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幽林小築(1 / 1)

大唐雙龍傳 黃易 2349 字 2個月前

徐子陵重臨弦索夜歌、蛾眉妙曼,窮朝極夕,顛迷醉昏,一向彆立於中原紛爭之外的成都,恰在另一中秋佳節來臨前的十多天,份外有一番感觸。尤其因宋缺和寇仲的南北相連,宋閥和李閥南北兩個最強大力量正麵交鋒一觸即發,爭霸之戰勢要卷南蕩北,巴蜀因位處長江西端源頭,對控製長江有無比的戰略意義,在這樣的情勢下,將難獨善其身。表麵看成都富麗繁華如昔,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麵具,先到著名的上蓮池街的烷花客棧安頓好馬兒,肯定沒有人跟他後,隻身往找住在花林坊的侯希白。依侯希白夜夜變歌的生活方式,要在這時候找侯希白,到與長安上林苑齊名的散花樓該比到他家找他機會大點,不過他一心偵察侯希白家居的情況,看敵人有否對他的小窩展開嚴密監視,遂先到此一行。要殺他或寇仲豈是輕易,直到今天,不管是強大如當年的李密、字文化及,目下聲勢最盛的突厥和李唐,仍沒有人能辦到。香玉山絕非不自量力的人、要趁機殺徐子陵卻是彆無選擇,因與香家的存亡極有關係。照徐子陵的推想,香玉山的手段不外是招攬大批亡命之徒,以種種下作卑鄙的手段設伏,趁其不備施以暗算。此時他步進一道橫巷內,倏地躍起,收攝心神,耳聽八方,逢屋過屋,往侯宅潛去。他再沒時間心情和香玉山糾纏,索性抓起個人來拷問,找出敵人藏身處,以雷霆萬鈞的手段來個下馬威,把威脅消除。一個飛身,撲伏在與侯宅隻一巷之隔的鄰房瓦背,對麵的侯宅烏燈黑火,他往四方探索,繞侯宅繡轉兜一厘,到肯定沒有暗中監視的人,躍往宅內,侯希白果如所料並不在家中。徐子陵心中大訝,因何竟不見有監視者,難道香玉山猜到他已生警覺,所以放棄計劃。他為人灑脫,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正猶豫該否到散花樓尋侯希白,心中一動,飄然離開。寇仲躺往臥榻,從他的角度往旁邊的小窗外望,可見到一小截寧靜的星空。他深切感受到要戰勝敵人,首先要戰勝自己。當日慈洞大會戰前,他正因想通此點,回複信心和鬥誌,雖然最後仍在李世民超凡的手段下慘敗離開,但仍轟轟烈烈的與威懾天下的李軍硬撼連場,毫不遜色。現在少帥軍比王世充的處境更不如,在計窮力竭下掙紮求存,可是若他自己不振作,誰會來可憐他的少帥軍。自出道以來,他一直在逆境中奮鬥,培養出不屈不撓的鬥誌。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想出來對付李子通的計策與戰略的成敗關鍵頗帶點僥幸的成份,一旦李子通按兵不動,他將一籌莫展。可是他對自己的計劃仍滿具信心,因為經多次接觸,他早摸清楚李子通的性格為人。隻要他能把握將鐘離取到手上,江都已有一半落到他手上。多麼希望有徐子陵在他旁邊,他可把心中的憂慮儘情傾訴,互相探討。但現在隻能自己默默承受,還要在手下前表現得信心十足,這就是身為最高領袖的苦處。侯希白坐在荒宅瓦脊處,與夜色星空融為一體,衣袂飄飛的凝望懸在半空的月亮,徐子陵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希白尼彆來無恙,若我不是猜你失去往青樓的心情,今晚定要失諸交臂。”侯希白一震道:“石師……唉……石師……”徐子陵苦笑道:“你石師不但安然無事,還差點要了小弟的性命。”遂把慘敗的情況詳細道出。侯希白聽罷立即變得生龍活虎,整個人輕鬆起來。道:“我真不知是悲是喜,我溜回成都來,是因不敢麵對殘忍的現實,一邊是我最好的兄弟,另一邊是好是歹總是一手栽培我成材的師尊。”徐子陵明白的道:“現在好哩!並沒有弄出人命。我們已錯失對付令師的唯一機會,以後隻有他來殺我們,我們陷於絕對的被動。”侯希白歎道:“這有什麼好?子陵是否剛抵成都?”徐子陵點頭道:“我準備明早起程往幽林小築,希白兄有同行的興趣嗎?”侯希白搖頭道:“我當然希望能和青璿親近,卻絕不宜去,青璿見到我會勾起對石師的恨意,後果難測。”徐子陵同意道:“希白兄所言不無道理,希白兄是否曉得小築所在處?”侯希白道:“幽林小築位於成都北邊鳳凰山東麓太陽溪西岸的隱蔽小穀內,景色極美,我是從石師口中得知小築的大約位置,再經查訪,才發覺小穀所在,卻沒膽子入穀探望青璿,既怕她不悅,又怕觸怒石師。”徐子陵不解道:“聽你這麼說,曉得小築位置的該隻你師尊一人,但當日楊虛彥和安隆如何能假冒令師向她發出信息,引她攜印卷到成都來。”侯希白露出沉凝神色,緩緩道:“我曾思索過這問題,會否是石師在變得性格邪惡時,將小穀位置向楊虛彥泄露,好假他之手除去愛女?”徐子陵點頭道:“此事大有可能,否則安隆怎敢和楊虛彥合作對付石青璿?但既是如此,為何他們不直接到小穀去殺人奪卷,而要如此轉折施計?”侯希白道:“殺人容易,奪卷困難,他們怎曉得印卷藏在什麼地方。且他們非是沒有顧忌,若石師變回多情的人時,悲憤之下說不定會殺安隆和楊虛彥為青璿複仇。所以兩人或隻敢奪卷,而不敢傷害青璿。這隻是我的想當然,實情如何,除非抓起安隆來拷問,子陵有沒有興趣?”徐子陵想起安胖子示警之事,搖頭道:“我明天見青璿要緊,不宜節外生枝。聽說現在巴蜀以解暉為首的漢人和其他族係,因宋缺的一封信生出分歧,爭持不下。”侯希白訝道:“此事尚未傳開,子陵何以剛到成都,竟曉得此事?”徐子陵沒有瞞他,把鄭石如的事道出。侯希白愕然道:“難怪子陵會查問起誰會曉得幽林小築位置的事,不過照我看對方隻知道你來成都,卻不知道小築所在,否則何須打草驚蛇的譴人來跟蹤你?”旋又失笑道:“香家憑什麼來對付你?真是不自量力,不拿個鏡子來照照看。”徐子陵搖頭道:“低估彆人會有不測之禍,就象我們低估令師碰了一鼻子灰。香玉山這人武功雖不怎樣,心計卻狠毒沉著,且比任何人更了解我和寇仲,隻看他沒派人監視你在成都的另一多情寓,可知他非常謹慎。”侯希白一呆道:“說得對!那明天我怎都要陪你走一趟,頂多在穀外等候你。”徐子陵皺眉道:“你怕他們對付青璿嗎?”侯希白曬道:“他們怎有此膽量,我隻怕他們在入穀的小道伏擊你。”接著劇震道:“不對!”徐子陵關心石青項,給嚇得一跳,駭然道:“不對在什麼地方。”侯希白的俊容直沉下去,道:“假設香家曉得小穀所在,情報定是來自楊虛彥。楊虛彥是兵行險著,因與師尊關係惡化,故借彆人之手來博一鋪,最理想是石師聞青璿被藏書網害再陷精神分裂,這可能性非常大。小穀乃絕地,隻有一個入口,是伏擊的理想地點。”徐子陵色變道:“幸好得你提醒,此事確大有可能,因為香家後麵有趙德言支持,你石師若有不測,趙德言在統一魔門的路上再無對手。我們既知你石師的唯一破綻是青璿,趙德言和楊虛彥肯定更清楚。”侯希白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趕去,日出時應可抵達小穀。”兩人那敢延誤,立即離開。天尚未亮,寇仲策馬攜鷹,在城外縱情馳騁。愛馬和愛鷹均成為他戰場上最親密的夥伴,等若多出一對腳和在高空俯察大地的眼睛,它們更是他最忠心的戰友。他讓無名自由地在空中飛翔,受過嚴格訓練的無名,隻會從他手上取食,不虞敵人以誘餌毒害。回城時,宣永和洛其飛在城外迎上他。洛其飛神色凝重道:“管城守將郭慶終於向李世績投降,切斷虎牢和鄭州一線鄭軍的聯係,令榮陽和鄭州發發可危。”寇仲色變道:“郭慶的妻子不是王世充的侄女嗎?為何竟不戰而降了?”宣永道:“李世績派手下頭號謀臣郭孝烙攜勸降信去見郭慶,分析天下形勢,曉以利害,郭慶終給說動,其妻力勸不果後自殺身亡。”寇仲歎一口氣,道:“虎牢輸得太快哩!王玄應有什麼動作?”洛其飛道:“王玄應率軍欲謀收複管城,給李世績揮軍半途攔截,兩軍爭持不下,看來王玄應隻能無功而退。”寇仲一呆道:“王玄應那是李世績對手,李世績隻守不攻,是要減低傷亡,因他有信心得管城後可不費一兵一卒再降榮陽和鄭州,孤立虎牢。”宣永道:“我們現在怎辦好?”寇仲勉強振起精神,消化這壞消息,沉聲道:“立即通知楊公往這邊撤來,行程須絕對保密,因為他的五千兄弟將是我們攻占鐘離的秘密武器,此著奇兵,保證能給李子通一個驚駭。”洛其飛道:“我們可利用飛輪船在晚上分批把楊公的軍隊運送,應可避人耳目,給我十天時間,可把他們安置於附近的秘密地點。”寇仲道:“這就成哩!假撤退必須立即進行,就讓李子通以為我們見勢不妙,想溜之大吉,這方麵你們有否想出周詳的計劃。”宣永苦笑道:“計劃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少帥囑我們回去想。結果每人各想出一套來,須少帥定奪。”寇仲大感頭痛,心忖這就是領袖之苦,表麵則哈哈笑道:“我們回去立即舉行會議。”鳳凰山位於成都東北多扶平原之西,主峰高起百餘文,山勢雄偉秀麗,婉蜒數十裡,四周蜂巒透這,群山環抱。主峰高出群山之上,拔地而起,形似展翅欲飛的鳳凰,故有“鳳凰山”的雅號。穿過鳳凰山往南行,漫山古木、野草委萎,一道河溪從西北境蜒而來,流往東南,兩岸長滿楓樹,際此秋盛之時,楓葉部分轉紅,紅黃綠互相輝映,造成豐富的色感層次,景色極美。徐子陵在侯希白引路下,沐著清晨溫胸的陽光,渡過河溪,沿鳳凰山往南走的支脈全速飛掠。過楓樹林,穿山峽,景色忽變,隻見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勢高低以奔突的飛流相連,山溝地勢如層層台階,高低瀑布飛瀉漫溢,水聲鳴鳴,疑無路處竟彆有洞天,大有柳暗花明,尋幽探勝之妙。野樹依池潭山勢盤根錯節,苔草流碧,流水或奪瀉而下,或分級飛墜,水擊頑石,形成無數水流回旋激濺的動人景像。兩人躍上一道飛瀑頂端巨岩處,眼前豁然開朗,眼下是一望無際的原始古林,左方是鳳凰山脈儘處,以幾座環合的山巒作結,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侯希白指著左方的山道:“幽林小築就在群山環圍的山穀內,子陵現在該明白我為尋此秘穀,費了多少腳力。”徐子陵心忖這確是隱居避世的桃花源,既與世隔絕,自可與世無爭。點頭道:“我雖曾得青璿指點,可是若沒有希白無帶路,肯定會摸錯地方。”侯希自歎道:“所以若沒有人指點,明知幽林小築在成都附近,休想尋到這裡來,我是從石師處獲悉小築設於鳳凰山尾,經一番工夫始尋到這裡來。我們去吧!”兩人滑石而下,進入森林,龐大的古樹參天而立,靈獸奇禽在林葉間跳躍飛翔,生趣盎然。他們在林木間疾行,倏地空間開闊,現出一間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彎右曲的沒在林木深處,看不見小穀入口。幽林小築,終出現眼前。徐子陵若不是心懸石青璿,定會到小屋內一看,這該是一代刀法大家“霸刀”嶽山結廬終老之地。想起他自慘敗於“天刀”宋缺刀下後,鬱鬱不歡,背著失意、血仇和恥辱而逝,徐子陵豈無感慨。侯希白移往林木環繞的小屋旁,透窗瞥上兩眼,回到徐子陵處,細察小徑的痕跡,道:“青璿應是經常打掃小屋,裡麵纖塵不染,這該是嶽山的居所,他的墳墓當在附近不遠處,想嶽山一代之雄,最後寂然埋骨此地,富貴名利,不外如是。”徐子陵知他看不到有人踏過小徑的遺痕,故放下心來,有閒情說話。徐子陵順口道:“不知……唉!都是不說啦!”侯希白恍然道:“人死燈滅,一切皆空。子陵想問的當是師母的埋骨處所。據我所知,這可是妃暄告訴我的,師母曉得自己時日無多,攜青璿往大石寺,歿後遺體火化,骨灰送往慈航靜齋。靜齋主持本要把青璿接往靜齋撫養,卻為青璿拒絕,在大石寺住了兩年,重返小穀潛居。唉!那段日子真不知青璿是怎樣過的。”徐子陵不勝感慨。侯希白道:“照我看應沒有外人來過,我就躲在此處,子陵自己去見青璿吧!若你要多留幾天,出來知會我便行。”徐子陵道:“我完成送天竹蕭的使命,說兩句話後立即離開,不會讓你老哥久等。”侯希白微笑道:“或者她歡喜你多陪她兩天?否則怎肯告訴你隱居之所,千山萬水的來到,隻說幾句話不嫌浪費嗎?”徐子陵搖頭苦笑,舉步前行。侯希白在後方道:“我們的擔心仍是存在的,子陵最好警告青璿,著她提防楊虛彥。”徐子陵揮手表示聽到,腳步加速,沒進林路儘處。終於到了再見石青璿的一刻。她是否會拒人於千裡之外,若她仍是那副似有情還無情的樣兒,自己能否打破宿命,儘一切能力去爭取。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他會為將來的幸福,也為她的幸福而努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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