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還看寶庫(1 / 1)

大唐雙龍傳 黃易 2400 字 2個月前

一個人頭出現地道上方,在下麵陷入絕望淵底的徐子陵、跋鋒寒與俯首探視者兩方打個照麵,六目交投,同感愕然。那人目瞪口呆,艱難的道:“老天爺!你們怎會忽然變個地洞鑽出來?”徐子陵和跋鋒寒你眼望我眼,倏地笑得彎下腰去,先後坐倒石階處,嗆出失而複得的喜淚。探頭者正是程咬金,隻聽他大喝一聲道:“兒郎們退回自己的崗位,這裡沒有你們的事。”又向兩人道:“是否要我把你們兩個小子揪出來才肯說話,有甚麼好笑的?哈!”就那麼在洞口處坐下去。跋鋒寒勉強止笑,喘著氣道:“我明白哩!當年楊素是與楊廣同流合汙,意圖謀反,因太子是楊勇而非楊廣,所以楊廣住的是掖庭宮,在楊廣的地頭弄個出口當然是難事。”徐子陵按著笑至疼痛的肚皮,仰首問程咬金道:“待秦王來小弟再作解釋,包你老哥滿意,我們還要去查看另一出口,記著勿要讓任何閒雜人等看到這個洞口。”跋鋒寒道:“這是掖庭宮那一個角落?”程咬金一頭霧水的答道:“角落?老天啊!這是天策宮主殿前的大廣場哩!”沒有過去,沒有將來;沒有開始,沒有終結!寇仲的精神完全集中到眼前此刻,至乎忘掉自己因何坐在那人、刀、天、地結合為一個同時無限小和無限大的整體,勝敗再不存於其中。刀再不是刀,而是天、地、人不可分解的部份,他感到從一個超離人刀的角度,一絲不漏地掌握著傅采林奕劍的變化。劍圈正難以覺察的逐漸擴大,劍氣微妙地一圈一圈增加,當他的井中月刺中劍圈核心的一刻,他清楚曉得劍圈會由大化小,采積至巔掌的劍氣將以電光石火的高速聚攏,井中月仍無法觸及奕劍之鋒,擊中的隻是非己力可以抗拒的驚人劍氣。自動手以來,他還是首次掌握到傅采林的招數。寇仲哈哈一笑,生變為死,本一往無回的刀勢臨陣變化,往後回收。倏地劍光大盛,傅采林在氣機牽引下,手上青芒暴漲,越過香爐橫空而來,奕劍將一個一個由小至大的氣環串套劍身,隨著奕劍前推,如龍吐珠的把從小至大的氣環往他送來,隻要被任何一個氣環擊中,肯定他寇仲立即一命嗚呼,甚麼不死印法也派不上用場,即使石之軒坐在他的位置,仍不會出現另一種情況。此著又是出乎寇仲料外,令他知道自己仍未能完全看破傅采林驚天動地的奕劍法,不過他已從被動轉為主動,因為傅采林千真萬確地被他以此出人意表的一招,引得化守為攻,且是不得不攻。死化為生,在彈指的高速中,井中月又貫滿真氣,寇仲同時施展逆轉真氣的壓箱底本領,井中月像有生命的靈物般彈往上空,再全力下劈。刀鋒到處,氣環紛紛破碎,變成向兩旁翻滾開去的狂刮,井中月刀鋒疾取奕劍尖鋒。眼看命中劍鋒,奕劍忽然消火在香爐後,然後香爐在眼前擴大,直向寇仲手上的井中月撞來,竟是傅采林把劍回收,挑起重量招過五十斤的香爐,迫寇仲離座。寇仲保持下劈之勢,但已改變角度,直劈成斜劈,劈往左方桌沿空處,在觸桌前的寸許距離,井中月貼桌橫掃,生出無形刀氣,從爐底反擊傅采林,如對方置之不理,延伸的刀氣會劃過對人的胸口,那跟被井中月掃中沒有任何分彆,即使傅采林的護體真氣,也要抵擋不住。寇仲雖看不破傅采林的劍招變化,但傅采林亦開始掌握不到他的刀法,原因在他寇仲成功晉入宋缺所言的忘刀境界。香爐改前撞為向上騰升,去掉這既是緩衝,又是勝敗關鍵的障礙物,兩人間豁然敞開,一切變得清楚明白。奕劍爆起千萬光點,滿布桌麵,寇仲攻去的刀氣立即消失無蹤。可是寇仲再沒有刀招被追得無奈地半途而廢的頹喪感覺,因為他已二度迫得傅采林變招。寇仲閉上雙目,精確地計算出香爐升上的位置儘點,在觸及亭頂一前回落至桌上的時間,刀從意、意從刀,心意交融,無意無刀,井中月在桌上虛空晝出一個完美的刀圓,積蓄至極限的螺旋勁氣透刀法出,直擊傅采林劍氣最盛處,大海撈針的尋上虛虛實實中真正能致他於死的劍氣。“蓬”!寇仲全身劇震,往後一晃,差點掉往座後,心中不驚反喜,曉得傅采林這戰場上的先知先覺者,亦被自已此著由宋缺親身指點下磨練出來的身意奇招,迫得無法不與自己硬拚,刀劍雖仍未有實質的接觸,但與刀劍真正交擊卻沒有絲毫分彆,井中月的刀氣已把奕劍鎖緊。因他寇仲而蘇醒,變成有靈性異物的井中月,終感覺到奕劍的變化。傅采林雄軀輕顫,低喝道:“好刀法!”漫天光點消去,交劍似若無中生有的現於眼前,依循著儘得大地至理的完美路線,從桌上由右側彎擊而來,劍氣把寇仲完全籠罩。此時香爐剛升至力儘處,往桌麵回落,可推知兩人交鋒的迅疾速度。傅采林此招根本是擋無可擋,唯一化解之法,不是揮刀格擋,而是井中月筆直射出,來個同歸於儘,迫傅采林還劍自保。寇仲完全不曉得為何忽然變成如此局麵,隻知奕劍術確為曠世絕技,其實裡還虛,虛而化實,已超乎凡世的劍法。若他硬要擋格,或可保得一時,但千辛萬苦奪回來的主動權將重操對方手上,而傅采林更不會再度把主動交出來,不出三招,自己肯定敗亡。想到這裡,寇仲離座滾後,翻下亭階,直至草坪再彈身起來。香爐無聲無息的落在桌心,沉香嫋嫋騰起。奕劍回複先前積擱桌上的狀態。傅采林一瞬不瞬的凝望著他。寇仲隨手拋掉井中月,垂手恭立道:“隻要師公一句話,我寇中立即自儘。”傅采林平淡的道:“你為何放棄唯一的機會,憑你的長生氣,兼又年青力壯,或可傷而不死。”寇仲頹然道:“我怎能傷害娘最尊敬和愛慕的恩師呢?罷了!請師公發落。”傅采林長身而起,手負後背,踱下亭子,往寇仲走來,經過他身側,移到寇仲右後側立定,仰望星空,長歎道:“君婥果然沒有看錯人,寇仲你更沒有令傅某人失望,隻有大仁大勇之輩,始能有你這種不顧自身的行為。希望中土真能如你所言,與我高麗永成和睦相處的友好之邦,你可以走啦!”寇仲旋風般轉身,大喜道:“謝過師公!”傅采林轉過身來,滿臉淚漬,雙目卻閃動置神聖的光輝,柔聲道:“師公畢生都在追尋美好的事物,但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去欣賞品味,此正是奕劍的精義,現在代君婥儘傳於你。去吧!好好辦你的事,生命是美好還是醜惡,全由你的本心去決定。”寇仲想起傅君婥,百感交集,一言不發的下跪,重叩三個響頭,找回井中月和刀鞘,默然去了。李世民大喜道:“另一秘道竟會連接貫通尹府和皇宮的秘道,隻以一道活門分隔,真教人意想不到。”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麻常四人分坐在較下的石階處,程咬金則負責加強此地範圍內的防衛。麻常道:“難怪傳言說得寶庫等若得天下,就那時的楊素和楊廣來說,寶庫確可大增他們兵變成功的機會。後來他們不用此著,是因楊廣另有方法害死楊勇和楊堅,登上寶座。”他們說話的聲音,在寬廣的石階及地室中回響震蕩,份外使人感到時空的連係,遙想當年隋宮內你死我活的劇烈鬥爭。侯希白皺眉道:“這麼說,楊廣理該曉得楊公寶庫的秘密,以他的作風,怎會不起出寶庫內的金銀財白巾以供他揮霍。”李世民舒服地挨著上一級的石階,微笑道:“楊素深謀遠慮,怎會不防反覆難靠的楊廣一手,那昏君知道的隻是連接掖庭宮和入宮秘道的地下通道,茫不知竟另有秘徑通往龐大的地下寶庫。”跋鋒寒道:“這叫天無絕人之路,又可視為天助我也,我們該如何利用?”徐子陵笑道:“這方麵世民兄比我們在行。”李世民當仁不讓,欣然道:“直至此刻,我首次感到一切儘在我掌握之內,我有個初步的構想,待寇仲回來後,再由他參詳。”徐子陵道:“由於世民兄對長安的趨識,會比寇仲更有資格擬定新的計劃,現下時間無多,世民兄請立即依照計劃調兵遣將。”李世民道:“因對方實力遠在我們之上,我們唯一致勝的方法,是以集中對付分散,我專而敵分,攻其不備。原本的構想是由你們方麵先攻尹府,控製入宮秘道,經由秘道對禦書房發動奇襲,取得聖旨兵符,置宮城於掌握下,然後再在玄武門與長林軍硬撼而決勝敗。現在此計已成多餘,更不須要如此冒險。”稍頓後接下去道:“首先,我們要弄清楚入宮地道的情況。”徐子陵沉吟道:“秘道是入宮的唯一捷徑,也是魔門諸係聯盟奪權的憑借,所以非到必要時,誰也不會進入秘道,以免打草驚蛇,變生不測。因為連尹祖文也不曉得令尊會否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情況下,著人監視或巡邏地道。”跋鋒寒道:“建成和元吉是否曉得秘道的存在?”李世民道:“我傾向相信他們會像我般懵然不知,尹祖文亦犯不著告欣他們。”徐子陵思索道:“對令尊來說,尹府的出口隻能從內開啟,所以他應該放心和不著意,魔門方麵徐石之軒外,恐怕隻餘婠婠有能力隔蓋啟動開關。”麻常喜道:“若我們弄點手腳把開關鎖死,敵人將無法進入地道,他們還以為是皇宮在這非常時期的特彆措施。當我們要攻擊尹府,除去那個障礙便成。”李世民打量麻常,讚道:“好計!”跟著正容道:“我們計劃分作三部份,第一步是控製宮城、第二步是奇襲尹府、第三步才是玄武門的決戰。每一個行動我們均得集中全力,我和寇仲親身參與,以最精銳的實力,把對方逐個擊破。”麻常道:“我的部下怎麼辦?照我看天明時敵人將對我們發動攻勢。”李世民道:“林士宏的人該被置於城外,使我們少去一個顧慮。而元吉也絕不會讓父皇曉得他與林士宏秘密勾結,所以林士宏的手下沒可能在城門開放前混進長安。”侯希白道:“對付我們那支三千人部隊的事,會否交由劉弘基和殷開山負責?”李世民搖頭道:“黃河幫是源遠流長的本地幫會,長安城駐軍與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甚麼異常調集,必惹起黃河幫的警覺,所以父皇會調動宮內的禁衛軍,故這方麵不難應付,我們隻須突然化整為零,分散於城內各處,待接得指令後再公然攻打尹府,內外配合下先擊潰魔門的餘孽,餘下便是玄武門的戰事。”麻常點頭道““領命!”李世民雙目閃閃生輝,沉聲道:“若果第一步的行動成功,取得軍令龍符和虎符,我有信心可號令禁衛軍,把派出皇宮對付我們的軍隊召回來。劉弘基得兵符後,殷開山隻有俯首聽命的份兒,我們可發動大軍突襲城外林士宏的伏兵。”跋鋒寒讚歎道:“難怪我們在洛陽要吃上秦王你的大虧,秦王確是思考縝密,算無遺策。”李世民尷尬道:“以前多有得罪,鋒寒兄大人有大量,勿要見怪。”跋鋒寒笑道:“我現在那有時間怪你,還恨不得明天提早來臨。”李世民道:“何用待到明天,寇仲回來後,我們立即入宮,先一步藏起來,所以人手是貴精不貴多,我方除世民外,再加上敬德和無忌便足夠。你們方麵是少帥、子陵、鋒寒、希白,其他人仍藏在地道內,經召喚才出來鎮壓大局。”跋鋒寒伸個懶腰道:“隻要寇仲能活著回來,明天的勝利將屬於我們的。”兩名小婢提燈立在杏木橋頭,尚秀芳穿上純白色的高麗女服,倚欄立在橋上,在星夜的輝映下,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寇仲的心神全被她所吸引,卻也有點意外,向對他欠身作福的俏婢還禮後,三步變為兩步的來到尚秀芳嬌軀旁,心底泛起難言的情緒,低喚道:“秀芳!”尚秀芳彆轉嬌軀,嫣然一笑道:“秀芳早猜到少帥和傅大師有一個完滿的結局,沒有事情是少帥辦不到的。”寇仲苦笑道:“剛好相反,全賴師公見憐,小弟勉強過關。”尚秀芳喜孜孜道:“總之能過關便成,傅大師是有無上智慧的人,該明白你寇仲是個好人哩!”寇仲正要說話,尚秀芳湊近他耳旁輕輕道:“明夜子時人家在這裡等你,希望星辰仍像今晚般美麗。”一陣嬌笑,挾帶著香風從他身旁逸去。寇仲彆頭瞧著她無限優雅動人的背影,在兩婢手持燈籠光映照下,嫋嫋亭亭的消失在廊道彎角處,不禁悵然若失。唉!明天晚上會是怎樣一番情景,他仍有命來見她嗎?好一會他才收拾心情,繼續行程,尚未踏出淩波閣的外大門,一名武將迎上來恭敬道:“副統蕭讓參見少帥。”說話時借身體第掩,從懷內掏出一方折好的紙函,送到他手上。寇仲二話不說的接過,以迅快的手法納入懷內藏好。蕭讓低聲道:“是常何統須著我交給少帥。”又提高聲音道:“末將奉皇上的聖命,恭送少帥回掖庭宮。”寇仲感覺著懷內的密函,心中大定,曉得常何作出站在他那方麵的決定,更驚異常何在宮內的神通廣大,笑道:“皇上真客氣,副統請!”蕭讓躬身道:“少帥請移大駕。”寇仲再不謙讓,昂首闊步的邁出院門,四名隨來的玄甲精兵立即提燈前後照明引路。寇仲環目一掃,見不到李孝恭,把門的禁衛齊聲致敬。豪情壯誌湧上心頭,寇仲暗下決心,明晚定要活著回來赴佳人之約,絕不可令她傷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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