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作之合(1 / 1)

大唐雙龍傳 黃易 2476 字 2個月前

徐子陵告彆李世民,離開洛陽三天後,在淮水約定地點登船與寇仲等相見,由徐子陵詳述與李世民見麵的情況。燭光映照下,徐子陵取出長安城圖,攤平在艙廳的圓桌上,寇仲三人同時動容。侯希白俯首細察,讚道:“李世民手下確人材濟濟,這是出自第一流圖匠的妙手,精準至一成不差。咦!書寫者該是房玄齡和杜如晦,你們看有兩種不同的字跡,我認得他們的字跡。”房玄齡和杜如晦乃李世民天策府中聲名最著的謀臣,由他們兩人落筆寫成,合情合理。跋鋒寒道:“這麼說,此圖該隻李世民和有限幾個親信曉得,否則不會勞動像房杜如此身份地位的人耗時費力去作此苦差事。”寇仲皺眉道:“李小子不是說過長安外城和皇宮的防衛是依時輪替,其中情況隻有禁衛統領曉得嗎?”徐子陵微笑道:“換湯不換藥。不住變替的隻是負責的將領和輪值的時間,而萬變不離其宗,固定的關防要塞門鎮是不會改變的。”跋鋒寒探指點在皇宮北大門玄武門的禁衛軍總部道:“李世民說得對,玄武門是長安城最重要的軍事要塞,現時更成進入太極宮的兩個入口之一,一天玄武門未落入我們手上,長安的控製權仍在敵人處。”侯希白道:“長安街道的布局有如一個大棋盤,街道隻有東西向和南北向,前者有十四條大街,後者十一。最重要的當然是朱雀大街,起端於外廓城的明德門,貫通皇城朱雀門直抵宮城的承天門,位於皇城的一段又稱天街,接連分隔宮城和皇城的橫貫廣場,若我們兵力足夠,隻要能控製玄武門和整條朱雀大街,長安有一半落入我們口袋裡。”徐子陵苦笑道:“若要控製整條朱雀大道,我們至少要三萬人才成。”寇仲搖頭道:“不!照宋缺估計,須六萬人始有機會贏得此仗。”侯希白色變道:“楊公寶庫的藏兵極限是三千人,加上李世民的玄甲親兵,頂多是六千之數,以這微薄的力量發動兵變,不是以卵擊石嗎?”跋鋒寒微笑道:“若沒有李世民站在我們的一方,且是由他配合接應,我們肯定是以卵擊石。幸好李世民在唐室的臣將與人民心目中地位崇高,加上我們寇少帥的威名,將合成強大至超乎我們想像之外的凝聚力和號召力,隻要我們好好利用此點,在兵變前進行分化之策,必收奇效。”寇仲把位於城圖右上角總論全城兵力分布的一段文字念出來道:“宮城內有左右龍武軍、左右神武軍、左右神策軍,統稱宮城六軍;加上皇宮禁苑的左右羽林軍、左右神威軍,總稱左右十軍,合而成禁衛軍。我記得常何管的是左羽林軍,難怪當時他爭這位子爭得那麼激烈,原來是直接守護太極宮的四支部隊之一。十軍每軍二千人,合起來是二萬人,若沒有奇謀妙策,隻這十軍就教我們吃不消。唔!這城圖非常管用,我們要好好推敲研究。”跋鋒寒仍在仔細看圖,皺眉道:“長安城防的嚴密,肯定是中原諸城之最,大城門長期有百人駐守,小城門二十人,以十六衛巡逡全城,晝夜不息,隻要我們庫內的伏兵現身,他們會立即警示全城,並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四方八麵殺至,把我們徹底擊垮。”侯希白指著左下角的補文,道:“這段說的是戒嚴的情況,在必要時施行,由承天門的暮鼓指引,暮鼓響起,各處街鼓和應,八百聲內,行人必須回歸所屬裡坊內,關閉坊門,禁絕夜行,除非持有官發文牒。”徐子陵道:“這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另一頭痛的事是秦王可能會被迫遷往城西宏義宮,使他遠離皇宮,不但大不利我們行動,更成為敵人在火器相助下明顯的進攻目標。”寇仲伸個懶腰笑道:“我們天生是辛苦命,每趟均處在敵強我弱,以寡敵眾的劣勢下,他奶奶的熊,以不到六千人對抗三萬人,還不計城外的駐軍。不過這正是趣味所在,如何在這種壓倒性的劣局中求勝,就要看我們兄弟的本領。”跋鋒寒道:“我們定要將打擊麵儘量縮小,否則縱然得勝,大家卻是傷亡殆儘,元氣大傷,那時如何應付頡利的聯軍?”寇仲點頭道:“說得對,我們睡他娘的一覺再說,明天午後該可抵飛馬牧場哩!”聽得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來訪,商秀珣率領大管家商震、四大執事梁治、柳宗道等出迎,當然更少不了與寇徐稔熟的駱方,給足他們麵子。迎進牧場後,商秀珣在書齋接待他們,儘顯她與寇仲和徐子陵與彆不同的親密關係,從另一方麵看更似表明她和宋師道有進一步的發展。招呼的是由馥大姐領導包括小娟在內的侍女團,寬敞的書齋鬨哄哄一片,商震等曉得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均知趣的告退,留待晚宴席上再敘舊情。當年兩人從花園的另一邊朝這處遙觀讚歎,到此刻坐在齋內,從近處看“五倫之中自有樂趣;六經以外彆無文章”的對聯,自有一番人事變遷,世事無常的感慨滋味。寇仲捧著小娟奉上的香茗,忍不住向坐於主位的商秀珣問道:“宋二哥呢?”商秀珣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微填道:“你究竟是來找我還是找他呢?”寇仲呷一口熱茶,動容道:“我從未喝過這香濃恰到好處的佳茗。”又微笑道:“正確點說,該是來找你們才對。”“你們”兩字他特彆加重語氣作強調。徐子陵、跋鋒寒和侯希白均目不轉睛注視商秀珣的反應,因這是寇仲試探她與宋師道最新發展的投石問路招數。商秀珣立時霞生玉頰,先偷看徐子陵一眼,岔開道:“你們怎來閒暇分身到訪,眼下形勢不是非常吃緊嗎?少師該曉得我必須遵從祖上遺訓,不會介入外麵的紛爭去。”寇仲擠眉弄眼的向她打個眼色,商秀珣會意,著馥大姐諸婢退往齋外候令,接著道:“有甚麼事要如此神秘兮兮的?”侯希白驀地起立,移到掛在東壁的一張書法掛軸前觀賞讚歎道:“宋二哥的字原來寫得這麼好,揮灑自如,於狂放中隱含嚴謹法度,非常難得。字好詩更佳──長天一色渡中流,如雪蘆花載滿舟;江上丈人何處去,煙波依舊漢時秋。不論寫景寫情,均是妙筆。”商秀珣掩不住心中喜意,欣然道:“這書軸掛在這裡好不好?”寇仲和徐子陵頓然放下心事。商秀珣與宋師道顯然如魚得水,隻要令他們有機會相處下去,確是天打雷劈仍分不開他們。商秀珣再不寂寞。侯希白尚未回答,寇仲早搶著獻媚道:“沒可能有更好的啦!配得簡直是天作之合。”商秀珣被他這語帶雙關的話逗得連耳根都紅透,神情動人至極點,看得剛彆過頭來的侯希白一時沒法把頭轉回去。這位美人兒狠狠白寇仲一眼道:“你若再胡言亂語,不管你是少帥老帥,一律以我的家法伺候。”寇仲眉開眼笑道:“美人兒場主請息怒,言歸正傳,我們今趟來是要向我們的頭號紅顏知己報告最新的情況,場主明鑒,事情有變,哈!”商秀珣得寇仲尊稱其為“頭號紅顏知己”,立即改嗔為笑,旋又聞得事情有變,茫然道:“甚麼事情有變?”寇仲扮作一本正經的道:“我們與李世民那小子化敵為友,還準備……”商秀珣俏臉倏地轉白,駭然道:“勿要說笑,我剛拒絕向李淵提供戰馬,你卻來向我說已與唐室修好。”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商場主勿要誤會,小人等隻是要把李世民捧上帝座,而非要向李淵投降。”商秀珣稍鬆一口氣,皺眉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待到寇仲解釋清楚,商秀珣一對美眸眨也不眨的瞪著寇仲好半晌後,點頭道:“這確是對天下最有利的做法,難得寇仲你說收便收,且看來遠比以前快樂多了。唉!秀寧怎辦才好呢?”眾人明白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若李世民與家族決裂,李秀寧勢處於夾縫中,左右為難,而不論那一方勝出,均會使她心痛欲絕。馥大姐此時一陣風般奔進來,話道:“宋二公子回來哩!”她往外出時,神采飛揚的宋師道飄然而至,長笑道:“我懂得挑回來的時間吧!早點遲些均不成。”商秀珣喜孜孜的道:“他們有驚天動地的大事要告訴你。”宋師道一派自然的在與四人相對的商秀珣旁邊太師椅坐下,微笑道:“爹已告訴我此可震驚天下出人意表的變化和轉機,寇仲你做得很好,提得起放得下,這才是真正的英雄。”眾人恍然,原來宋師道是趕返嶺南見宋缺,不用說是向宋缺請罪和求取他對與商秀珣婚事的同意。寇仲那肯錯過機會,正容道:“我們今趟專誠到牧場來拜見場主,除報告近況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哈!是怕宋二哥害羞不敢向場主開口求親,哈!所以由我們代勞,聘禮就是飛馬牧場以後的和平安逸。”商秀珣終招架不住,紅暈透頰,大嗔道:“見你寇仲的大頭鬼!我沒時間和你胡扯!”說罷挾著一股香風又羞又喜的撇下他們溜到外麵去。剩下五個大男人,你眼望我眼,均有種打自心底湧起來的欣悅。宋師道歎道:“多謝你們!特彆是子陵,到此刻我始深切體會到你勸告背後的真正含意。”侯希白訝道:“子陵你對宋二哥說過甚麼話?”徐子陵欣然道:“遲些告訴你,唉!坦白說,我是不會說出來的。有些話在某種情況下,可如流水般湧出來,換過另一種環境,則怎也說不出口,我向宋二哥說的那番話,就是這一類的東西。”侯希白喜道:“那我更想知道,肯定非常感人。”寇仲清清咽喉,道:“不要岔遠,我們今趟來本要請二哥出山,但現在我打消這念頭,今晚大家開開心心的吃頓飯,明天我們便走。”宋師道淡淡道:“若我因一己的快樂而不顧中土未來的和平幸福,你們說秀珣會怎樣看我?不要有任何顧慮,大家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在回程途上,我到小穀吊祭過君婥,為她的碑石刻字,若想知道我刻的是甚麼,你們到小穀拜祭君婥自會曉得。”當晚黃昏,飛馬牧場大堂內筵開十席,牧場內稍有身份地位的人均出席,包括寇仲和徐子陵當年作下人時的死對頭蘭姑,現在當然對他們逢迎唯恐不及,而寇除對她亦是特彆禮敬客氣。商秀珣顯然心情極佳,毫不避嫌地與宋師道雙雙向各人敬酒。宴後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寇仲則把徐子陵扯著,道:“我們遠道而來,好應去拜祭魯大師,感激他對我們的栽培,告訴他全賴他老人家設計的地下兵庫,天下始有和平統一的希望。”徐子陵早有此意,二話不說的隨他朝後院走,沿途的侍衛隻對他們恭敬施禮,沒有半句說話。又是一個繁星滿天的晴夜,隻是遠近山頭換上雪白的新裝,園中的樹木結滿冰掛。四周靜悄無人。兩人舊地重遊,想起往昔的情景,大生感觸。後院充盈著芬芳清新的空氣,冷得教人安寧舒適。後山水瀑的親切熟悉聲音隱隱傳來。他們並肩沿迂回曲折的廊道漫步。寇仲道:“大自然真奇妙,為何水的源頭均是從高山流下?且是終年不竭,這問題恐怕天下無人能解答,水性向下,卻是始於高處。”徐子陵仰望星空,歎道:“我們不明白的事多著哩!例如甚麼是開始?甚麼是終結?蒼穹是否有儘頭?儘頭外是怎樣的處所?”說著說著,兩人步至竹林後儘處崖沿的方亭。左方正是通往魯妙子小樓的碎石小道。寇仲道:“我從未試過像此刻的忘憂無慮,宋二哥與美人兒場主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陵少又有著落,我更不用硬著頭皮去當他勞什子的皇帝,老天爺總算有點良心。”徐子陵道:“我們應謝天謝地才對。自你這小子要爭甚麼霸後,我們從此沒有安樂的日子,幸好事情終到達最好和最後的階段。”寇仲道:“你好像比我更有信心的樣子。事實上隻一個石之軒,足可教我們一敗塗地。你不是說他再無破綻嗎?有破綻的石之軒已令我們數次險死還生,沒有破綻的石之軒會是怎樣的情況呢?”徐子陵道:“若非要對付石之軒,何用勞煩宋二哥,我亦不忍心這般做。唉!或者你不會相信,在我心中,石之軒當然是心狠手辣的人,可是他的不擇手段,卻並非因他是天生邪惡之徒,隻因他想統一魔門,進而統治天下。假若我這想法是正確的,那他該非不可理喻之輩。當他看清自己沒機會,破壞我們隻便宜趙德言或楊虛彥,他大有可能放我們一馬。”寇仲苦笑道:“我的確很難想像他是這樣一個人九*九*藏*書*網,他既能狠下心腸害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當然也可害任何人,包括你和我在內。”徐子陵沉聲道:“他若真是沒有人性的人,該不會因害死碧秀心致精神失常,當他見過青璿後,說過一句奇怪的話,是要向碧秀心認輸。所以我認為事情尚有轉機。他說畢這句話後,我再感覺不到他的破綻。”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道:“你把此事說出,使我開始感到你的看法有事實支持。若你是石之軒,在現今的情況下可以做甚麼呢?他不但放過婠婠,更沒任何殺自己女兒的意圖。魔門諸係肯定視他為叛徒,連一向崇拜他的安隆亦已背叛他。”徐子陵道:“若我是他,會萬念俱灰,但石之軒是堅毅不拔的人,不會輕易罷手。”寇仲道:“自祝玉妍逝去,魔門最大的派係陰癸派陷於分裂,邊不負且被老跋乾掉,席應又喪於你手上,事實上魔門已麵臨散亡覆滅的命運,至少是元氣大傷。僅餘者隻有依附突厥的趙德言和依附李淵的楊虛彥、尹祖文之輩,就讓我們一次把所有這些問題在長安解決。隻要剔去石之軒這障礙,其他的我均有辦法。”徐子陵目光投往對崖飛瀑,沉聲道:“石之軒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很快會有答案。”寇仲搭上他肩頭,往碎石小道走去,心中忽然浮現可達誌的臉容,極佳的心情立即不翼而飛,隻餘無限的愁緒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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