑著歪過腦袋:“她既然包得那麼複雜,我看你就不要想得太簡單了吧。”齊銘攤了攤手,臉上是“搞不懂”的表情。末了,又回過頭來麵向易遙∶“今天還沒問你呢,怎麼搞成這副樣子?”說完抬起手,摘掉易遙頭發裡的東西。易遙扯過書筐裡的書包,說:“我書包掉池子裡去了,我下去揀,結果滑倒了。”“哦,這樣。”齊銘點點頭,朝弄堂裡走去。易遙在他背後停下腳步。臉上還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眼眶依然不爭氣地慢慢紅起來。那種說不上是生氣還是被觸動的情緒,從腳底迅速地爬上來,融化了每一個關節。讓易遙易遙全身消失了力氣。隻剩下眼眶變得越來越紅。——為什麼我無論說什麼,你就點點頭就相信呢。易遙揉揉眼,跟上去。老遠就看見李宛心站在門口等著齊銘回家,還沒等齊銘走到門口,就迎了出來,接過齊銘的書包,拉著他進門,嘴裡念叨著“哎呦,祖宗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餓不餓啊”之類的話。易遙動了動嘴角,臉上掛出薄薄的一層笑容來。齊銘回過頭,臉上是無賴的表情,他衝她點點頭,意思是“呐,我回家了,”易遙微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走向自己家的門。從書包裡拿出鑰匙,插進鎖裡才發現擰不動。易遙又用力地一擰。門還是關的很緊。屋子裡並不是沒有人。易遙聽見了被刻意壓低的聲響。那一瞬間,所有的血液從全身集中衝向頭頂。易遙把書包丟在門口,靠著門邊坐了下來。70“爸又沒在家?”“他呀,還在飯店裡,忙死了,”母親從微波爐拿出剛剛轉熱的紅燒肉,“你快點吃。”齊銘剛在飯桌邊上坐了下來,手機就響了,齊銘起身去拿手機,李宛心皺著眉頭寵溺地責怪著∶“哎呦,你先吃飯好吧,不然又涼了呀。”齊銘翻開手機蓋,就看到易遙的短消息。易遙聽見開門聲,抬起頭,看見齊銘換了軟軟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門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聲音在黃昏裡顯得厚實而溫暖,他衝易遙點點頭,說,“先來我家吧。”易遙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裡積蓄起來的眼,從地上站起來,撿起書包朝齊銘家門口走了過去。換了鞋,易遙站在客廳裡,因為衣服褲子都是濕的,所以易遙也不敢在白色的布藝沙發上坐下來。齊銘在房間裡把衣櫃開來關去,翻出幾件衣服,走過去,遞給易遙,說,“你先進去換上吧,濕衣服脫下來。”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邊上吃飯,什麼話都沒說,夾菜的時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盤子與碗間摔來摔去,弄出很大的聲響來。易遙尷尬地望向齊銘,齊銘做了個“不用理她”的手勢,就把易遙推進自己的房間,讓她換衣服去了。易遙穿著齊銘的衣服從房間裡出來,小心地在沙發上坐下來。齊銘招呼著她,叫她過去吃飯,話還沒說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裡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廚房吐在水鬥裡。齊銘回過頭去對廚房裡喊:“媽,拿一副碗筷出來。”易遙倒吸一口冷氣,衝著齊銘瞪過去,齊銘擺擺手,做了個安慰她的動作“沒事。”李宛心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拿出來,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著眼睛自顧自地吃著,像是完全沒聽到齊銘說話。齊銘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起身自己去了廚房。出來的時候,齊銘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擺在自己邊上的位置,對易遙說∶“過來吃飯。”易遙看了看李宛心那張像是刷了一層糨糊般難看的臉,然後小聲說∶“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齊銘剛想說什麼,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們男小夥懂什麼,人家愛漂亮,減肥懂不,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熱臉帖冷屁股。”易遙張了張口,然後什麼都沒說,又閉上了。她把換下來的濕淋淋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進書包裡。一邊塞,一邊把身上還殘留著的一些水草扯下來,也不敢丟在地上,於是易遙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裡。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遙邊上去,易遙下意識地朝旁邊挪了挪。李宛心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電視裡的那個冰冷的男播音員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怎麼不回家啊?”李宛心盯著電視,沒看易遙,順手按了個音樂頻道,裡麵正在放《兩隻蝴蝶》。“鑰匙忘記帶了,”易遙小聲地回答。“你媽不是在家嗎?剛才我還看到她。”李宛心把遙控器放回茶幾上,用心地聽著電視裡庸俗的口水歌曲。“可能出去買東西去了吧。”易遙不自然地用手摳著沙發邊上那突起的一條棱。“下午不是來了個男的嗎,有客人在家還出門買什麼東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開嘴。易遙低下頭去,沒在說話了。過了會兒,聽見李宛心若有若無地小聲念了一句:“我看是那個男的來買東西了吧。”易遙抬起頭,看見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張臉。心裡像是漏水一般迅速滲透開來的羞恥感,將那張的距離飛快地拉近。拉近。再拉近。那張臉近得貼在易遙的鼻子上笑起來,甚至像是可以聞到他嘴裡中年婦女的臭味。混合著菜渣和廉價口紅的味道。易遙突然站起來衝進廚房,對著水鬥劇烈地乾嘔起來。齊銘忽然緊張地站起,正想衝進廚房的時候,看到了母親從沙發上投射過來的銳利的目光。齊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多麼的不和時宜。齊銘慢慢坐下來,過了幾秒鐘鎮定下來,抬起臉問母親∶“她怎麼了?”李宛心盯著兒子的臉看了半分鐘,剛剛易遙的行為與兒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題,李宛心像一架攝像機一樣,把一切無聲的收進眼裡。她麵無表情地說∶“我怎麼知道,惡心著了吧。這年頭,惡心的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