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的夏天總比其他城市要多上幾分燥熱,每到了清晨第一縷陽光冒出頭時,那股熱意就將滿夜的涼全數吹散,樹上蹲守著的蟬鳴也跟著一一二二、極有節奏的叫囂起來。天剛蒙蒙亮的時間段,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也不算少,A中門口卻已經圍了不少的人,滑著自行車跟朋友說要遲到了的,一邊咬著早飯一邊往校門裡衝的,這麼一副混亂嘈雜的場景之中,趙凜竹的出現就顯得格外安靜。而且有些格格不入。她總是不慌不忙,踩著悠然的步伐往校門裡走——一般來說,這樣的步伐能夠維持到進入班級大門的那一刹那。如果她沒有遇見陸巡一。可惜的是,她遇見了,她不僅遇見了,還被這丫的狠狠扯了一把頭發,疼得她一對冷眼拋過去,堪稱冰凍三尺。蘇恬恬理了理她亂掉的頭發,道:“彆理他啦,反正他就這個性格。”趙凜竹心中冷笑,握了握蘇恬恬的手腕,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陸巡一坐在自行車上,一條逆天大長腿懶散地搭在地麵,他長得好看,眉清目朗,相貌凜冽卻不咄咄逼人,一雙高挺的鼻梁尤其引人注目,他今天戴了一頂鴨舌帽,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感,早在高中開學第一天這人就被封為了全校男神,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有心人給抓住。眼看著趙凜竹朝自己的方向走進,陸巡一雙手環胸,單條腿撐著自行車往前滑了一步,警惕的開口:“你要乾什麼?”趙凜竹伸出手一掀,陸巡一的鴨舌帽在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哐當”一聲落了地。趙凜竹挑眉抬眼看他,耳邊是全校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陸巡一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恨不得立馬挖個坑將自己給埋進去。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日頭有些大,陸巡一沒有了帽子遮蓋的禿瓢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像是能反射光芒似的,無比刺眼。蘇恬恬一聲“臥槽”,往趙凜竹身邊一跳,拽住她的手腕:“怎麼回事?昨天還有模有樣做著發型的陸老大怎麼突然成禿瓢了?”蘇恬恬此話一落,四周圍觀人群終於反應過來,爆笑出聲,那笑聲甚至能餘音繞梁,三日不絕。陸巡一一腳把自行車踹開,撿起地上的帽子往自己腦袋上一放,指著趙凜竹罵:“你給我等著!”說著勾著自行車氣呼呼的走開,哪裡還有剛剛半點男神的模樣。趙凜竹不屑的搖了搖頭,伸出一隻手,衝著陸巡一勾了勾食指,挑釁的意味非常明顯。高一男神陸巡一剃了個禿瓢的消息在十分鐘之內幾乎傳遍了全校,當陸巡一進教室門的時候,他最好的哥們謝忱一下蹦上前來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哎,我聽說你剃了個禿瓢?怎麼回事啊?”“是啊,怎麼回事兒啊。”蘇恬恬用臉貼著桌子,閉著眼睛邊打哈欠邊問道,“陸巡一又怎麼惹你了?”“他把我頭發一半都給剪了。”趙凜竹一邊說話一邊把自己包裡的書取出來放在桌上,語氣冷漠,“我不剃他剃誰?”“來我看看。”蘇恬恬頓時起了勁兒,一下支愣起來,抓住趙凜竹的馬尾,仔細一看,果真缺了一半,若是披下來肯定特彆明顯。趙凜竹有些心煩:“有病。你不會同情他吧?”蘇恬恬撇了撇嘴,重新坐回了自個兒的位置,腰板挺得筆直,下了結論:“該。”趙凜竹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她是個說一不二的冷漠性格,為人比較強勢一些,不怎麼會與人相處,班級裡唯一跟她關係好的就是蘇恬恬,畢竟兩人初中就已經做了三年的朋友了,早就晉升成了閨蜜關係。在這種時候,蘇恬恬站在她旁邊才是她想要的。更何況這事兒她本來就沒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不遠處陸巡一和謝忱已經嘀咕起來,時不時指一指趙凜竹的方向,趙凜竹隻當作沒看到,拿出英語課本開始背起單詞來。蘇恬恬戳戳她的手,壓低聲音問道:“老虎的頭,你怎麼碰著的?”“收服了虎爸虎媽,老虎的頭任我宰割。”趙凜竹終於露出一點點笑意來,臉上的神色生動不少。蘇恬恬雙手捧臉:“哎,不過說真的,你跟陸巡一好歹算是青梅竹馬吧,你倆怎麼就老是在作對呢?談個戀愛什麼的不好嗎?而且陸巡一不帥嗎?全校男神哎,打著燈籠都難找啊……”“……”趙凜竹把英語課本往桌上一拍,麵無表情的看向蘇恬恬,一字一頓道,“如果你覺得你可以跟一個三歲時偷偷跑到你床上睡覺且尿了你一床單,五歲時搶完你所有糖果害得你嚎啕大哭,十歲時在課堂上拔你頭發,十三歲時對著全班說愛上你他就是智障——的人談戀愛的話,我不介意把陸巡一打包送給你。”“……”蘇恬恬迅速坐正位置,正襟危坐道,“我還是看書吧。”趙凜竹的餘光往陸巡一的方向一撇,看到謝忱正用自己的手撫摸這人的大禿瓢,頓時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麼多年了,趙凜竹早就練就了在困難之中絕地反擊的本事——也就是說,雖然每次挑事的都是陸巡一,但每次遭殃更慘的,絕對都會是陸巡一。對於這一點,趙凜竹還是非常滿意的。和蘇恬恬在分叉路口告彆,趙凜竹把自行車停在了馬路邊,買了根冰激淩。這條路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是城市變遷之中的一環,早在兩三年前就開拆了,但是拆到一半據說資金不足老板跑路,這地方也就這麼被擱置下來了,本來打算建成高樓大廈的房子成了殘垣斷壁,外側是一片又一片的破牆。趙凜竹靠在破牆上吃冰激淩,一邊背英語單詞一邊望著天上飄忽的白色雲彩,被風吹的時候便搖搖晃晃墜到更遠的地方去。冰激淩吃到一半,陸巡一領著一群好哥們兒踩著單車從她身邊飛過,順帶著把她沒吃完的冰激淩給一把撈走了。趙凜竹猛地站直身體,想要開口罵上幾句,卻隻能看到風一般閃過去,且很快就消失的身影,以及一陣又一陣的笑聲。趙凜竹踹走腳下的一粒石子兒,再沒了看雲的心情,蹬上自行車繼續往家走。她在家門口的時候遇見了陸母。對方下樓來扔垃圾,趙凜竹正好蹲著鎖自行車,剛一站起身來,陸母就開口道:“凜竹回來啦。”“阿姨下午好。”趙凜竹在家長麵前向來乖巧。“哎。”陸母很喜歡自己這個小鄰居,對她也格外心疼,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今天阿姨家燉了雞湯,過來一起喝吧?”若是以往趙凜竹肯定也就拒絕了,雖然她常年一人在家,卻也很不喜歡去彆人家蹭飯吃,總覺得那種一家人和和樂樂吃飯的氛圍會讓她顯得格格不入。但今天趙凜竹的眼珠兒一轉,點了點頭,乖巧地應道:“謝謝阿姨。”趙凜竹被陸母領著進了屋,她脫鞋的時候陸巡一正好打著哈欠從自己的臥室裡走出來,大夏天的穿著T恤短褲,也戴著頂帽子。趙凜竹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陸巡一跟老鼠見著貓似的,瞌睡瞬間嚇醒了,猛地往後跳了一步,指著趙凜竹開口道:“你你你你怎麼來了!”“怎麼說話呢!”陸父是個退伍軍人,縱然已經從商多年,還是改不了身上那股子軍氣,一巴掌猛地拍在陸巡一的後背上,語氣嚴肅,轉而麵向趙凜竹卻又如沐春風,“凜竹來吃雞湯了?”趙凜竹點頭:“叔叔好。”陸巡一腹誹趙凜竹的兩麵三刀,趙凜竹在心裡琢磨惡整陸巡一的妙招。終於,趙凜竹切入話題:“巡一,這麼熱的天在家還戴帽子啊?”陸巡一臉色一變:“我戴著帽子舒坦。”陸母醒過神來,道:“我說哪裡不對勁呢,合著你小子一直把帽子戴著呢,趕緊去了,也不怕捂出痱子來。”“我不熱。”陸巡一一邊用手扇風一邊道。“不熱還扇風啊?”趙凜竹適時接話。陸母有些懷疑了:“哎,你小子,昨兒個不是凜竹幫你剪得頭發嗎?怎麼,不好看啊?”趙凜竹醞釀了一下情緒,神色變得委屈起來:“阿姨,昨兒個我沒幫巡一剪成呢,他嫌棄我剪的不帥,自個兒動的手。”說著趙凜竹往前走了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陸巡一的帽子上一戳——陸巡一往後閃了閃,卻是避之不及,那大禿瓢頓時原形畢露。陸母猛地瞪大了眼睛,陸父唰的一下站了起來,連電視節目都顧不上再看。趙凜竹適當的添油加醋:“阿姨,巡一說最近流行這種,又帥又酷,小女生們都喜歡!”“趙——凜——竹——”陸巡一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兒來,還沒來得及說下麵的話,陸母的手“啪”的一聲拍在他禿瓢兒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陸父的聲音也炸開:“怎麼回事兒啊!你還學人混社會了啊?敢剃個光頭了?趕緊去勞教所待上了半拉一月的不是更適合你這發型嗎!”趙凜竹躲在陸母的身後,衝陸巡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來。
第1章 大禿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